39 我想見你

我想見你

來到陸小雨姥姥家，已經将近晚上七點

這會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住在附近的鄰居。

人群之中，李星瑤爸媽和弟弟早已經到了，幫忙招呼着來往的人。

屋內，奶奶靠坐在陸小雨姥姥床前念叨着，聲音很小，只有她們兩個聽得到。

她們是一個村裏長大的，從小感情就很好；這兩年陸小雨姥姥卧病在床，不方便來往，奶奶還會一個人走上好幾裏的路拿着大包小包來探望。

如今好友命垂旦夕，一向樂觀的奶奶都忍不住聲聲啜泣。

話到最後，只剩聲聲嘆息。

奶奶的淚水在眼睛裏打滾，蒼白容顏只剩疲憊和無力。

陸小雨姥姥握緊奶奶的手不放，胸腔處傳來的疼痛讓她難以張嘴說話，抽痛感幾乎要将知覺麻痹。

奶奶輕聲安慰：“不用說，我都懂。”

回頭望向陸小雨，她躲在姥姥懷中不願離開，一向堅強的女孩此刻已經哭成淚人，上氣不接下氣。

“放心吧，我會替你照顧好小雨的。”

即便無力回應，她姥姥還是重重點了一下頭：“嗯。”

嗆在喉嚨的那口氣怎麽也提不上來，臉色因此憋得鐵青。

奶奶着急忙慌幫忙撫背把這口氣給順過來：“不急不急，慢慢來，慢慢平穩呼吸。”

Advertisement

過了好一會，呼吸稍微平和，她姥姥這才得以松了口氣，無力躺在床上。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看到了兒子回來了，站在門口處笑着對自己招手。

“是興榮嗎？”

聽到爸爸的名字，陸小雨愕然擡起頭來，順着奶奶視線所在方向同樣看向門口。

渾身打了個冷顫，搖頭否認：“不，不是，你不要過來。”

陸小雨急了，匆忙起身跑向門口就是一陣手打腳踢，邊哭邊哀嚎：“我求你了，不要把奶奶帶走。”

在門口處守夜的人都驚呆了，但片刻過後也瞬間理解。

他們就那樣靜靜看着，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

李星瑤在旁候着，不遠處有一把小凳子，眼見陸小雨就要被絆倒趕緊上去攙扶一把：“小心。”

陸小雨像被抽了魂一樣，瘋狂嘶吼過後又瞬間陷入死一般的鎮靜。

有那麽一瞬間她似乎真的看到了已經離世的爸爸。

“真的是你嗎？”

她分不清楚，不知道眼前所見是真的還是幻覺。

午夜将至，前來幫忙守夜的人已經困得不行了，全部都坐在門口打盹。

而屋內，姥姥卻越來越清醒；酸痛感褪去、渾身有勁，這會還坐起來給陸小雨梳辮子。

李星瑤奶奶看了一眼，無奈搖頭嘆息一聲：“我們先出去吧。”

最後的時間，留給婆孫兩人。

陸小雨低頭掩淚，不願姥姥看到自己的哭相。

姥姥卻扶正了陸小雨的臉頰，最後一次再認真看外孫的臉。

即便閉上眼以後注定會忘記，但這一刻至少她記住了。

手撫臉頰，心疼不惜：“我家小雨真好看，可惜就是瘦了點。”

她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老人，不僅守不住自己的兒子，還白白讓小雨跟自己吃了那麽多年的苦。

時常感嘆：“要是興榮還在就好了，這樣我家小雨就能過得好一些。”

“姥姥你別說了。”陸小雨聽不得，這會想起來就像是遺言，字字戳心。

姥姥搖頭苦笑，無力感壓制心頭。

最後再叮囑一句：“以後少吃便利店那些沒有營養的面包，多吃飯，知道嗎？”

陸小雨點頭回應，心酸苦澀：“好，”

夜半月深，陸小雨最後一次抱着姥姥睡覺。

印象中姥姥的懷抱總是很溫暖，只是這一次卻冷冰冰的，讓她很不适應。

清晨，雞鳴破曉。

一聲嘶吼音沖破天際驚醒在場所有人。

姥姥走了，走得很平靜，在睡夢中安然離世。

奶孫二人孤苦無依，附近的鄰居都自發來幫忙處理後事。

看着被剩下的陸小雨，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惜。

“這孩子也是真的可憐，沒了爸爸，媽媽也走了，現如今姥姥也撒手人懷，以後一個人該怎麽過啊。”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村裏能不能補助一些，好歹先讓孩子完成學業。”

三言兩語入耳，李星樂聽着難受，仰頭遙望天空試圖将淚水給憋回去。

沉默過後，信誓旦旦：“只要有我李星樂在，就有小雨姐一口飯吃。”

他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小雨姐受苦。

屋內，這會已經在安排出葬的事情。

陸小雨呆滞落魄如失魂，她不哭也不鬧，給姥姥做最後更衣。

淚盡幹澀，聲撕失語。

姥姥幾乎很少穿新衣服，平常給她買一件新的都會嚷嚷：“我多的是衣服，不要再買，都穿不過來了。”

可陸小雨不聽，倔強回道：“你越是不穿，我就越要買，買到你穿為止。”

姥姥只是無奈笑笑：“你這孩子，倔得很。”

拗不過她，便也就去換新衣服去了。

可這一次的換新衣，陸小雨是怎麽也下不了手。

換上這件新衣，也就意味着姥姥以後要永遠離自己而去。

壽衣的顏色很紅，紅得發亮，和奶奶赤白的面目形成鮮明對比。

紅了陸小雨的眼，卻灰了她的心。

擡頭望向窗外，淅瀝瀝小雨落下。

猶記得昨天半夜，姥姥在入睡前對自己說：“不許哭。”

但是這個不守信用的姥姥卻哭了，眼角還有幹涸的淚痕。

晚上出葬宴

飯桌上，每個人捧着手裏的飯菜都難以下咽。

唯獨陸小雨大口大口地扒拉着、吃得很急。

“咳咳咳，”正吃着，猝不及防地就被嗆到了。

李星瑤給遞過去水：“不着急，慢慢吃。”

越是看着她這副強裝無事的模樣，李星瑤反而越心疼。

“沒事，”陸小雨将飯菜咽下，笑意勉強示意李星瑤不要擔心。

她答應過姥姥從今以後的每一頓飯都要好好吃，說到做到，絕不會食言。

一向将吃飯當成首要大事的李星樂卻是怎麽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碗筷出了門。

他心疼陸小雨，但是卻無從安慰，只能自己躲起來郁悶。

稻田莊稼處，李星樂坐在公路旁發呆。

四周寂夜無聲，手機鬧鈴聲異常響亮。

他原本想直接挂掉，但見來電人是沈君行才勉強接了起來。

“阿行哥？”

電話那邊，接通的那一瞬間沈君行松了一口氣，這才放心坐下。

問道：“怎麽今天不過來玩？給你發消息都不回。”

昨天放學他沒能追上李星瑤，今天發了好幾條消息也不見李星瑤回。

他等了一天都沒能等到，最後只能給李星樂打電話。

李星樂嘆氣一聲，欲言又止。

他不想将陸小雨的傷心事宣揚出去，隐晦道：“我家裏出了點事。”

沈君行坐不住了，驚站起身來急切追問：“出什麽事了？你姐沒事吧？你們現在在哪？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問題一連串襲來，聽到下一個問題的時候李星樂已經将上一個問題給忘了，無助撓撓頭。

正準備回答，身後傳來姐姐的呼喊：“李星樂，快回來幫忙。”

“行，”李星樂快速回應。

李星樂來不及解釋什麽，回道：“阿行哥我現在有點事，晚一會再和你說。”

還沒等沈君行回話他就已經将電話給挂了。

沈君行聽得迷糊，依稀間好像聽到了李星瑤的聲音。

“喂？小樂，”

還想問些什麽，手機傳來嘟嘟音才發現已經被挂了電話。

他這會很擔心李星瑤會出什麽事。

沒敢逗留，轉身出門直奔李星瑤家。

半小時後，村口處

沈君行打了車過來，到了村口位置飛奔下車。

幸得之前來過幾次記得路，這會雖然是夜黑但也憑借記憶找到了李星瑤的家。

來到門口處，屋裏都是黑黑的，現在不過才晚上八點多，沒有一絲燈光亮起。

再次回撥李星樂的電話，接連好幾次都沒有人接聽。

“怎麽回事？”

這會剛好有鄰居路過，見沈君行一直在李星瑤家附近轉悠，好奇問道：“小夥，你要找誰？”

沈君行停下步伐，沒敢說李星瑤的名字，轉而答道：“李星樂，我找李星樂，我是他哥哥的朋友。”

鄰居點點頭，看沈君行也不像壞小孩便回答道：“他們家有親戚走了，估計這會在幫忙着處理後事呢。”

沈君行聽着，心裏依舊擔憂不減。

親戚離世，估計她應該很難過吧。

跟鄰居奶奶道謝後沈君行并沒有着急離去，反而在村口的路燈下等着。

他想看看能不能等到李星瑤回來。

是夜，一眼看不穿的夜

夜越來越深，路燈越來越亮。

将近午夜十二點，沈君行還是沒能等到人回來。

手機聊天對話框上依舊是未回複的信息，等不到提示震動。

沈君行嘆氣一聲，望着不遠處空無一人的公路失神。

很想見面，但卻等不到。

不多時，再次下起微微細雨；涼風入懷，秋意甚寒。

雨勢越變越大，看這架勢似乎是不允許他繼續在這裏等了。

伴随夜色孤寂，背影落寞離去，徒留淡淡憂傷。

而就在他離開之後沒多久，有一輛車停在了村子門口。

後事安排完畢已經是後半夜，受陸小雨所托李星瑤回到家中幫忙取她姥姥生前留下的遺物。

下車之後，正準備回家，李星瑤卻不受控制轉動視線看向村口的位置。

遠遠的她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可由于雨勢過大她并沒能看得清楚。

“是你嗎？”

“不，應該不是的，”李星瑤迅速自我否認。

她應該是看錯了，沈君行怎麽會無緣無故三更半夜出現在這裏呢。

至此李星瑤也就沒再多想，在雨水沖刷下轉身飛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