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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馬車行到街道口, 便被堵得無法再進一步。
謝琢看着窗邊路過的人群,吩咐萬良:“你去買兩張面具。”
謝麗洙驚訝:“我們也要戴啊?”
“嗯,我剛才發現一名兵部衙門的小吏……”
他看到了一名, 但事實上, 可能有好幾名。
小吏們在街上觀燈, 而官員們多半是在酒樓的雅間裏觀燈, 要是看到他這皇子忽然出現,不定跑下樓拜見呢, 到時候還怎麽找孟清泠?
謝麗洙明白了, 又叫道:“哎呀,那更難找了,萬一孟三姑娘真的戴了面具, 那豈不是互相都看不見?”
确實如此。
謝琢道:“只能靠身形。”
謝麗洙擰起秀眉, 看着外面:“她個頭不高, 但街上個頭不高的姑娘太多了。”
此時萬良已經在對面的鋪子買好面具。
謝琢戴上之後, 替妹妹也戴好。
“她今日一定是跟她舅父, 弟弟一起出來的, ”他将妹妹拉下車, 比劃道, “她舅父大概這麽高,她的弟弟應該比她高了一點點,淼淼, 如果有三人同行的, 留意下。”
大海撈針,但若運氣好, 還是有可能會碰到。
謝麗洙用力點點頭。
謝琢牽着妹妹的手在從街頭往街尾走。
雖是為找孟清泠,但他還是會在多處地方停留一會, 給妹妹買些可口的小食,或是讓她看看民間的花燈。
難得出來,謝麗洙漸漸也被宮外的熱鬧吸引了注意力,笑着道:“還是挺有意思的,這個乳糕也很好吃呢,居然不比禦廚做得差,別有風味,哥哥以前也買了吃過?”
“當然,不然豈會請你吃?”都是他先嘗過了的,他一邊說,一邊仍注意着四周,而後發現前方有一處地方好些人圍着,忍不住笑起來,“淼淼,你看,這些人在猜燈謎。”
前世,孟清泠對猜謎十分擅長,謝琢笑,是因為找到了也許能遇到孟清泠的辦法:“萬良,你去查查今晚有幾處猜燈謎的地方。”
“是。”
卻說謝繹跟謝琢兄妹倆聲稱要去廣恩伯府,實則在此前先去了一趟豐樂樓。
他知道袁長瑜喜歡在豐樂樓觀燈。
而他與她已經有快半年沒有見面了。
高榮打探好消息回來:“袁姑娘确實在……但是,除了袁姑娘和兩位夫人外,還有一位公子。”
坐在車裏的謝繹目光一閃:“誰家的公子?”
“左都禦史秦大人的長子秦中明。”
謝繹有印象,這秦中明是去年參加殿試的,雖然未入三甲,但也被父皇授以庶吉士入了翰林院。
他問道:“他們在哪個雅間?”
“最東頭,”高榮聽出主子的意思,勸道,“您還是不要露面了吧?若只有袁夫人袁姑娘在就罷了,偏還有其他人,恐怕不太合适。”
合适?
袁夫人攔着不讓他見袁長瑜的時候難道就合适了嗎?
謝繹戴上面具,直奔樓頂。
袁長瑜已經興致缺缺,早就不想跟秦公子繼續說話,但礙于母親在旁,勉強應付,反正等回家後,她會堅決地與母親說,絕不嫁入秦家。
至于祖父那邊,她也會想辦法說服。
秦夫人卻是越看袁長瑜越喜歡,滿口都是誇贊話:“我兒也喜歡畫畫,可惜技不如你,以後你要是能指點他就好了……”
話未說完,外頭忽然有人敲門。
袁夫人讓丫鬟去看看。
丫鬟打開門,發現是位戴面具的公子,便問道:“您有何事?”
謝繹也不拿下面具,朗聲道:“可是我來得不巧?”
那聲音,袁夫人跟袁長瑜都熟悉,前者立刻變了臉色。
秦夫人見狀問:“袁夫人,袁姑娘你們認識他?”
袁夫人不知如何解釋。
那可是二皇子,只要她說出謝繹的身份,秦夫人必然會猜到謝繹是來找袁長瑜的,那這樁親事肯定黃了。
袁長瑜也沒想到謝繹會出現,手指緊緊握住茶盞,但很快又松開,笑一笑道:“認識,之前就曾約好在此見面的,他這是來早了。”
聽起來暧昧不明,不知到底是何關系,但秦夫人感覺到不宜再留下,示意兒子起身:“既然你們還有約,我們便先告辭。”
袁夫人賠不是:“都怪我記性不好,竟忘了這茬。”
秦夫人當然不會說什麽,只道“無妨,我們也正好想去街上看看”,便同兒子離開。
謝繹就站在門口。
看不見他的臉,但秦夫人分明感覺到此人身上有種不能得罪的氣勢。
也怪不得袁夫人會變了臉色。
可憑袁老爺子在朝中的地位,誰能讓袁夫人覺得驚慌呢?
秦夫人下樓後低聲跟兒子道:“剛才那人該不會是大殿下吧?”
他是最有可能成為儲君的。
儲君是未來的天子,即便是袁家也會忌憚。
秦中明愣住,而後否定:“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
“如果是,那太後殿下早就選袁姑娘為大皇子妃。”
“也是,”秦夫人神情放松了些,“她條件一等一的好,太後沒道理不選她,應是與大皇子無緣,但也正是如此,才輪得到你呢。”
秦中明苦笑:“母親,她并未t看上我,怪不得其他公子提到她,都說她眼光極高,很令人受挫,也不知……”他忽然想到什麽,神色微動,“此人有可能是二殿下。”
謝繹?
秦夫人又緊張起來:“那不還是個皇子?”
秦中明仰頭往透出燭光的那間雅室看了看:“母親,她這樣的姑娘,非是我可以娶的,還是算了,別趟這渾水。”衆人都猜謝琢勝算大,可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
秦夫人心頭一凜,點了點頭。
雅間裏,謝繹已經坐在剛才秦中明的位置上。
袁夫人臉色發白,強作微笑:“原來二殿下也會來豐樂樓觀燈,實在是巧,我跟阿瑜是正好碰到秦夫人,我們早就相識,故而請過來一起……”
在他眼前發生的事,再多解釋也是徒勞,袁長瑜道:“母親,請讓我單獨跟二殿下待一會。”
袁夫人也确實找不到借口,知道女兒聰明,便同意了,起身走到外面。
謝繹将面具摘下,放在桌案上。
他的容貌十分普通,但因為他出色,因為他深得天子看重,袁長瑜便覺還算順眼,此刻才發現,他的五官實在是很不合她的喜好。
她垂下眼簾:“二殿下,家母如此也是因為疼愛我,”她不打算找借口,“當初以為我去年就能與您定親,誰想到拖到今年都沒音訊,家母怕耽誤了我這才與秦夫人在此見面。”
謝繹倒是生出幾分愧疚來:“是我不對,我沒料到皇祖母替皇兄擇妻會這樣挑剔,委屈你。”
袁長瑜輕嘆聲:“不是您的錯,我不怪您,但家母實在等不得了。”
只是袁夫人嗎?謝繹淡淡道:“你祖父也等不得吧?”
袁長瑜道:“祖父與家母一樣都是因為關心我。”
這是在替她的長輩們找補,謝繹盯着她:“你怎麽想?你還願意陪着我繼續往下走嗎?”
曾經,他問過,她會不會陪他走到最後。
她是答應了的。
袁長瑜此刻非常後悔當時那随口而出的“嗯”字。
不過這又怎麽能怪得了她?若非謝繹自己不争氣,讓謝琢這個草包占據上風,她也不會落到現在這樣的處境——竟然被母親催促,要去考慮嫁給秦公子。
所以她不可能再陪他走下去,走那條毫無希望的路。
與其騙他被戳穿,不如說實話,畢竟謝繹也不是個傻子。
袁長瑜道:“我也想,但可惜,我與殿下可能無緣了。”
謝繹心頭一震,喝道:“你要反悔?”
“殿下,非是我要反悔,如果殿下可以回想起當日的情景,應該能明白我的苦衷。”
謝繹的臉立時通紅。
那時他是表達出了“不讓她失望”的意思,所以袁長瑜覺得是他先失信于人,她不得已才反悔。
這句話像鞭子一樣抽在他臉上。
年輕氣傲的皇子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
謝繹猛地站起身:“你這是在怪我了?難道你覺得此事全是我的錯?你袁家就沒錯嗎?你袁家,還有你為我做了什麽,有資格怪我?”
全是他一個人在付出!
袁家看好他的時候便想聯姻,不看好了,毫不猶豫将他一腳踢開!
謝繹越想越氣,一把扣住她手腕:“袁長瑜,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袁長瑜被他抓得極疼,怒道:“殿下,只要我喊一聲,家母便會進來,相信這種時候您也不想鬧出與你名聲不好的事情,所以請您自重!”
威脅他?謝繹笑了:“到底是對誰名聲不好?大不了我告訴父皇,請父皇指婚。”
“既然指婚如此容易,您為何拖到現在?”
謝繹目光閃爍了一下:“我剛才說過了,是因為長幼有序,祖母需先給皇兄擇妻。”
袁長瑜道:“您既這樣說,那便去請聖上指婚吧,如果聖上同意,我自當嫁給殿下。”
語氣裏隐隐夾着嘲諷,謝繹的心不由一沉。
他确實一直沒敢去請求父皇,怕父皇覺得他是着急要跟袁家聯姻,得到袁家的支持,但細想,也是并無一定的把握,而眼下的情況更難了。
父皇真會同意嗎?
袁老爺子深受父皇倚重,若袁家不肯,父皇豈會逼迫?
偏偏他竟還沒有跟袁長瑜早生情愫的證據,因為她一直刻意跟他保持距離,謝繹的手指更加用力:“袁長瑜,我才發現,原來你一直在利用我!”
袁長瑜疼得流出淚來,忍不住叫道:“母親!”
袁夫人忙推門而入。
看到女兒被謝繹抓着,她驚道:“你這是幹什麽?你就算是皇子也不能無法無天!”
謝繹此刻仿佛置身于烈火之中,感覺渾身灼痛,口不擇言道:“她本就是我妻子,這樣算什麽無法無天?”
“什麽妻子?你們并未定親,快放開阿瑜,”袁夫人急道,“難道要我報官嗎?”
袁長瑜更是道:“你表兄才因虐殺女子被定罪,判了秋後處斬,你也要因為欺負姑娘家鬧上官府嗎?如果殿下真想如此,我袁家也只能奉陪!”
想到許信,謝繹的手猛地松開。
他可不想自己被扣上什麽“二皇子跟他表兄很像”之類的帽子。
他冷笑一聲:“袁長瑜,你記住,你将來一定會為今日的話付出代價!”說罷拂袖而去。
袁夫人急忙去看女兒的手。
只見白皙的手腕竟已經青紫一片。
她驚道:“幸好你沒嫁給他,竟如此殘暴!”
袁長瑜感覺手腕都要斷了,驀地想起當日太後的小生辰,夏菡被謝繹毀容的事,她那時覺得他做得很好,現在才發現,這并不能稱作“好”。
他對別的姑娘可以心狠手辣,哪一日對她生恨了,也一樣可以心狠手辣。
袁長瑜忽然渾身發涼。
她看着受傷的手腕,心想,幸好能當太子的是謝琢,不是謝繹,不然哪日謝繹做了天子,那不管是她還是袁家,下場都會十分凄慘。
*******
從家中出來後,祁烨便帶兩個孩子一邊觀燈一邊吃東西。
什麽蝦肉包子,糖餅,乳糕,潤雞,玉蕊羹……
孟清泠吃得太飽,都犯困了。
她将面具戴上:“舅父,時辰差不多了,去猜燈謎。”
再吃下去,她怕是腦筋都要轉不動。
祁烨一手拿着個小酒壺,對着喝了口:“行,走吧。”
孟序戴上面具道:“舅父,上次我聽您跟姐姐說,那個裴公子也猜中了燈謎,不知今日他在不在,萬一在,豈不是又要跟姐姐比個高下了?”
祁烨腳步一頓:“是啊,我差點忘了,”他伸手拍一拍外甥女的肩膀,“泠泠,你該不會輸給他吧?”
哪裏有還沒比就說輸的道理,孟清泠颦眉:“您這是‘長他人之志氣’!”
“不是我想長他志氣啊,是你最近只曉得吃喝玩樂,當然,舅父不是怪你,舅父恨不得你天天享樂,但如此,也有可能退步的,不是嗎?”
孟清泠:“……”
一時竟難以反駁。
而此刻的謝琢,謝麗洙已經尋到了榮寶齋。
因每一處猜燈謎的地方都找過了,一直沒發現孟清泠,謝琢帶妹妹去了榮寶齋對面酒樓的三樓。
當然,又是花高價從別人手裏買的雅間。
謝麗洙笑道:“哥哥并非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吧?”
“嗯,第二次。”上次是在八仙店。
将窗戶開得更大些,他往下俯視着尋找。
這裏能看得更遠,更清楚。
“哥哥,那邊來了三個人,中間那個穿紅色繡芍藥衣裙的姑娘是不是她?”謝麗洙也擠過來幫忙。
“不是。”
謝麗洙吃驚:“你怎麽知道?”
“那姑娘肩膀比她寬,走路姿勢也不像。”
可她看着,此人跟孟清泠的身形完全一模一樣啊!
謝麗洙狐疑,又指着一位姑娘道:“這個披着狐皮披風的呢?”
“不是。”
“那個戴銀色面具的呢?”
“不是。”
他是怎麽做到這麽快就辨認出的?
謝麗洙盯着謝琢看了會,忽然叫道:“哥哥,你是不是跟她發生過什麽……你們是不是有肌膚之親?”不然他豈會對一個姑娘的身體如此熟悉。
謝琢:“……”
那是因為前世他們是夫妻的緣故,這世,他親都沒親過呢!
“淼淼,你別胡說。”
“哪個胡說了,你分明跟她很親密,”謝麗洙湊近看,發現哥哥的臉頰有些紅了,“你看,你還害羞了。”
謝琢:“……”
“你們都有了肌膚之親,她都沒同意嫁你嗎?”謝麗洙拉住哥哥的衣袖,盯着他那張極其出挑的臉,“這樣不行的t,哥哥你不能被她白白占了便宜,你得讓她負責啊!”
謝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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