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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難得有這麽好的天氣。”

陳玉錦走在前面，一只手罩在眼睛上擋住刺眼的光線，她回頭拉住分神的林薄：“都已經離開了就別再擔心啦。”

“總不能什麽事情都要你去做，”陳玉錦做了一個鬼臉，“大部分亂子我們都已經處理了，葉青久的修為也穩定了，不要再想了！”

林薄仰頭看向太陽，灼熱的溫度給人活着的感受：“知道了。”

雖然昨晚做了很多心理建設，但想開是一個過程，林薄只能讓自己慢慢接受。

“感覺你都傻掉了。”

林薄眉眼放松，眼尾微微上勾：“反正再聰明也比不過你。”

陳玉錦眉開眼笑地轉了一個圈，她今天換上了一身鵝黃色的衣裙，格外明麗亮眼。

“也不知道梅筠現在怎麽樣了。“

“馬上不就可以見到了。”

陳玉錦哼了一聲：“還是要一段時間的。”

飛舟行駛速度不快，陳玉錦把自己挂在邊緣低頭往下看：“真想一直這樣不落地。”

“那再飛慢一點？”

“才不要，反正遲早都要落地，待得越久越不舍。”

飛舟漸漸駛出魔界，飛過山川湖海朝着幻明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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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夏季，連夜風都是熱的，但是夜空很漂亮，陳玉錦可以勉強原諒這個季節的缺點。

“林薄，你喜歡夏天嗎？”

“喜歡。”

“我也喜歡，在凡間的時候，院子裏的荷花會開，白色和粉色的湊在一起很好看。”

“你想家了嗎？”

“只有一點點。”

陳玉錦的碎發被風吹亂，遮住了她的眉眼：“林薄，我真的很喜歡這條路。”

“任誰都看得出來。”林薄轉身看向她，“怎麽感覺今天這麽奇怪。”

陳玉錦捶了他一下：“我不能有抒發感情的時候啊！”

“當然可以，”林薄不躲不閃地挨了那一下，“我都聽着好吧。”

陳玉錦垂下臉：“你會不會有時候嫌我煩？”

“不會。”林薄幹脆躺下，一只手放在腦後，“我以前也認識一個話很多的女子，雖然我經常說她話多，但其實我并不覺得煩。”

“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很厲害的人。”林薄回想着他和寧文蘇的過去，“我比她要大一點，但比她要幼稚，我小時候經常哭。”

“我小時候也經常哭，哥哥都覺得我煩，”陳玉錦笑了一聲，“但是我發現他也會在背地裏偷偷哭。”

“她膽子很大，經常保護別人，也沒有什麽可以難到她。”林薄透過指縫看着星子，“如果不是她的話，我現在應該是一個很糟糕的人。”

“你才不會是一個糟糕的人，她那麽好的人會和你成為朋友，你也是一個很好的人。”

“你也不賴，”林薄嘴角微揚：“所以別想那麽多，我不會嫌你煩。”

陳玉錦笑了一聲，閉着眼睛嘴裏嘀咕着什麽。

“你在做什麽？”

“在許願，”陳玉錦睜開眼，“這麽好的晚上不許願多浪費。”

“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個愛好。”

林薄站起身，寬大的袖袍随風鼓動：“閉眼。”

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陳玉錦還是應聲而做。

林薄根據記憶中的筆畫，手指簡單在空中夠了幾筆：“好了。”

長長的銀河畫卷展現在陳玉錦眼前，星星點點的光不斷升起，林薄看着呆住的陳玉錦：“現在可以許願了。”

陳玉錦眼尾泛紅，晶瑩的淚珠滾落，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許了什麽願？”

“秘密。”

林薄也不刨根問底，他眼神溫柔，嘴角漾開一抹笑：“現在不難過了吧。”

陳玉錦嘴唇動了動，原來他看出來了。

她破涕為笑，被淚水浸潤過的瞳孔清透：“剛剛那是怎麽做的？”

“一個小法術而已，”林薄在她身邊盤腿坐下，“我教你。”

……

飛舟駛入十四洲的地界，下方熱鬧的集市不再，零星有幾個妖怪在街上走着。

林薄和陳玉錦停在樹林中，周圍都是翠綠色，連樹都因為靈氣而高大了不少。

林薄遲疑地看着一個方向：“走這邊嗎？”

“這邊。”

陳玉錦指向另一個方向，“應該馬上就到了吧。

兩人穿過茂密的樹叢，之前的路早已被綠色覆蓋，看上去很久沒人來過了。

腳步踩在上面發出枝條折斷的聲音，林薄隐隐聞到什麽，他臉上的愉悅消失，眼神冰冷一片。

他沒将這件事告訴陳玉錦，這條路看來經歷了不止一場打鬥，所有的痕跡都被掩埋在植物之下。

一滴露水順着樹葉滴落，正巧落在陳玉錦的眉心，她驚呼一聲，吓了一跳。

“沒事，”林薄站在她的身後，時刻提防着這處處不對勁的地方。

兩人走過一段路，已經可以看見一點古樓的蹤影，被面前的枝葉擋了大半。

陳玉錦上揚的嘴角漸漸放平，當初精致的古樓如今缺了一角，上面的紋路也增添了不少摩擦的痕跡。

他們緩緩走進去，腳步聲回蕩，裏面幽暗無比，這裏俨然成了一座死樓。

柳惟和梅筠不知是離去還是發生了意外，沒有人再出來迎接他們，陳玉錦落寞地環顧着四周，她呼出一口濁氣：“走吧。”

他們應該離開了。

來時有多期待，現在就有多遺憾，陳玉錦從古樓的陰影中走出，在離去之時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林薄耐心地站在旁邊等待，陳玉錦收回目光：“回宗門吧。”

遠處的幾片樹葉飄落，林薄睫毛輕顫，将陳玉錦拉向一側，一棵大樹轟然倒下。

身形巨大的紅狐向上一躍，利爪深深陷入樹幹中，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梅筠！”

陳玉錦語氣驚喜，認出了這是誰。

但紅狐連眼睛都未眨一下，她擺出進攻的姿态，喉嚨裏發出威脅聲，身上滿是躁動的妖力。

陳玉錦愕然地看着她，梅筠也變成了煞魇，而且不知這裏發生過什麽，她連神志也失去了。

顯而易見他們今日別想輕易離去，破空聲直沖林薄面門，他擋住攻擊，握着黑劍迎了上去。

梅筠的實力比當初還要上漲了許多，利爪碰在劍身上，瞬間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林薄手腕一麻，不斷被逼退。

陳玉錦從背後攻向梅筠，被一條尾巴擋住了去路，她咬着嘴裏的軟肉，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體內的靈力湧出，白光一閃，一道鮮血揚向天空，梅筠吃痛地尖叫。

她不再與林薄僵持，在眼花缭亂的劍光之中縱身一躍，跳出這天羅地網。

陳玉錦與她對視一眼，心跳越來越快，她閉上雙眼，手腕一翻，眼中銳意逼人，腳尖輕點地面，持劍刺向梅筠。

她與林薄配合默契，梅筠在他們的攻勢下節節敗退，在即将制住梅筠之際，迅猛的靈力帶着細微的呼嘯聲湧向他們，林薄心覺不對，一張符紙貼在陳玉錦肩側，兩人眨眼撤開那處。

梅筠仰天長嘯一聲，在斑駁的樹影中更顯兇性。

只聽見“轟”的一聲，塵土飛揚，林薄被砸向樹幹，一口血噴出，喉間赫然是一道爪痕。

陳玉錦心頭一緊，還未近到梅筠身側，一道勁風襲來，她閃身不及，竟是被生生扯下了手臂。

陳玉錦咬牙一聲不吭，腳尖一挑，換手拿着祝月刺入梅筠的身體。

但一層厚厚的妖力覆蓋在上面，祝月只破開皮毛就再不能前進一步。

陳玉錦渾身像是從血水中撈出，林薄目眦欲裂，顧不上喉間的傷口，提劍繼續沖了上去。

黑劍被甩向梅筠，一滴鮮血從林薄指尖流出，他悶哼一聲，眼前發黑，心髒一陣絞痛。

林薄口中念着咒語，以黑劍為陣眼，剎那間狂風大作，染上鮮血的陣法變成透明的紅色，将梅筠困在中間。

狐爪一揚，陳玉錦瞬間卸了力，堪堪靠着祝月站穩。

陣法形成的速度比不上梅筠的速度，眨眼間她就出現在林薄的眼前，一道血淚從林薄的眼眶中流出，還差一點，他只能賭一把。

快了，林薄心裏燃起一絲希望，已是做好了同歸于盡的準備，陣法紅光大作，利爪與他一步之遙。

利爪沒入血肉是沒有聲音的，林薄只覺天旋地轉，耳中嗡鳴。

輕飄飄的身體擋在他前面，一只爪子從她的腹中穿過，陳玉錦無力地倒在林薄身上。

身後是梅筠尖利的叫聲，她被困于陣法中，忽然停住了動作。

身形巨大的狐貍看着利爪上的紅色，上面還殘存着血液的溫度。

這一幕與很早以前的景象重合，她記得好像也是在某一刻，她刺破了一個人胸膛。

這個人是誰？

梅筠發出哀嚎，在陣法中把自己撞了個鮮血淋漓，混亂的記憶碎片在腦中連不成線，她只能一點一點翻找。

“你在胡說什麽？我強迫梁子謙？這事從頭到尾與我何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那負心漢從未戀過，他看重了我的家世想要平步青雲，你不怪他，反而來找我？沒用的畜牲。”

“我，陳玉錦，對天發誓，如果我對梁子謙有任何情思或者強迫過梁子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夜色濃重，一個人倒在她的利爪之下，鮮血打濕了她的毛發，熟悉的臉，梅筠眼底閃過清明，這個人是陳玉錦。

梅筠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她又一次殺了陳玉錦，而這一次無力回天。

“你想起來了？”陳玉錦捂着傷口回頭看向梅筠，她有些遺憾，“早知如此還不如忘了我。”

反正她也是要死的人，又何必增添她的煩惱。

梅筠的神志混亂，她看見陳玉錦的嘴唇在動，但是她聽不清。

是在怪她嗎？梅筠不知道，毛發上的血液逐漸幹涸，留下了抹不去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