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共枕

共枕

“現在就不必了。”姬雪搖搖頭。

一場對練過後, 姬雪已經摸清楚她的劍道,這份力量足以應對她要面臨的多數困難。

既然對練已經結束,姬雪便沒了任何想看貓貓變人的欲望。

貓貓永遠是貓貓就好了。

“嗯。”敖熾微微抿唇。

他松了一口氣。

要是姬雪看到他的魔龍之身, 一定會讨厭他。

太醜,也太肮髒了。

如果可以, 他此生都不願再化形。

當兩人搭着飛舟回到小岳的屋子,敖熾身上的傷已在魔氣的修複下痊愈。

可姬雪的傷勢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

她可以用獨特的道制敵,卻不能以此道治愈自己。沒有靈氣,姬雪便不能維持仙人的全部機能。

于是這一次,需要上藥的人變成了姬雪。

敖熾以除塵決幫姬雪清理幹淨了身體和衣裳, 可下一刻,鮮紅的血液便從傷口處繼續滲出。

看着姬雪渾身的傷, 敖熾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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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貓貓炸毛, 姬雪貼心道:“小紅, 你去玩吧, 我要包紮傷口了。”

她很讨厭血, 以己度貓,姬雪認為貓貓也是不喜歡看血的。

“我不去。我來幫你。”敖熾脫口而出。

見他堅持, 姬雪伸出右手:“好吧。”

她的右臂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敖熾拿着藥膏的手指微顫。

這是他砍出來的。

看着那猙獰的裂痕,敖熾感到自己身上也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他的神情有些低沉,慣常的笑意消失在他的嘴角。塗藥、包紮, 敖熾一步一步地細心處理姬雪的傷, 全神貫注。

此時此刻,即使眼見着大片姬雪裸露的t肌膚, 敖熾心中也沒有任何旖旎的念頭。

他只想再快一點,再小心一點, 不要再弄疼了姬雪。

不知過了多久,當敖熾包紮姬雪手腕上的最後一處擦傷時,忽然感到身上一沉。

他側過頭去,就見姬雪靠着他的肩膀,安靜地閉着眼睛,呼吸也變得清淺。

她睡着了。

小心地打完最後一個結後,敖熾伸出手穿過姬雪的兩臂,想将她放到床上。

可睡夢中的姬雪對外界仍保持着反應,随着敖熾的動作,姬雪也擡起手環住他的後腰,敖熾一驚,愣怔間被姬雪帶着一起躺到了床上。

鬓間冒出細密的汗水,打濕了敖熾柔軟的鬓角。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拉扯姬雪的手腕,可她的力氣尤其地大,如同鐵鉗般無可撼動。

再用力拉扯下去,姬雪就要醒了。他們對練許久,七天七夜沒合過眼,姬雪無法自愈,身體上的負荷更是加倍。敖熾不忍心叫醒她。

并且……他也有私心。

人類的體溫如同泉水一般,大面積地侵染上敖熾的身軀,他已許多年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對于他人,他并無任何期待,可唯獨姬雪的靠近,總讓他不忍推開。

一手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床質地最好的最柔軟的被子,敖熾輕輕蓋到姬雪身上,他就這麽垂眸靜靜看着姬雪,難得地心中平靜。

他什麽也沒想,什麽也不想去想,只是注視着她。

姬雪呼吸的熱度撫上他的脖頸,帶來綿綿的癢意,長久地寂靜中,敖熾也緩緩阖上了眼簾。

原來姬雪是這樣信任他麽?在他面前,她竟能沉沉睡去。

黑沉的夢境中,姬雪奔跑着。

她不知道自己要奔到哪裏,但她隐約記得,她是要找一個人。

一個在她面前死掉的少年。

跑了許久,姬雪已上氣不接下氣,喉嚨中也傳來撕裂的疼痛。

她終于支撐不住,撐着雙膝微微彎下腰,意識也變得混亂。

不對……既然那少年死了,她為什麽還要找他?

她又要去哪裏找他?

難道她在做夢?

急促的呼吸中,姬雪驚醒了,一雙金色的眸子映入她的眼簾。

“阿雪,你怎麽了?做噩夢了麽?”敖熾低聲問。

啊,自己居然抱着貓貓睡着了。

姬雪伸手揉了揉貓貓的腦袋,就撐着手從被窩中坐起。

“大概是吧。”姬雪努力去回憶,卻如隔霧看花,什麽也瞧不清楚。

不過一個夢而已,姬雪瞬間就将它抛在腦後,她側頭問貓貓:“小紅,我睡了多久?”

“六個時辰。”被姬雪放開後,敖熾立刻就下了床,他坐到了桌邊,掩飾般拆開一盒糕點,悶頭吃了起來。

“我感覺自己恢複得差不多了。”姬雪一臉新奇地活動活動筋骨,“小紅,你找來的藥膏效果真好。”

“它們都是我珍藏幾百年的仙藥。”敖熾得意地翹了翹嘴角,“一定不會讓你出事的。”

“嗯,謝謝你。”姬雪開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我們去找小岳吧,是時候出發了。”

當看到停在門口的馬車,姬雪有些疑惑:“飛着去不是更快麽?”

小岳乖巧道:“阿雪姐姐,你有所不知。我們要去的那個地方叫拔舌村,常年被迷霧籠罩,只有沿着特定的山路,才能進入村裏。”

馬車頗大,能坐下七八個人,拉車的車夫是個年老的魔人,沉默寡言,眼中一片渾濁,透着麻木與死寂。

他膚色青白交錯,看起來,倒真如死人一般。

這樣的家夥實在無法令人放心,在車內落座後,敖熾就譏笑道:“小鬼,你從哪找來的老車夫?只怕還沒到地方,他就先去了。”

“車夫再老也比居心叵測的魔好。”小岳毫不畏懼地回嘴,“敖熾哥哥,你說是嗎?”

“你什麽意思?”敖熾皺起了眉頭。

“我只是不明白你跟着我們幹什麽,明明你對我提出的那些事一點也不關心,趁姬雪姐姐休息就去城裏大殺四方,你這樣暴躁,讓我很憂慮。不像我,只會關心姬雪姐姐。”

敖熾:“……”

他遲早殺了這個小鬼!一邊恨恨想着,敖熾一邊轉過頭,立刻對姬雪解釋:“阿雪,我只是去教訓那些打劫我們的魔人。他們這樣可惡,你不會怪我吧?”

“嗯,想去就去。”姬雪疑惑,專門跟她解釋幹嘛?

她向來不幹涉貓貓的自由,它愛去哪玩就去哪玩。

聞言,敖熾翹起了嘴角,微微揚起下巴,用鼻孔對着小岳。

小岳:“……”

“至于我為什麽願意坐你對面,當然是因為我關心阿雪,怕你騙她去幹吃力不讨好的事。”敖熾繼續反擊。

“好了,你們都很好,來,吃點心。”姬雪終于察覺一貓一孩在争着表現,立馬端水,将兩塊糕點一左一右塞到他們嘴裏。

“诶唷,感情真好。”段婆婆在一旁笑呵呵道。

敖熾:“……”

小岳:“……”

兩人都扭過頭去,再不看對面一眼。

小岳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看來,姬雪不是個會被正義感支配的人,她得換個法子将敖熾趕走了。

在姬雪和敖熾對練的幾日,小岳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們。她對敖熾絲毫不感興趣,關注他,只是為了保證姬雪的安全。

小岳不知道自己是誰,生于何處,但她天生就帶着一雙能洞察萬物的眼睛。

一如她一眼就看出姬雪是三界之外的人,她也能看清敖熾的底細。

這是一只足以憑一己之力滅世的魔龍,他身負天地道法,卻從神魂到□□都被污染了,是個徹頭徹尾的壞種。

姬雪固然強大,可她仍未發掘出自己的全部力量,此時的敖熾要殺她易如反掌,是對姬雪而言太過巨大的威脅。

滿心漆黑的魔卻披上溫良的假面,跟在姬雪身邊,這讓小岳無論如何都放不了心。

在她眼裏,敖熾就是觊觎着她的珍寶的魔龍,必須驅逐。

亦或抹除。

一個小小的車廂內,坐着兩個下定決心要殺掉對方的人,氣氛不免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姬雪感到了不對勁,但她只覺得是小貓和小孩在相互鬧脾氣,并不是很在意。

窗外的風愈發冷了,在山林中刮出尖銳的嗚咽之聲,搖動的樹影在血色的夕陽中也顯得鬼魅異常,姬雪打起注意力,警戒起四處的環境。

忽然,馬車傳來劇烈的震動,似乎碾過了一個巨大的物體,馬車內坐着的人都被震得片刻離席。

大風呼嘯着刮過,轉瞬之間,迷霧就籠罩了所有人的視野,馬車也不再前進。

“車夫,撞到什麽了嗎?”敖熾掀開車簾,探出身張望,卻見馬背上沒了人。

定睛一看,才發現車夫已經滾落到馬車邊的地上,蒼白的雙唇顫抖。

“前面……前面有鬼!我不去了,你們自己往前吧。”

說完,車夫就轉身跑了,逃命一般。

怒火從敖熾心頭燃起,他的脾氣一點就炸,但姬雪還在這裏,他便強行壓下火氣,皮笑肉不笑地高聲道:“哎唷,某個小鬼請來的孬種車夫已經被吓跑了,還是由我來執缰吧。”

他躍到馬上,沉着臉一甩馬鞭:“駕!”

“敖熾哥哥,你別生氣嘛,是我不對。”小岳并沒有被激怒,而是膽怯道,“一定要記得沿着地上的土路走。”

“知道了。”聽到這惺惺作态的聲音,敖熾差點沒把牙咬碎,這小鬼在裝什麽可憐?不會以為姬雪會同情她吧?

然而,還沒駕馬過幾息,敖熾就感到了不對勁。

馬車怎麽變輕了?這幾匹馬的速度不對!

他疾速轉身,用魔氣凝成的刀劃開車門,大風和白霧一同灌進馬車裏,把散落的糕點吹得更亂,而座位上已一個人都沒有了。

“阿雪?”敖熾顧不上生氣了,他急急拉停馬車,将神識鋪展開來。

明明在他的感知裏,姬雪就在馬車上,可怎麽看不到人?

敖熾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霧中的某處,從翻掉的車裏爬出的姬雪也感到很茫然。

怎麽翻車把貓貓翻沒了?他剛剛不是還在車內麽?

“阿雪姐姐,拔舌村附近鬧鬼,四處都是鬼打牆,千萬不能離開腳下的土路。”小岳的聲音忽然在姬雪耳邊響起。

“小鬼,事已至此,我就再信你一次,你可別亂跑。”沒好氣的聲音傳來。

姬雪轉頭,就看到了一位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少年,他容貌漂亮,一身紅衣,神色不快。

這是誰?

姬雪皺起眉頭,為什麽要學小紅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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