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五年後

三十五章 五年後

馮千嶼正在休息室裏閉目養神，助理周路遙敲門進來了。

“千嶼姐，菲利斯要改簽航班回國給女兒過生日，今晚的聯合采訪取消了。”

馮千嶼神色微滞，淡然說了句“回酒店吧”，眼睛裏卻掩飾不住失落。

菲利斯是全球首屈一指的投資大佬，前些年鮮少來中國，今年難得來華參加經濟論壇，國內的財經媒體紛紛聞風而動。

菲利斯對外國媒體向來抵觸，起初并不想接受采訪，經過論壇組委會斡旋，最後終于敲定了一個聯合專訪。

采訪的媒體共有四家，馮千嶼也在其中。她作為財經界的新人，本沒有采訪的機會，這次能進入采訪團，完全是依靠傅惟楚的人脈。

只可惜，這樣一次在業內大放異彩的好機會，終究還是泡了湯。

馮千嶼跟助理走出休息室，恰好遇見組委會負責人與聯合采訪的記者們攀談。馮千嶼上去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對于菲利斯的爽約，衆人都有些遺憾，但事到如今，他們也只能相互安慰說，以後再争取別的采訪機會。

這些人的資歷都在馮千嶼之上，但個個對她十分客氣。馮千嶼明白，這種表面的恭敬全然是因為她背後的那個男人，與她毫無關系。

她與他們閑聊了幾句，帶着助理走了，審視的目光始終在她身後如影随形。她知道，一等她走過轉角，這些人就會用鄙薄的口吻議論她。但她仍淡定地朝電梯間走着，絲毫沒有在意。

這幾年，她一直被這些聲音包圍着，早就練就強大的心髒，再大的惡意也無法傷害她。況且，過去五年，她也确實是靠着傅惟楚在業內扶搖直上，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被人在背後腹诽幾句也是難免的。

五年前，她在傅惟楚的扶持下去哈佛大學讀了商學院，并且利用他的人脈接觸了不少商業大佬。大三那年，她通過一位大佬牽線，與國內一家頗具影響力的電視臺建立了合作關系，開始專訪一些知名企業家和創始人，漸漸在圈子裏有了些名聲。

從哈佛畢業後，她有了創業的想法，傅惟楚得知後，二話不說立刻幫她投資造勢。她順利拿到融資，在鷺江創立了一家名為“微光”的傳媒公司，專注企業家訪談和經濟論壇籌辦。

随後，她與電視臺的合作也進一步加深，共同開辦了一個財經訪談欄目，在業內的知名度越來越大。

但即便如此，她在同行面前也總是底氣不足。畢竟，圈子裏所有人都知道，她背後的資本大佬是傅惟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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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不做出點令人信服的成績來，那她在那些人眼中就永遠只是傅惟楚養在籠中的金絲雀，他們絕不會從心底裏尊重她，她也難以在事業上實現真正的突破。

馮千嶼一路沉思，來到地下停車場時，她已經下定了決心。

菲利斯的采訪機會千載難逢，要是就這樣錯過了，下一次還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雖然她現在追到機場，菲利斯或許也不會搭理她。但就算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要拼盡全力試一下。

她帶着助理快步走向停車位，牆角的位置停了輛勞斯萊斯，阿勇正懶散地癱在駕駛位上刷手機。

這次的經濟論壇在外地舉辦，馮千嶼身邊只帶了一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女助理。傅惟楚放心不下，便派了阿勇和幾個小弟過來。

阿勇為了在大哥面前表現，也為了向馮千嶼表示誠意，這幾天一直親自開車接送馮千嶼。

前些年馮千嶼一直在美國，阿勇極少跟她走動。去年馮千嶼回國時，恰好阿勇生意上出了問題，交給傅惟楚的賬目對不上，他怕被大哥訓斥，便動了點歪心思賺快錢。

有次馮千嶼去他名下的酒吧喝酒，偶然撞破了這事，第二天就約了他見面，警告他說：“傅惟楚這人雖然心狠手辣，但從不碰黃賭毒。你最好趁他沒發現趕緊收手，不然他一定會收拾你。”

阿勇郁悶說：“你以為我收手他就不收拾我了嗎？我賬面差了那麽多，不這麽做，一時半會兒怎麽補上？”

馮千嶼想了想，說：“你差多少錢？我先給你墊上吧。”

阿勇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

因為馮千嶼雪中送炭的義氣舉動，阿勇斷定她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打這之後跟她越走越近，平日裏只要她打個招呼，他一定鞍前馬後，開車接送她也是常有的事。

今天早上阿勇送馮千嶼和助理去論壇會場，聽聞她晚上有個重要采訪，本以為今晚他要在停車場等上很久，沒想到不到九點她就下來了。

阿勇瞥見馮千嶼的身影，趕忙丢下手機下了車，麻利地拉開車後座的車門，對馮千嶼笑說：“怎麽出來得這麽早？”

馮千嶼匆匆上了車，說：“菲利斯放鴿子了，趕緊去機場。”

阿勇有些詫異：“我們不是明天晚上才回鷺江嗎？怎麽現在去機場？”

馮千嶼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去國際航站樓，我要去追菲利斯。”

“啊，這……”阿勇遲疑道，“不然，我先給楚哥打個電話請示一下？”

“來不及了，出什麽事我擔着，趕緊走，還有一個多小時菲利斯就要登機了。”馮千嶼催促道。

阿勇見她一副十萬火急的樣子，也不好再磨蹭，連忙啓動了車子。

馮千嶼盯着手機導航圖，計算了一下車程，回頭問身邊的助理：“路遙，我們的護照帶着吧？”

周路遙忙說：“帶着呢，論壇之後要去國外出差，我一直随身帶着。剛才我看了一下，我們去好幾個國家的簽證都沒過期。”

馮千嶼立刻吩咐：“趕緊查一下能訂到的國際航班，馬上訂機票。”

“好。”周路遙答應着，埋頭查起了航班。

阿勇朝後視鏡瞟了一眼，瞧見馮千嶼眉頭緊鎖，立馬按着喇叭踩下油門，一路風馳電掣，總算在十點前趕到了機場。

馮千嶼踩着高跟鞋沖進機場大廳，跟助理急匆匆辦好了乘機手續，直奔國際航班安檢通道。

好在今晚國際乘客不是很多，安檢沒有耗費太多時間，等她們趕到候機大廳時，距離菲利斯登機還有十幾分鐘。

馮千嶼一路小跑來到 VIP 候機室門前，從包裏取出一個牛皮信封，又整理了一下頭發，深吸一口氣，帶着助理進了門。

休息室裏空蕩蕩的，只坐着菲利斯和秘書保镖一行人。前兩天馮千嶼曾在論壇組委會的引薦下跟菲利斯見過一次面，菲利斯對她印象頗深，一見她進門就認出了她。

“馮小姐，你怎麽在這裏？”

馮千嶼笑着上前，将手裏的牛皮信封遞上去，用英文說：“菲利斯先生，我很喜歡您的女兒喬伊斯，我知道明天是她的生日，特地給她準備了一份禮物。我本來想今晚采訪之後給您的，但我們今晚沒能會面，所以我只能趕過來交給您了。”

菲利斯猶豫着接過信封，好奇打開，喜出望外道：“你怎麽會有小林先生的手稿？”

馮千嶼見菲利斯笑容滿面，略微松了口氣。

菲利斯五十多歲才生了小女兒喬伊斯，一直當作掌上明珠，寵女兒的新聞時不時就見諸報端。馮千嶼在聯合采訪前便已籌謀良久，準備把喬伊斯當做突破口，跟這位投資大師拉近距離。

她早聽聞，喬伊斯是已故日本鋼琴大師小林英二的粉絲，于是托傅惟楚拿到了小林英二生前的珍貴手稿，準備到時在菲利斯面前借花獻佛。

從菲利斯的反應來看，她這禮物是送對了。

“我以前也彈過鋼琴，有幸跟小林先生有過一次會面，這份手稿是他當年送給我的。只可惜我已經放棄鋼琴了，現在把手稿送給真正懂他的音樂的人，想必小林先生也會覺得欣慰。”馮千嶼面不改色地向菲利斯杜撰了手稿的來歷。

她從前确實見過小林英二，但這份手稿其實是傅惟楚花了百萬在拍賣會上幫她拍下的。她撒這個謊，只不過是想讓菲利斯收下禮物。

菲利斯是頂級商人，一定知道這份手稿的價值。他要是收下了手稿，就意味着願意給她面子，到時她再開口邀約采訪就容易多了。

菲利斯自然也猜到了她的用意，他臨時改變行程回國，還沒來得及給女兒準備生日禮物，要是把這份手稿送給她，他的寶貝女兒一定能開心好一陣子。

這麽一琢磨，菲利斯還是收下了手稿，對馮千嶼一番感謝，又說：“馮小姐趕來機場，應該不只是為了送這份禮物吧？”

馮千嶼心知時間緊迫，也沒跟他繞彎子，誠懇說：“我确實是來送禮物的，當然，如果您能跟我做一個簡短的采訪就更好了。”

菲利斯往她身後一瞟：“你連攝像都沒帶，怎麽采訪？”

馮千嶼忙說：“我可以讓助理用手機拍攝。”

菲利斯又說：“我馬上就要登機了，可能沒有太多時間。”

馮千嶼回道：“我只問您三個問題。”

“好吧，那我們開始吧。”菲利斯回頭看了眼秘書和保镖，衆人連忙離開休息區，閃避到門口。

馮千嶼跟菲利斯過去落座，示意周路遙趕緊找好機位。

等周路遙就位後，馮千嶼也沒有做多餘的開場白，徑直問：“菲利斯先生，請問您的投資理念是什麽？”

“跟随自己的直覺。”菲利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一句，接着又講起自己當年如何憑借敏銳的直覺挖到了第一桶金。

馮千嶼接下話頭，恭維了菲利斯過去三十年間在資本市場的驚人成就，接着問：“對于接下來的投資方向，您有什麽計劃？”

去年菲利斯曾在公開場合多次表示看好東南亞市場，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年應該會強勢進入該區域。沒想到，菲利斯竟然回說：“今年的投資策略可能會趨于保守，回撤歐美。”

馮千嶼疑惑問：“可是，我從一些渠道得知，您似乎十分看好東南亞市場的潛力，并且準備在 A 國制造業投入數億美元的資金？”

“國際形勢瞬息萬變，正如我剛剛說的，靈敏的直覺很重要。”菲利斯簡短地回答了一句，沒再多說什麽。

馮千嶼急忙追問：“這麽說，A 國市場存在一些不确定因素？”

菲利斯笑說：“這已經是第四個問題了。”

正在這時，休息室廣播裏響起登機提醒，菲利斯起身向馮千嶼告辭。

馮千嶼将他送到登機口，若有所思地目送一行人登機，也帶着助理離開了。

周路遙跟在馮千嶼身邊，興高采烈地說：“千嶼姐，我一會兒就能把片子剪出來，我們先在哪個平臺發？”

“先別發，讓我想一下。”馮千嶼說。

她在追來機場之前完全沒有預料到，這位投資大佬竟然這麽夠意思，向她透露了一個如此重要的商業情報。如今，社交媒體的曝光度對她來說已經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制勝王牌不能就這麽草草地亮出，必須要讓它發揮最大的效力。

馮千嶼在心中反複斟酌，不覺來到了地下停車場。

阿勇下車幫她開了車門，一臉郁悶地說：“唉喲，我的姐，您老可算回來了！快給楚哥打個電話吧，剛剛我已經被罵得狗血淋頭了。真是的，幫你這個忙，搞得我自己下不來臺。”

馮千嶼上了車，立刻給傅惟楚打去了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了，傅惟楚波瀾不驚的聲音傳入耳中：“趕上了？”

馮千嶼說：“嗯。”

傅惟楚語氣裏略帶嗔怪：“下次別這麽沖動了，采訪的機會以後還會有，何必急于一時。市區裏飙車多危險，要是出什麽事，阿勇不得後悔得跳海喂魚。”

“你別罵他了，是我逼他帶我過來的。”

馮千嶼頓了頓，又說：“山海集團是不是在競标 A 國的旅游度假區項目？”

“對。”傅惟楚有些意外：“怎麽了？”

“還沒中标吧？”

“嗯，招标會是下個月。”

馮千嶼思索着，說：“剛剛我在采訪菲利斯的時候，拿到了一條重要情報。他今年要從東南亞回撤投資，他這種投資大佬，絕不會無緣無故做這種大動作。A 國市場可能有問題，這個項目最好謹慎一些。”

傅惟楚思忖片刻，說：“我知道了，我明天會跟董事會合議一下，你先回去休息吧。”

馮千嶼跟他道了聲“晚安”，挂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