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直到死亡将我們分離
五十三章 直到死亡将我們分離。
傅惟楚和馮千嶼的婚禮是四月中舉行的,地點在法國凡爾賽宮。
傅惟楚起初定的是三月初,但馮千嶼上個月孕反嚴重,不太方便遠行,婚禮只能推遲了一個多月。
不過這時正是姹紫嫣紅的時節,巴黎春光如畫,倒也值得這月餘的等待。
為了倒時差,傅惟楚和馮千嶼提前一周來了巴黎,下榻在凡爾賽宮內的 Le Grand Contrle 酒店裏。
酒店套房是太陽王時代的藝術風格,設計古典,裝潢考究,窗外是一片精致的法式花園。更遠處,明鏡般的湖面上倒映着蔥翠的橘園風光。
每天傍晚,兩人都會沿着橘園的長廊散會兒步,因為住得舒心,婚禮前順利地把時差調了過來。
婚禮前一天,國內的賓客也陸續到了。馮振澤是陣仗最大的,西裝定制了好幾套,還特地帶了個随行造型師。
畢竟,在這場耗資十幾億,轟動整個鷺江的世紀婚禮中,他也将要扮演重要的角色。屆時,他會在所有聲名赫赫的富豪名流面前,莊嚴地挽着女兒的手,将她正式送入鷺江首富家的大門。
父女倆在酒店見了面,馮振澤一見到小女兒,臉上就樂開了花,拉着女兒的手一陣噓寒問暖。
“睡得怎麽樣?”
“吃得還習慣嗎?”
“還有沒有晨吐?容川沒再折騰你吧?”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雖說傅惟楚和馮千嶼都不在意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馮振澤卻一門心思希望女兒能為傅家誕下長孫。
這樣一來,傅家的産業将來基本就是這個孩子的了。馮家作為姻親,往後幾輩子的靠山都有了。為了接住這潑天的富貴,馮振澤已經替女兒去廟裏燒了好幾回香。
馮千嶼自然也知道父親暗地裏這些小心思,一看見他臉上谄媚的笑容,她心裏就隐隐犯惡心。但她面上還是裝得大方得體,體貼地幫他安排了一間黃金位置的景觀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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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父親本質上跟馮芒芒一家沒什麽區別,雖說如今過上了人上人的生活,骨子裏仍舊是淺薄虛榮又慣于曲意逢迎的暴發戶。
只要她讓父親在這種萬衆矚目的場合出盡了風頭,往後他就會越發削尖了腦袋巴結她,她手中的底牌也會越硬,徹底擊垮馮芒芒一家也只是時間問題。
她之所以決定大張旗鼓地籌辦婚禮,很大程度上都是為了這方面的籌謀。
她人生中的苦難,有很一大部分都是這惡毒的一家造成的。如今她和景汐仍在深淵裏掙紮,他們憑什麽逍遙快活?只有把他們拖進地獄,借由鮮血的祭奠,她的痛苦才能短暫喘息。
她看着父親的背影,心中有風暴在醞釀,然而瞧見傅惟楚走過來,她的眼波又變成了澄明無風的海。
“你先回房休息吧,明天要應酬一整天,肯定會很累。”他擡手搭在她腰上,仿如捧着一只珍貴的花瓶,将她環在自己的手臂間。
馮千嶼往套房走着,回頭問:“你媽來了?”
“她傍晚到。”傅惟楚說。
杜明湘得知兒子要跟馮千嶼結婚的消息後,又在家裏鬧了幾次。本來她已經放了狠話,絕對不會參加兩人的婚禮。傅惟楚覺得臉上不好看,請董事會的元老勸了好幾回,最後母親總算冷着臉來了,傅惟楚也松了一口氣。
當天的晚宴後安排了一次彩排,傅惟楚不想讓馮千嶼太累,把賓客接待和婚禮安排全都包攬了下來。馮千嶼只跟他走了一遍流程,就被他催促着回了酒店休息。
然而馮千嶼在床上躺了一個小時,也仍舊沒有睡意。前幾天她覺得自己已經調整好了時差和心境,結果到了婚禮前夜還是失眠了。
傅惟楚依然沒回房,估計仍在跟工作人員溝通。這是她想要的婚禮,也是一輩子一次的婚禮,他自然想讓每一個細節都盡善盡美。
然而馮千嶼心中沒有任何喜悅。飛鳥不會向往一個金光閃閃的籠子。
馮千嶼起身下了床,裹了件外套出了門。走廊裏一片靜谧,似乎除了她所有人都能安然入眠。
她穿過酒店走廊來到庭院,在花園裏慢慢踱着步子,思緒在夜色中漫無目的地漂浮。
夜幕中,遠處的橘園變成了一張安靜崎岖的底片,一個小小的影子在靜谧的色片上緩緩移動。
馮千嶼起初以為自己花了眼,等那個影子近了些,她才發覺那是一個人影,腳步似乎有些蹒跚。
她靜靜地站在花園裏,屏息斂氣等待着。那個身影加快了步伐,經過光影浮動的湖泊,踏着月光來到她面前。
馮千嶼看清了他的臉,眼眶一下子濕潤了:“景汐……你怎麽進來的?”
景汐抱住她,濕寒的霧氣掃過她耳側:“叢琳找了樂團的朋友,幫我介紹了法國鮮花公司的熟人,我跟着送貨的車隊一起進來了。”
“你冒這種險做什麽?我都要結婚了……”馮千嶼嗓子發悶,下意識往身後的酒店望了望。
她向傅惟楚索要這場浮誇的婚禮,除了想要積累聲勢對付馮芒芒一家,其實也是為了讓景汐失望放棄。
上次的事之後,她一直心有餘悸,不想再讓景汐和友人們陷入危險的境地。哪怕他往後行屍走肉地活着,也總比他因為自己喪命好。
“你為什麽這麽固執?”她的眼淚落在他肩頭,雙手卻還是忍不住抱緊他。
景汐親吻着她的頭發:“我說過,這次我一定會救你出來,我不會放下你不管。”
馮千嶼擡頭望着他,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我懷孕了。”
“我知道。”
景汐捧着她的臉,語氣決然而溫柔:“千嶼,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等着我。不管我做什麽事,你都要記得,我心裏永遠都只有你。”
馮千嶼猛然抓住他的手:“你要幹什麽?景汐,你不要做傻事!”
景汐握了握她的手:“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們說好要一起走出泥潭,我一定會活着帶你離開。”
“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你身陷險境了。你放棄吧,我逃不掉的。”馮千嶼哽咽着說:“你找個平凡的姑娘重新開始,好好生活吧。”
景汐沉默片刻,說:“如果我處在你的境地,你會放棄我嗎?”
馮千嶼淚眼婆娑:“你到底怎樣才肯放棄我?我真的不想欠你更多了。”
景汐認真看着她,篤定說道:“千嶼,你不欠我什麽。我們認識七年了,我愛你的時間比這更長。為心愛的人付出不需要什麽理由和回報。
再說,我做這些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你希望我好好生活,重新開始,但如果往後的人生沒有你,我根本沒辦法重新開始。所以,不要覺得愧疚或是虧欠。你只要相信我,等着我,這就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他在她額上留下一吻,轉身消失在走廊裏。
馮千嶼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夜色在薄霧中浮動,彷如虛無缥缈的希望。
她又在花園裏站了會兒,穿過百步階梯往回走。忽然間,一個人影從石柱後閃了出來。
馮千嶼吓了一跳:“勇哥,你怎麽在這裏?”
阿勇靠在柱子上,指間夾着一支煙:“你覺得結婚這麽大的事情,楚哥會不安排保镖跟着你嗎?”
馮千嶼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阿勇吐出一縷煙:“放心吧,都被我支開了,沒人發現你在這裏。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
千嶼,既然要跟楚哥結婚了,有些東西就放下吧。這次我可以當做沒看見,但我跟楚哥是二十年的交情,我不可能一直幫你。”
馮千嶼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走了。
次日清晨,華麗炫目的凡爾賽宮在一片喜悅的喧嚣中醒來。
國際知名的造型團隊早早來到酒店,分別為新人做好妝造,換上了婚紗禮服。婚禮策劃師帶着團隊穿梭在婚禮大廳內,對布局陳列和音響燈光做最後的檢查調試。
這次婚禮以熱情的波爾多紅為主色調,跟宮殿內琉璃金和古銅金的古典陳設相得益彰。大廳內彷如一片鎏金玫瑰的海洋,鏡廊裏流光溢彩,閃耀着朝晖的光芒。
一些心急的賓客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提早來到現場候場拍照。等了約摸兩個小時,其他賓客也漸次到了。婚禮廳裏人頭攢動,個個珠光寶氣,恍然間仿佛回到了紙醉金迷的太陽王時代。
上午十點,後場傳來一陣婉轉的鋼琴聲,童聲合唱團用天籁般的嗓音唱響聖歌,婚禮正式拉開帷幕。
傅惟楚首先伴着音樂入場,他本就外形出衆,再加之做了妝造,光影流轉間,五官彷如雕琢一般。一身得體的高定禮服,越發襯得身姿挺拔,肩寬腿長。
他在衆人的注目下走到神父面前站定,滿目含情地望向門口的方向。
片刻後,他的新娘也登場了。
馮千嶼一襲奢華的定制款拖地婚紗,挽着父親的手臂走過一段鮮花流瀉的長廊,右手經過她的父親,交到了他手中。
傅惟楚一時心潮澎湃,巨大的喜悅讓他雙手發顫,無所适從。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一刻也移不開眼睛。他從沒見過她如此迷人的樣子,美得仿佛一個不大真切的夢。
在他孤獨守望她的那五年間,他無數次幻想過這個情形,心裏想着究竟要怎麽做,才能跟她走到這個終點。
如今,他終于如願地跟她站在了這裏,雖然他們走到這裏的方式,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
不過,他已經不在乎那些事了。她愛不愛他都無所謂,他愛她就好了。反正她已經跟他站在璀璨的水晶燈下,面向天主和神父莊嚴宣誓。
往後的人生,無論順境或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她都會陪伴他,珍惜他,忠誠于他,直至死亡将他們分離。
當天的晚宴是在巴黎歌劇院舉辦的,大廳內金碧輝煌,花團錦簇,管弦樂手站在環形樓梯上演奏着古典樂。
晚宴開始時,傅惟楚和馮千嶼挽手亮相,向在座賓客微笑祝酒。席間馮千嶼換了三套禮服,每套都在百萬以上。
晚宴結束之後,衆人又移步到一座古老莊園,欣賞了一場盛大的煙花秀。
這裏也是接下來幾天兩位新人的下榻之處,位置極佳,站在露臺上可以望見埃菲爾鐵塔。婚禮團隊提早上門做了精心布置,門口特地懸挂了根據他們的名字設計的巴洛克燈牌。
婚禮的餘溫在這裏延續了幾天,兩人啓程踏上蜜月之旅,在歐洲待了大半個月才回國。
那陣子正是鷺江雨水最多的時候,他們去法國那天是個雨天,回來的時候依然在下雨。
保镖在前面開着車,馮千嶼坐在後排座,望着窗外的雨出神,心緒仍沉浸在度假之後的平和中。
傅惟楚忽然握住她的手,輕喚了一聲:“老婆。”
這稱呼重新喚醒了馮千嶼心底的焦躁,她回頭看着他,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馮千嶼不禁蹙眉:“你有什麽話就直說。”
傅惟楚猶豫着,最後還是開了口:“反正你也可能從別的地方知道這事,我還是告訴你吧——你的前男友,跟馮芒芒交往了。”
窗外一聲悶悶的雷聲,馮千嶼看向天空,心中一陣山呼海嘯。
直到這一刻,她才反應過來,景汐那晚的話是什麽意思。
先前兩人通過健身房儲物櫃傳遞消息時,她曾向景汐提過,馮芒芒手中有對傅惟楚不利的證據。景汐知道後,立刻跟周澤遠黑進了馮芒芒的手機和電腦。然而兩人把她的個人賬號翻了個底朝天,還是一無所獲。
經過上次的失敗之後,他可能也看明白了,跟傅惟楚正面交鋒不會有任何勝算,于是他便決心按下自尊,去馮芒芒身邊蟄伏着尋找那些證據。
馮千嶼心口痛得喘不過氣,回過頭來時卻仍舊一臉平靜。
傅惟楚打量着她的臉色,問:“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馮千嶼看着他,眼神并未回避:“你希望我說什麽?我哭一場你就開心了?”
傅惟楚唇邊浮起笑容:“我怎麽會希望你哭呢?我們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往後幾十年,我都希望你幸福快樂。”
馮千嶼沒說話。這男人向來知道怎麽讓她絕望。
窗外陰雨連綿,天空沒有放晴的跡象,就好像,往後的幾十年都不會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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