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嬸子怎麽會這麽說?”
秦溪像是什麽都不知道那樣表現出副吃驚的表情。
方金桃一看她這樣, 語氣變得更加着急。
“你哥擺酒前兩天,我瞧見柳雪花和一個女的在咱們廠子門口吵架……”
當時吵架好些人都瞧見了,柳雪花扯着那姑娘的袖子不準人走, 還罵她是賤貨。
“我是聽柳雪花忽然提到你的名字, 本來打算聽她們吵些什麽, 後來突然來了個男人,把她們倆帶走了!”
方金桃沒聽到兩人說什麽,但她知道柳雪花的為人, 擔心有人使壞,所以想着先提醒下秦溪。
接着,方金桃又仔細回憶了和柳雪花吵架的女人。
圓臉,丹鳳眼,穿着件粉白色格子的确良外衣,黑色褲子,聲音小得和蚊子一樣。
男人斯斯文文, 個頭不高, 聽口音不像是壽北市人。
以上,就是方金桃努力記下的細節,說完又有些猶豫是不是自己聽風就是雨, 把柳雪花想得太壞了。
“我該謝謝嬸子才是。”
相反, 秦溪還得感謝方金桃的好心, 至少秦溪現在确信柳雪花一定知道偷學廚藝的事。
忽然, 秦溪腦中靈光一閃,好像抓住了什麽重要信息,但又沒有半點頭緒。
送走方金桃母女後, 秦溪想了好半晌還是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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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李秀蘭買菜回來了。
洗得發白的蘭色粗布外衣,黑色褲子, 黑色布鞋,是時下城裏婦女們最常的穿着。
秦溪猛然想起前些天李秀蘭硬套在身上的那件粉白格子的确良。
“嬸子,強盛哥給你買的新衣裳怎麽不穿?”
李秀蘭開門的動作微微一頓,神色有瞬間的不自然,就連平時的大嗓門也溫柔了不少。
“嬸子穿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出門要遭人笑話,我給娟兒了,她年輕穿着正合适。”
果然是吳娟……
秦溪了然地哦了聲,便沒再追問。
中午,包亮回家吃飯,同時也說了件讓他覺得很奇怪的事。
包亮和卓三在經貿賓館附近打聽,無意間得知港市男人的妻子也在尋找柳雪花。
“那個港市男人有老婆,前幾天剛到的壽北市,男人司機說柳雪花就是被坑了……”
姘頭另有其人,柳雪花就是被男人推出來當擋箭牌,怎麽可能真帶她去港市。
如果柳雪花離開廠子,那可真就兩頭不是人了。
“姐夫,你知道劉娟對象的情況嗎?”
“卓三應該知道,吳慧可羨慕吳娟找了個國營飯店的對象,天天在他耳邊念。”
“姐夫,你這樣……”
秦溪想了想,跟包亮重新說了說她的懷疑。
包亮聽完,立即放下筷子就去敲吳慧的門,敲門聲落卓三就來開了門。
“大姐的對象叫吳大山,在山北路的那家國營商店當大廚……”
卓三果然非常了解吳娟的新對象,秦溪一問,他連人家去世父母做什麽的都知道。
吳大山高中畢業後就接替了父親的工作,先是國營飯店當服務員,後來才考的證當上大廚。
而且此人非常有上進心,嫌國營飯店大廚工資低,一直想進學校或是單位食堂。
聽說最近終于找到關系,已經調到了市一中當學校食堂大廚。
“三妹你懷疑吳娟出賣你就是為了他對象的工作?”卓三咂過味兒來。
吳娟現在沒有工作,他對象又正好有了更好的工作。
說是巧合都說不過去……
“那柳雪花和吳娟又是啥關系?”包亮不解道。
秦溪轉頭,看向腳步匆匆走過秦家門前的柳雪花,跟着站了起來:“去問問就知道了。”
柳雪花獨自住在後院邊上的一間小屋裏,就十來平,連扇窗戶都沒有。
秦溪比柳雪花只不過慢了幾步,追上去就正好看到她一屁股坐到床上,臉朝着門流淚的樣子。
頭發淩亂,紅腫的臉,右臉頰上一條細長傷口鮮血淋淋地流着血。
血染紅了她整個右半邊臉以及白襯衣的衣領。
秦溪吓了一跳。
“你臉流血了。”秦溪只不過遲疑了兩秒,還是輕聲開口。
“你是來看我笑話?”
柳雪花擡起頭冷笑一聲,對自己臉上的傷好似一點都不在意。
“如果真想看你笑話,那我就不會走這一步,而會往後退一步,再叫院裏的人全都來看。”
秦溪很認真地說道。
“那你來幹什麽?”
“剛才是想問你點事,不過我覺得眼下你應該先去醫院看看。”
傷口很深,柳雪花只是說幾句話的功夫,鮮血又湧了不少出來。
“你想問擺攤的事吧?”
“是。”
“出賣你的人是吳娟,至于是什麽人想搶你生意,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是個女的!”
秦溪想起前些天一直有事沒事就找秦溪搭腔的柳雪花。
難道……
“前幾天你就是想跟我說這件事?”
柳雪花擡起手,抹了把脖頸上的血,而後随意在床上抹了抹,笑了。
雖然在笑,面上卻滿是悲凄和絕望。
“我柳雪花這二十多年,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麽編排,可有時候還是有那麽一點……”眯起眼,用手比劃了個一點點的動作:“自尊。”
她是想說的,可每每靠近,大雜院裏的其他人都會罵她不知廉恥,又在動什麽歪心思。
所以,這個好人誰願做誰做,她柳雪花還是當個“婊子”好了。
“謝謝。”
秦溪淺淺的,真心的,笑着伸出了手。
“我就是想看你笑話了,你還謝我,腦子沒病吧。”
“至少你比吳娟強”秦溪笑。
“那還真是謝謝你的誇獎。”柳雪花慘笑,目光在秦溪臉上停留了幾秒鐘後擺手:“我看你早知道是吳娟了,既然知道那還來問我幹什麽?”
秦溪的表情很淡然,好像一點都不吃驚似的。
“既然都知道,那就別杵我門口,免得被人瞧見又要說你和婊子混一起。”
“我送你去醫院。”秦溪說。
此時的柳雪花就像具生機逐漸流逝的傀儡,秦溪有種這扇門關上就再也打不開的預感。
“沒錢,錢都被老東西騙了。”
柳雪花往後一仰,雙手呈大字型癱在床上,這時,秦溪才看到她裙子下的□□也是紅彤彤一片。
秦溪沒有再猶豫,上前拽着柳雪花的手把她拉起來。
“錢我借你,你替我打工。”
說完,直接大吼:“姐夫,你去隔壁借一下牛組長家的三輪車。”
包亮和卓三的聲音從牆角邊傳來,兩人收回頭起身跑遠。
“你別管我了,我就是死也不會有人可憐。”柳雪花笑了,這回是真心實意的笑容。
“走吧!要死也死醫院裏。”
秦溪彎腰,直接将比自己還高的柳雪花扯起來,用公主抱把人抱了起來。
柳雪花驚愕地望着自己身體離開地面。
想推開秦溪的手臂……終是垂了下去。
***
市一院。
剛進醫院,胡麗從收費處探出頭看到秦溪,忙笑呵呵地迎了上來。
“秦溪妹子,今天……”
目光猛然一凜,胡麗的神色也瞬間大變。
“小張,去推張床來,把病人推進搶救室檢查,給內科黎醫生打電話。”
柳雪花此刻好似已經完全浸泡在了鮮血中,秦溪經過的地板上,都有鮮紅的血滴落在地板上。
“不管我能不能活下來,今天我都欠了你個大人情。”柳雪花虛弱地擡起眼皮,翹起唇角想笑,卻露出個比笑還難看的笑容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你先活下來再說。”秦溪沉聲道。
護士們推着柳雪花進了搶救室,幾秒鐘後黎書青飛奔而來,只匆匆掃過秦溪之後徑直進了搶救室。
“妹,你去洗洗手吧。”包亮忍不住提醒秦溪。
秦溪的兩只手臂已經被鮮血染紅,就跟剛殺了人一樣還在往下滴血。
“卓三哥已經去廠子裏通知柳叔和嬸子了吧?”
“我們出門來他就去了,估摸着快到了。”
“好,那我先去洗手。”
洗幹淨手回到搶救室面前,柳雪花的媽媽已經趕來,坐在凳子上哭得渾身顫抖。
“柳五叔怎麽沒來?”
柳五叔在廠子裏上班,柳母在菜場打掃衛生。
按理來說卓三去廠子裏通知,來得最快的應該是柳五叔才對。
卓三撇嘴,小聲抱怨:“我嗓子都勸啞了他都不肯來,說是死了幹淨。”
“這麽狠心?”連包亮都吃了一驚。
秦溪點點頭,搶救室的門突然打開。
“誰是患者的家屬?”
“……”
柳母竟然沒第一時間回答,而只是顧着哭哭啼啼,像是完全沒了主心骨。
“那位是柳雪花母親,我是她鄰居。”
黎書青拉下口罩,走到柳母面前:“患者遭受外力撞擊,暫時推斷為子宮破裂出血,我們現在要推她去手術,家屬簽字。”
胡麗拿着病案走出來,補充了句:“簽完字就去收費處交三百塊押金。”
秦溪看見,柳母站起來準備簽字,就在聽到押金那一刻忽然停了下來。
“不……不做手術不成嗎?”
“患者現在的況緊急,必須得做手術,不然生命都可能保不住。”黎書青嚴肅道。
“我……我沒錢,我們家沒錢。”
“嬸子,你先簽字,簽完字再回家籌錢,我們醫院有政策可以慢慢再還錢。”有護士好心地提醒。
可柳母就像是沒聽見似的,依舊喃喃地說着沒錢。
秦溪皺眉。
柳五叔是二級技工,每個月三十五塊的工資,還有柳母加上大兒子。
柳家節省的家裏連件像樣家具都沒有,怎麽可能連三百塊都拿不出。
“嬸子,你先簽字,這錢我幫柳雪花墊着。”
秦溪開口,既然先前已經承諾了要救,就沒有猶豫的道理。
這回柳母的速度倒是極快,簽完名字又坐那繼續哭哭啼啼。
交完錢,手術室門前的燈已經亮了快一小時。
“謝謝你秦溪,今天如果沒有你,我家雪花還不知道該咋辦……”
柳母在院裏的存在感實在太低,低到秦溪常常忘記了還有這號人。
當她覆上秦溪手時,那種粗糙到能磨傷皮膚的觸感成了柳母的第一印象。
“嬸子,咱們要不要再找人去告訴柳五叔?”秦溪問。
“找他們沒用,這父子倆都不是東西。”柳母拍拍秦溪的手。
只一句,她就不再多說。
初聽之下,會讓人覺得柳母在柳家或許是受害者那樣的存在,可十幾分鐘後她的舉動直接就粉碎了這種印象。
“雪花她大哥和她爸快要下班了,我得回家去做飯,這裏就麻煩秦溪妹子了。”
就扔下這麽一句,柳母拍拍屁股走了。
而一小時前,讓她哭得傷心欲絕的女兒還在手術中沒出來。
秦溪:“……”
“柳雪花的父母都不是東西!就這麽走了把人甩給咱們?”包亮也被柳母這番操作震得瞪圓了眼睛。
三人坐在手術外大眼瞪小眼,已經不知該怎麽吐槽這家子極品。
手術燈滅,護士先推着病床走在前頭,喊了幾聲柳雪花家屬。
秦溪走上前去:“我是她的鄰居。”
“手術很成功,醫生一會出來跟你交代注意事項,我們先推病人去病房。”
護士剛交代完,黎書青走了出來。
“柳雪花的家屬呢?”
目光落在秦溪沾了幾滴暗紅色血液的襯衣上,黎書青微不可能地皺了皺眉。
“跑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秦溪說得相當無奈。
“子宮出血,傷口已經縫合,恢複幾天就能出院,至于她臉上的傷……就算好了還是會留下疤痕。”
秦溪只能點頭表示知道。
“你先去病房看着她,兩小時期間都不能讓病人睡着。”
“好,我這就去。”
步子一頓,胳膊已經被一只冰涼的手拉住,聲音從頭頂傳了過來:“中午吃飯了嗎?”
“吃了。”秦溪擡頭笑笑。
“一會下班我找個同事來替你。我送你回家去換件衣服……”
作為一個有潔癖的醫生,秦溪衣服上那幾滴血刺眼到他無法忍受。
“我讓我妹送來。”秦溪還在思索柳雪花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連忙回道。
柳雪花的傷是誰造成,教唆吳娟的女人是誰……
“有什麽煩惱你可以告訴我,算了……下班我再來找你。”
黎書青放開手,無奈地笑着嘆息了聲,目光在走廊上匆匆掃過,手往上擡起摸了摸秦溪腦袋。
“好。”
兩人一個上樓,一個下樓。
包亮和卓三坐在病房外邊,看到秦溪走上來,都是一臉如釋重負的模樣。
“這是女同志的病房,我們不方便進去。”
兩人先前不知道,大大咧咧地跟着護士進去,差點沒被大娘的唾沫星子給淹死。
病房裏要麽是生孩子的,要麽是準備生孩子的。
秦溪讓兩人先回去跟秦海夫妻說一聲,她就在這裏等柳雪花醒來再說。
六人間的大病房,清一色女人,至于襁褓中的嬰兒性別暫未知。
柳雪花是唯一一個因受傷住進來的人。
隔壁床大娘打聽了好幾回柳雪花臉上的傷,秦溪都含含糊糊帶過。
就這樣邊和和大娘們周旋,邊時不時看看柳雪花的情況,一直磨蹭到天逐漸黑了下來。
沒等來秦雪,張秀芬提着包衣服怒氣沖沖地出現在病房門口。
“死丫頭!長能耐了啊!都會私自幫人墊錢,都不告訴你老娘一聲。”
先罵人,再動手,擰着秦溪耳朵好一通訓。
“我倒要看看……”
本來還想将挨罵對象延伸到柳雪花,目光在接觸到病床上半張臉都包在紗布下的慘白臉頰時一下子怔住了。
柳雪花沒了半條命,臉色青白,眼眶上的烏青可怖又可憐。
“張阿姨。”柳雪花虛弱地喊了聲。
“你醒了?”看人醒來,秦溪懸着的心也算放下,只要命還在,臉上的疤痕都算不得什麽,
“謝謝你救了我。”
“你就別說話了,你這嘴都爛成那樣,少說話。”張秀芬忍不住別開眼。
吵鬧得再厲害,張秀芬心始終是軟的,看到柳雪花那樣後面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我爸媽呢?”
目光在床邊搜索一通,沒看到人影,柳雪花只是笑了下,又問:“誰幫我交的醫藥費?”
“我家秦溪呗!”
張秀芬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說起柳家那兩口子就氣得頭疼。
她就一個鄰居,平時再讨厭柳雪花,聽到人被打得進了醫院,那也擔心。
就連李秀蘭聽到這事都還帶了一塊錢說買點罐頭送來。
柳雪花親爸親媽倒好,一家三口還有心情吃飯,就跟沒有這個女兒一樣。
雖說這姑娘名聲不大好,但好歹是親生女兒。
張秀芬可沒有絲毫客氣的意思,直接把柳五叔的原話照模照樣說了遍:“你爸說反正死不了,他們又不是大夫,來醫院有啥用。”
張秀芬這話一說,病房裏大娘們紛紛火冒三丈
“你們瞧瞧!這是親爸媽說出來的話嗎?簡直禽獸不如。”
“我見過重兒輕女,還沒見過偏到狗肚子裏去的。”
“姑娘遭了這麽大罪都不管,可真是夠喪良心。”
秦溪拉了拉柳雪花的胳膊,在大娘們各種征讨聲中附到她耳邊低聲道:“有什麽話你可以說出來,委屈別藏肚子裏。”
柳雪花一怔,嘴巴微微一張,唇角裂開鮮血瞬間溢出。
現在還不能喝水,秦溪忙拿起床頭櫃上的棉簽,蘸水打濕她嘴唇。
柳雪花抿了抿唇,沖秦溪眨眨眼:“我說。”
“媽,雪花姐有話要說。”秦溪會意,立刻高聲喊張秀芬。
有她老媽在,保準這些話兩天內傳遍整個廠區。
“張阿姨,前頭二十年我活得苦啊……今天要不是秦溪,我已經不想活了……”
從小,柳雪花就是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中長大,剛滿十五歲,柳老五就因嫌棄閨女浪費糧食,想把她嫁給一個中年鳏夫當老婆。
那時,正遇上下鄉潮流的末潮,柳雪花才十四歲,為離開柳家,虛報年紀成功逃去了鄉下。
在農村剛過幾年清靜日子,柳五就寫信催她在村裏找個對象結婚,然後把彩禮寄回城裏給她哥哥柳建明結婚。
“你哥處對象的事我知道,不過最後為啥黃了咱們院裏的都不知道……”張秀芬砸唇。
現在看來……是彩禮沒談攏。
“所以我哥就是那時恨上了我,偷偷寫信跟大隊舉報我偷改年紀,讓我失去了回城的機會……”
國家宣布結束特殊運動之後,下鄉知青陸續回城,只要手續辦完就能回去。
偏偏柳建明那一封舉報信,害得柳雪花過不了政審,無法再回城。
她在鄉下也死了心,于是同意了跟大隊村支書的兒子處對象。
可那人是個混蛋,柳雪花不同意和他在婚前睡覺,那人就到處宣傳她不是黃花大閨女。
柳雪花的名聲被那個男人搞臭,就是看準了她無依無靠只能委身于他。
“我不甘心一輩子跟那麽個畜生過日子,所以我逮着機會給廠子寫了信。”
那封信,是送給小時候的玩伴,也是曙光電纜廠廠長牛志成的兒子牛曉川。
牛曉川立刻把柳雪花的遭遇轉告了牛志成。
柳雪花能重回壽北市,是廠子裏出力幫忙,還給安排了一份工作。
就在她以為自己能脫離苦海之時,還是沒能逃脫畜生的魔爪。
回城前一天,那畜生闖進知青點玷污了柳雪花。
柳雪花很害怕,害怕回城的事被攪黃,所以忍淚瞞下了被欺負的事。
男人還沒打算就此放過柳雪花,到處散播她的謠言,甚至托人在電纜廠也散播開來。
傳言中,柳雪花設計陷害對象就是從這男人口中傳出來的。
家裏不僅不相信柳雪花的話,還跟着外頭那些風言風語辱罵自己親女兒下賤。
柳老五覺着柳雪花不是幹淨身子,想把她快點嫁出去,多換點彩禮省得名聲徹底臭了得砸自己手裏。
柳雪花害怕真被賣了,又想不到其他辦法,只能随着流言裝出副輕浮的模樣。
“我是認真和吳強盛處對象,至于那個孫主任……他不過就是聽信謠言想占我便宜的王八蛋罷了……”
可吳強盛和柳家人一樣,不相信柳雪花,憑孫主任幾句胡說八道就認定了她水性楊花。
“那天我就是氣急了才口不擇言罵你,其實我知道你跟吳強盛沒什麽的……”
跟吳強盛徹底斷了之後,柳雪花心灰意冷,不願繼續留在廠區受人非議。
而正巧那時她遇到了一個港市商人。
他提議裝成兩人要結婚,柳雪花出六百塊就把她帶去港市。
柳雪花變賣了所有東西,湊夠六百塊交給了港市商人,一直在等他遞消息來帶自己走。
消息是來了,不過來得是商人的妻子。
而她正是被港市商人妻子帶來的保镖打成這樣,臨走還劃花了她的臉。
“我覺得已經沒什麽活頭了,今天如果死掉說不定也是解脫。”
說完,柳雪花的臉上已全是淚水。
秦溪看不到她的神情,因為眼睛被手背遮擋住,只餘眼淚不停從眼角滑落。
張秀芬哭得稀裏嘩啦,坐在病床邊低頭抹眼淚。
她想起了兒時最好玩伴,也是在不把姑娘當人看的婆家丢掉了命。
病房裏鴉雀無聲。
“你還欠我三百塊呢?死什麽死!”秦溪忽然說。
“是啊,說起來我還欠你條命呢!”
手擡起,露出雙仿佛被水洗過的純淨眸子,生機勃勃再無半點死氣。
壓在心頭多年的委屈全部吐出來,對她來說就是新生,哪怕睜眼就欠下了一大筆錢。
秦溪眉眼一彎,笑意漾出眼底。
“哎——”
張秀芬重重嘆了口氣,收起眼淚,拍拍褲子站起來。
“我明早去買只雞炖點湯送來,今晚就讓秦溪在醫院照看你。”
這話是看着病房門口說的,除了有些別扭不敢看柳雪花之外,還因門外來了個有些臉熟的人。
“黎醫生。”
黎書青提着飯盒,應該在門口站了好一會。
“張阿姨,我不知道你也在。”
黎書青走進來,一股子淡淡的消毒水味飄散開來。
他很自然地走到秦溪身邊站定,而後淺淺地笑了笑:“飯先給阿姨吃,我再去打一份。”
“不用不用,我回家去吃。”張秀芬連連擺手。
看天色都快黑透,趕忙也把東西收到櫃子裏要走。
“明早我讓你妹來送飯。”
說完,風風火火地就往病房外走,走出幾步,突然反應過來,回頭:“黎醫生怎麽會給你送飯?”
“……”
“黎醫生給柳雪花做的手術。”秦溪回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黎書青只是淺笑着,随後附和地點點頭:“是我做的手術。”
“原來是這樣,那你早點吃吧,別放冷了。”
張秀芬根本沒反應過來有什麽不對,回完急匆匆地走了,就跟身後有誰在追似的。
“你快吃吧,今晚我值夜班,有什麽事就到辦公室來找我。”
黎書青笑着,後腳也離開了病房
這裏終歸是女同志病房,他一個男醫生在這待久了也不好。
柳雪花剛才聽到是他做的手術,吓得臉都埋進了被子裏。
秦溪坐到柳雪花床邊,迎接她充滿打探意味的眼神。
“我看你好像沒啥事了,還能笑得出來。”
兩個鋁飯盒都還是溫熱的,秦溪打開第一個飯盒,麻辣香氣飄散而出。
一葷一素兩道菜規規矩矩地分成了兩邊。
“這不是醫院門口那家國營飯店的飯菜嗎!今天這麽晚還在做生意?”旁邊床的大姐笑道。
哭了一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五點就關門了,哪還在做買賣?我想給我兒媳買點湯都沒買着。”
“那人同志的飯菜是哪來的?”
“家裏帶來的呗,你們看還有道魚呢。”
第二個飯盒是一邊是清蒸魚,只在角落裏裝了一點點米飯。
“這米一看就是北方大米,和咱們壽北市的米不一樣,黎醫生從家裏給你帶來的吧!”柳雪花一語道破。
不僅了解秦溪飯量,還摸清了她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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