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松動

松動

何由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只記得接到那通電話後，劉我立刻叫了一輛出租車，然後命令自己不要多想，趕緊回家。

他愣愣推開了家裏的大門，黎蔚不在，只有何青洲一臉嚴肅地坐在沙發上。

“爸。”他喊了聲。

何青洲扭過頭來，說：“回來了。”

何由挽沉默了會兒，問：“岚姨她……”

“桓陽找你們了？”何青洲問，見自家兒子不說話，又嘆了口氣：“胃穿孔。晚上開始發熱，實在受不了給你媽打了個電話，你媽到她家的時候人都要昏迷了。”

“……晚上幾點？”何由挽艱難開口。

“八點多吧，你們還在上晚自習，就沒去打擾你們。”

何青洲的話一字一字打在何由挽心上。

何由挽覺得自己真的是個黴運。

如果自己沒有那個壞主意，沒有拉着劉我拍照下賭注，一切或許可以早點被發現，不至于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沉默着，徑直走到自己的房間，“砰”地關上了門。

劉我家的燈光一晚上沒亮。

第二天劉我走進教室，還沒坐下，何由挽就蹿了上去，雙手撐在桌面上，低着頭小聲問：“岚姨還好嗎？”

劉我眼下泛着微青，瞳孔裏布着些血絲，微微笑了下，聲音都啞着：“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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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由挽咬了下唇，垂下眼睑，自責地說：“都怪我，我們昨天應該直接回家的，這樣岚姨或許就不用做手術了。”

劉我頓了下，收起笑容，食指彎曲，擡手抵上何由挽的下颌，稍一用力将其托起來，兩人的視線對上。

“何由挽，”劉我沉聲喊他，“你沒有錯。這次的事你沒有錯，你喜歡男生也沒有錯，那個人不喜歡你也不是你的錯，你為什麽要把錯都往自己身上攬呢？”

何由挽頓時睜大眼睛。

劉我盯着他，繼續道：“我不喜歡你這樣，我想看你笑。”

喜歡看你意氣風發，喜歡看你肆意張揚，什麽都喜歡，唯獨不想看你敏感無助。

“別這樣了，好嗎？”劉我認真發問。

何由挽完全愣住，眼眶微微泛起紅色，下意識應了聲：“嗯。”

劉我勾起唇輕輕笑了笑，放開他，問：“明天你是不是要去競賽了？不能送你了，你要加油！”

“好。”何由挽點點頭。

“對了，中午我們去爺爺家吃飯，黎姨在醫院，可能沒時間做飯。”劉我又說。

何由挽再次點了點頭。

等中午來到爺爺家時，劉爺爺問劉我臉還疼不疼，何由挽才知道昨晚劉桓陽回來過。

在得知許岚進醫院的時候，劉桓陽就立刻驅車趕了回來。問清了前因後果，劉桓陽見到劉我的第一眼就扇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響徹整個走廊，所有人都看過來，劉我卻一動不動。

眼見劉桓陽還要來一巴掌，劉爺爺和黎蔚趕緊上前分開兩人。

劉爺爺毫不猶豫在劉桓陽臉上又扇了一巴掌，罵道：“你打孩子幹什麽？他又不是去玩，他回學校學習有什麽錯？！倒是你，一天到晚在外面，有什麽事只知道給他們打錢，小岚為什麽會這樣你還不清楚嗎？扇你一個巴掌都是輕的了！”

劉桓陽沉默，也沒有動，只是筆挺地站着，倒是和劉我一模一樣，能看出是一對父子。

整個夜晚再沒人說話。

劉桓陽守了一晚就走了，沒有休息，也沒人送行。

吃完飯後，爺爺去洗碗，何由挽擡頭去看劉我的臉，又走近了些，不停觀察着。

劉我躲了躲，毫不在意道：“沒事，昨晚上了藥，已經不腫了。”

何由挽心裏一陣陣的疼，剛想說對不起，又想起劉我早上和他說的話，只是點點頭。

他不好評價劉桓陽，在他心裏，劉桓陽雖然相處起來很和氣，但是裏裏外外都透着商人的精明唯利，讓他不舒服。

最主要的是，劉桓陽好像從來都沒真正在意過劉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兒子培養成能接他班的企業家，最起碼不能丢他的臉。

所以劉我跟他也不是很親，兩人之間的互動幾乎不像父子，更像是沒見過幾次面又要在外人面前打好關系的眼熟朋友，疏遠禮貌。

但他也沒想到這麽顧面子的劉桓陽，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對自己的兒子大打出手，又會在被自己父親扇巴掌後保持沉默。

不管劉桓陽出于什麽原因，何由挽是對他沒有任何好感了。

他皺緊眉，突然出聲：“我不喜歡他。”

劉我聽後一愣，随即笑了笑，擡手揉了揉面前人的頭發，說：“別這樣。”

何由挽抿起唇，随後癟癟嘴，說：“好吧，看在他和你有血緣關系的份上，就把好感上升到零吧。”

劉我揚起的嘴角弧度更勝，不自覺說：“你怎麽這麽可愛？”

何由挽瞬時睨了他一眼，不滿道：“怎麽又說我可愛？你對可愛是有什麽誤解嗎，小弟弟？”

劉我立刻改口：“哦，那就不可愛，你真乖。”

“……”何由挽眉頭一緊，說：“我也不乖。”

劉我像是疑惑，歪過頭來看着他問：“那我應該怎麽誇你呢？”

“……”何由挽老臉一紅，轉過頭去，說：“你別誇我。”

“好吧，”劉我直起身，“看來你不喜歡我誇你。”

何由挽眼一瞪，直說：“我喜歡！”

劉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何由挽閉嘴反省，恨透了自己這張不過腦的嘴。

劉我笑個沒停，也不說話，只是盯着他看。

何由挽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揮揮手道：“誇我長得帥，我喜歡聽。”

劉我笑着回：“好，你長得真好看。”

“……”

何由挽不知道劉我的腦子是怎麽長的。

但是帥和好看确實是近義詞。算了，大人有大量，不和一個小孩計較。

他又突然想起昨晚劉我沒說完的話，正想問，劉爺爺走了過來，招呼他們陪他聊聊天，順便給黎蔚打個電話問問許岚怎麽樣了。

想到許岚，何由挽突然心慌，猛然察覺現在不是好時機。

許岚住院，昨晚又和劉桓陽鬧得不愉快，劉我現在的壓力肯定極重，不能再平白無故給他增壓。而且像劉我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忘記這件事的，他自己不說，他也不好強迫。

何由挽嘆了口氣，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提。

倒是劉爺爺想起來，說：“小由，你這幾年愈合的很好，年底再來複查一次，以後應該就不需要年年來複查了。”

何由挽眼睛都亮了，這意味着他可以不用再受制于那個病，可以去嘗試一些新的東西。

他忍不住笑起來，對上劉我的視線，又被人摸了摸腦袋。

第二天何由挽和柴栖再次坐上去省城的高鐵，他明顯能感覺到柴栖的緊張。

他朝旁邊看了眼，柴栖還在悶頭寫試卷，全身微微有些顫抖。

何由挽微微皺起眉，輕聲說：“在車上刷題傷眼睛，休息一下吧，不差這一點。”

柴栖側過頭勉強笑了笑，僵硬道：“沒事，能多看一道是一道，我不能拖咱們四中的腿。”

“怎麽會。”何由挽搖搖頭，卻也不好再說什麽，他将視線轉向窗外，輕輕合上眼。

這一次沒有集訓，第二天晚上他們就回到了江餘，剛走出高鐵站又看見了劉我和魏澤浩兩人，和上次很像，只是這次沒有那個閃亮亮的燈牌。

劉我在人潮中望向何由挽，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何由挽也笑起來，忍不住加快腳步。才走兩步，他突然發覺柴栖并沒有跟上來。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只見柴栖低着頭沒動，剛想叫她跟上，誰想柴栖啜泣一聲，然後顫着聲音道：“你們先走吧，我自己回學校。”

說完她很快朝一邊跑去。

“诶！”何由挽一下沒反應過來，等想去追時，魏澤浩已經從他身邊跑過。

他正想跟上，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書包帶。

“我們不去。”劉我緊抓着他不放，拉着他就往高鐵站外的打車點走。

等兩人坐上車時，劉我才松開手，何由挽終于得到解放，扭頭去看劉我，說：“柴栖最近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昨天在高鐵上也一直在刷題，進考場的時候也一直在發抖。”

“嗯。”劉我點點頭，應了聲。

何由挽微微蹙眉，說：“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再這樣下去不會出問題吧？”

他這話剛一說完，就被身邊人掐住臉，只聽劉我說：“觀察的挺仔細，表揚。但這不是你該操心的。”

何由挽眨巴眨巴眼，又聽見劉我說：“我最近壓力也很大。”

轟！

何由挽心理防線瞬間崩塌。

這人……是在賣慘嗎？！

這應該算是撒嬌吧！！！

何由挽眼睛一下亮了。

自社會實踐以來，劉我的行為變化很大，有點像七月份他從英語競賽回來後的那段時間，總給人一種開屏的感覺，這次甚至更勝。

何由挽心跳瞬時加快。

可周杳說劉我喜歡的人并不喜歡他。

何由挽垂下眼眸。

劉我又靠近了些，悄聲問：“你怎麽不怕我出問題？”

“……”何由挽看着他，結巴道：“呃，你這樣的，心裏已經足夠強大了，應、應該不、不會出問題吧？”

他看見劉我眼神一沉。

何由挽瞬間慌亂，說：“我怕啊！所以我也沒有給你施加壓力啊，不然的話我早就……”他一下不知道怎麽說，啞了聲。

劉我挑挑眉，說：“你就？”

何由挽簡直想立刻讓劉我把之前被打斷的表白補上，可是劉我家裏的情況他現在并不清楚。再說劉我說自己壓力很大，他也怕這是真的。

何由挽內心糾結不已，所幸劉我只是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臉，沒追要答案。

剛走回教室劉我就被魏澤浩一個電話叫走了，甚至沒讓何由挽跟着。何由挽倒也不在意，正好容他整理收拾一下自己的思緒。

不知過了多久，教室後傳出些聲響，何由挽習慣性地向後一瞥，想看看劉我回沒回來。

誰想這一看，讓他驟然頓住。

劉我的座位上空着，魏澤浩正趴在桌面上。

察覺到何由挽的目光，魏澤浩也擡起眸。

兩人的視線對上，何由挽頓時瞪大眼睛，對着口型：“你怎麽回來了？劉我呢？”

魏澤浩臉上閃過一絲無措，有些慌亂道：“沒事，他在操場。”

何由挽更加疑惑：“他一個人在操場？他怎麽不回來？”

魏澤浩一時無話可說，眼神飄忽了一下，被何由挽捕捉到。

他猛地回頭，看見柴栖的位置也沒人。

他突然心慌起來，腦子倏地什麽都思考不了，唰地站了起來，不顧魏澤浩的阻止，直直沖向操場。

十一月已經要入冬，夜晚氣溫極低，快速奔跑帶起淩冽的風打在臉上，刺得皮膚生疼。

操場上只有寥寥無幾的學生，四盞照明燈大開，照着綠草坪上擁抱着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