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①⑥

①⑥

林既明定了下午兩點多的票回濱城，時間挺緊張，吃個飯，回旅店收拾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張前這兩天是真累着了，上車後沒坐一會兒，又歪在林既明肩頭睡過去。

林既明看他睡得沉，沒舍得叫他，又把肩膀奉獻成了枕頭。

一覺睡到下車，林既明叫他時，張前還有點迷糊。

“還沒睡醒嗎？”林既明問，兩人一起出站。

“有點。”張前搓搓臉，“不過一會兒就好了。”

濱城是海城，這個季節的海風很涼，又帶着股淡淡的清鹹味，非常醒神。

“就說昨晚讓你自己睡。”林既明撇嘴，“你困成這樣，要不你先回家吧，你媽肯定在家等你吧？”

“嗯。”提到汪雲，張前有點想嘆氣。

“文姨知道我幾點下車，現在也在家做飯等我呢。”林既明說，“我去趟秘密基地，喂完鬥戰勝佛就回家了。”

“我陪你。”

“不用，你又不順路，趕緊回去吧。”林既明瞅着張前，啧了聲，“還有黑眼圈呢，今晚可得早點睡。”

張前笑笑：“好。”

他很擔心汪雲，的确想早點回去：“那我們明天學校見。”

“嗯，學校見。”林既明朝張前揮揮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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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前頓了頓，下一秒，他一把将林既明扯過來，幾步躲到一棵粗壯的大樹後頭。

“幹什麽？”林既明後背靠在樹幹上，“周圍這麽多人呢。”

張前呼出口氣：“想充充電。”

“啊？”林既明沒聽明白。

還沒等他問呢，張前靠過來，舌尖輕輕舔了下林既明的耳垂。

林既明僵住，問不出來了。

“你要是能變小，我能把你揣兜裏随身帶走就好了。”張前突然莫名其妙地說。

他心裏那點作祟的不安，只要和林既明在一起，就會老實很多。很多很多。

“你說什麽呢？”林既明皺了下眉，捧着張前的臉看，“怎麽感覺你這兩天有點奇怪，成粘人精了？”

張前笑着：“你不喜歡？”

“胡說八道。”林既明眨眨眼，“你什麽樣我都喜歡。”

“嗯。”張前四面看過，周圍人來人往，這大樹雖然粗壯，但還遮擋不住。

他想了想，把背包扔到地上，緊接着脫下自己的外套，蓋住林既明的頭。

“幹嘛？......唔......”

張前吻過來的時候，林既明感覺到心髒在肋骨下戰栗。

張前這個吻好像和往常的不太一樣，林既明覺得，這個吻，似乎有點粗暴，沒那麽溫柔。

。

站在家門前，張前深吸了一口氣。

坦白那天晚上，不僅他沒睡，汪雲也一夜沒睡，汪雲不會和他撒潑，也不會和他大哭大鬧，甚至說不來什麽硬話，正是這樣，張前才格外憋得慌，拿不準汪雲的心情。

他很擔心，擔心極了，怕汪雲因為他傷心難過。

從兜裏掏出鑰匙，把門打開，張前在門口換拖鞋。他注意到鞋櫃上有一雙男人的皮鞋，皮料看起來挺高檔的，鞋面也收拾得很幹淨。

張前：“媽，我回來了。”

張前擡頭，果然。

——徐漠陽坐在客廳沙發上。

徐漠陽從沙發上站起來，朝張前笑笑：“回來了。”

“徐叔叔好。”張前也笑笑。

“競賽怎麽樣？”

“還挺好的。”張前說，他注意到，汪雲似乎不在家。

張前心思頓了頓——汪雲竟然把徐漠陽一個人扔在家裏。

“我媽不在？”張前問。

“她說要出去買飲料，等你回來呢。”徐漠陽說。

張前早就注意到了，廚房的燈是亮的，雖然廚房關着門，但客廳裏仍能聞到淡淡的菜香。

“你回來我就先走了。”徐漠陽拎起自己放在沙發上的外套，“我本來也就是在這兒替你媽看着鍋。”

“徐叔叔。”張前立刻說，“沒事的話，再坐會兒吧。”

徐漠陽穿衣服的動作停下，他微微挑起眉梢，有些意外地看着張前。

“再坐會兒吧。”張前清了下嗓子，“我想......或許我們可以聊聊天？”

徐漠陽愣了片刻，忽然大笑出聲：“你說到這份兒上了，我再扭扭捏捏就不是事兒了。”

徐漠陽看着張前：“跟你媽說的一樣，你真是個聰明又直白的孩子。”

“藏着掖着也沒什麽意思嘛。”張前笑了笑。

張前去廚房，倒來兩杯水，遞給徐漠陽一杯。

“謝謝。”徐漠陽坐到沙發上，“你也坐下吧，你站着我還有點緊張。”

“緊張？”張前沒想到，“對我？”

“當然。”徐漠陽點頭，“你已經看出我和你媽媽的關系了，我能不緊張麽。”

徐漠陽：“你可是你媽唯一的寶貝兒子。”

張前臉上帶着笑，坐到徐漠陽身邊：“我是小輩兒，可能有點冒犯您了，但我媽......”

“我明白，你不放心她。”徐漠陽說，“別擔心。”

徐漠陽：“我十年前就離婚了，膝下也沒有兒女。你媽媽，她是個有魅力的女人。”

徐漠陽說到這兒苦笑了下：“但她年輕的時候很固執。”

張前默了默，他大概能懂汪雲的固執。

汪雲是個要面子的女人，是那種就算過得一塌糊塗，也要表面光鮮的類型。她當時剛離開張前，已經被罵作抛夫棄子，再輕而易舉地二婚，嫁一位大老板，想想也不太可能。

“小前。”徐漠陽斟酌了一下，說，“如果你有什麽想法，你可以......”

“您誤會了徐叔叔，我沒什麽想法。”張前看着徐漠陽，“挺好的。”

“說實話，我已經高三了。”張前認真說，“馬上要上大學，出去工作，應該很快就會離開這裏。雖然我永遠是我媽的兒子，但我沒辦法陪在她身邊，她能有人照顧，我很開心。”

“真心話？”

“真心話。”

張前頓了頓：“不過，我媽總覺得虧欠我很多，可能太在乎我的感受了，這點還希望您不要介意。”

“怎麽會。”徐漠陽搖搖頭，“你這孩子。叔叔的眼光不會錯，你将來一定有大出息。”

——這樣細致又穩重的少年，實為鳳毛麟角了。

張前：“謝謝叔叔。”

他倆正聊着，玄關傳來動靜，汪雲回來了。

“小前，你回來了啊。”汪雲走過來，看到徐漠陽愣了下，“漠陽你......你還沒走啊？”

“得，一回來就攆我了。”徐漠陽這麽說，卻完全沒有從沙發上起身的意思。

汪雲有點發愣。這不賴她，張前和徐漠陽并肩坐在一起聊天的畫面，根本是她想不到的，甚至還有點害怕想。

張前快速觀察汪雲的表情，見她除了意外，似乎沒有更多情緒，想來在徐漠陽跟前，他出櫃的事要先放一放。

張前旋即笑起來，附和着徐漠陽說：“可不是麽，一進門就趕人走，媽，你有點過分吧？”

“啊？”汪雲尴尬地傻眼了。張前可不像會說這種話的孩子，這是怎麽了？

這倆人......她來回看着對面兩個男人——她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你們倆......你們倆......”

汪雲再堅強，也不過是個小女人性子罷了，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

看她這樣子新奇，徐漠陽撲哧一聲樂了：“我們爺倆說了點悄悄話。”

“悄悄話？”汪雲更懵了——這倆人有那麽好的關系？還爺倆？

“嗯，悄悄話，不告訴你。”張前說，他從一旁的果盤裏拿一顆蘋果，遞給徐漠陽，“給，徐叔叔，我去廚房看看，等會兒一起吃晚飯。”

“我聞到炖牛肉的味兒了，肯定有這個菜。”張前說完，起身去廚房，把客廳留給汪雲和徐漠陽。

“不是，這？”汪雲指着張前。

徐漠陽站起身，接過汪雲手裏提的飲料，又将蘋果塞進汪雲手中：“小前早就知道了，咱倆的事。”

徐漠陽：“他早看出來了。剛才他回來，我說要走，他把我留下來了。”

汪雲還在發愣，過了幾秒，猛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嗯，小前同意。我就說是你想太多。”徐漠陽笑笑，“這麽好的孩子，怎麽舍得為難你。”

汪雲鼻子一酸，眼淚又想出來。

從接回張前，她快變成沒出息的哭包了。

汪雲想起前天晚上，她高個子的大男孩跪在地上，低着頭，用溫暖的手握住她的手，張前說：“我不願意別人說你一句不好，也絕對不允許你在我這兒受半點委屈。”

這兩天堵在汪雲心裏的東西忽然就釋懷了。

沒有什麽了。這世上，再沒有什麽比張前更重要。世俗的棱角盡可以刺痛她的心，生活的辛苦盡可以透支她的精神，但張前永遠待她溫柔。

沒有什麽比張前更重要，只要張前開心，其他都無所謂了。

如果真有一天，張前為今天的選擇後悔，痛苦，那會換做她在這裏，用全部的愛包容張前，安撫張前。

這就是她的一切，這就是一個母親，全部的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