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②⑤
②⑤
再次出乎林既明的意料,林遠征沒有離開家多久就回來了。或者說,他是有空就回家。
上周林遠征不得不去一趟北京,竟然當天晚上就趕淩晨的飛機回來了,弄得林既明特別無奈。
林既明猜不透林遠征心裏怎麽想的,按理說梗着事兒,就算不把他鎖家裏,也該看着他,但林既明周末出去,林遠征也沒管,甚至沒問。
林既明門一關,林遠征站在客廳裏愣神。
文姨站在一旁看了會兒,猶豫着說:“先生,您......”
林遠征擺擺手,捏了下眉心:“沒事。”
文姨嘆了口氣。
林遠征靜靜地望着門,他話不像是說給文姨聽的,更像自言自語:“我就是想多看看他。我這些年......關心他太少了。”
他最近整夜整夜睡不着覺。他總覺得林既明恨他,他離遠點,林既明就會舒服,時間長了就會放下。
可不是那麽回事。
他總覺得林既明只是叛逆,林既明只是沒長大。
可不是那麽回事。
他從不知道林既明的心思,更不了解林既明的心理。
至于林既明的性向,他更是沒發現一絲一毫的問題。他連丁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過。
天底下最失職的父親就是他。連桦不在了,他應該更好地照顧林既明才對。
林遠征坐在沙發上,手搓了搓腦門,感覺渾身無力。
很累,也很難過。他真的,好想連桦啊。
。
秘密基地。
林既明剛做完一道複雜的導數題,筆蓋掉到地上,他低頭撿的空當兒,腦子裏竟突然想到林遠征的臉。
林既明嘆了口氣,趴在桌子上,右手拿着筆慢慢轉着。
他承認這些天偶爾不在狀态,但凡張前不在,從題海裏抽離的時候,他就會想到林遠征。
也不能怪他。林遠征最近總在他跟前晃——用一張疲憊的臉。
林既明也是才注意到,林遠征鬓角處已經有白頭發了。
什麽時候生的白發?怎麽就......不去染染。
鼻尖聞到一股清甜的香味,林既明扔下筆,站起來,走到張前身後。
張前正拎着個勺子,攪和一鍋湯。
秘密基地自從有了張前,多了太多生活氣息。比如這種,甜甜的味道——林既明辨認出,這是玉米湯的味道。
鬥戰勝佛估摸也是被吸引了,已經蹲在張前腳邊幾分鐘沒動喚。
林既明從後頭抱住張前,将下巴擱在張前肩膀上:“你剛做完卷子就煮湯,不累嗎?”
張前切了一把火腿丁扔進鍋:“不費勁。”
張前又切了一塊大點的火腿,塞進林既明嘴裏。
林既明專門把嘴張大點,還在張前手指尖輕輕咬了一下。
張前把鍋蓋上,還要再煮一會兒:“你這幾天又瘦了。天熱起來了,你每天又那麽用功,得好好補補。”
林既明嘆了口氣,心說你比我還用功呢。
林既明腦袋在張前脖子上蹭了蹭,瞅見張前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抽一張紙巾,給張前抹了:“你就慣着我吧。”
“那不挺好。”張前笑笑,“我就喜歡慣着你,慣嬌氣點兒,這輩子就離不開我了。”
林既明在張前脖子上親了一口,放開了張前。
鬥戰勝佛揚頭看了看林既明,湊到林既明腳邊,順着林既明的腿爬到林既明肩膀上。
林既明走到桌邊,在張前的位置前站下,桌上攤的數學卷子,他看着一道複雜的幾何題。張前做了三條輔助線,思路清晰,邏輯嚴謹,步驟完整。
這道題林既明昨晚就憋着做來着,沒做出來。他嘆了口氣。
“怎麽了?站這兒?”
林既明把視線從幾何題上快速移開:“沒什麽。”
湯已經好了,張前盛了一碗出來,遞給林既明:“小心點兒,別燙到。”
“嗯。”林既明聞聞香味,吸着氣兒喝了一口,味道非常好。
張前真的什麽都會。他怎麽這麽優秀呢。
林既明的手被碗燙熱了,他把碗放下:“二模以後就是科技大自招了吧?”
林既明想了想:“我還是得多學點兒,我之前......”
“林既明。”張前突然打斷林既明,“自招的話,你有喜歡的專業嗎?”
“嗯?”
“專業。”張前看着林既明。
“嗯......這個也得看最後考了多少分才能選吧。”林既明說。
“是。”張前笑起來,“就是想先問問你,有沒有什麽想學的。”
“哦。”林既明手指又摸了摸碗,“我無所謂,你有嗎?如果分數夠,真想跟你一個系。”
張前沒說話,手捏住林既明的耳垂,一下一下輕輕捏着。
果然是這樣。林既明對未來沒有規劃。他只是把張前的理想,當作了自己的。
他只是想一直待在張前身邊,他只是把張前的未來當作自己的。
這只是“張前的未來”,而不是“他們的未來”。
林既明僅僅在做一個附庸。跟着張前,往前走。
林既明是那樣美好的一個人,那麽多才華,那麽多可愛,一點一滴,吸引張前的目光。張前不願意他這樣。
“林既明。”張前張了張嘴,心裏難過。
“嗯?”林既明眯起眼睛,把湯碗捧起來,像只餍足的貓,“怎麽了?”
鬥戰勝佛趴在林既明肩膀上,懶洋洋地打哈欠,林既明背對窗戶,陽光點綴他的發尖,把鬥戰勝佛的絨毛也照得亮晶晶的。
林既明從來不知道,他躲在黑暗裏從來不知道,他其實像光一樣。
他是光一樣的林既明。
“沒事。”張前搖搖頭。
林既明放下湯碗,張前湊過去,和他接了個玉米火腿味的吻,把鬥戰勝佛硬生生給擠到了地毯上。
。
天晚點的時候,張前聽林既明說起林遠征最近總回家的事。
他有點意外。不過想一想,覺得這是個好現象。
首先,林既明會住動提這個事,就是好的。
“我真不懂他到底怎麽想的。”林既明躺在張前腿上,手慢慢抓着鬥戰勝佛的毛。
“也不說什麽,就往家跑,成天在我眼前晃。”
“不然......”張前斟酌了一下,嘗試着問,“其實你可以主動和他談談。”
“還談什麽啊。”林既明皺着臉,“我們倆很難談。都沒話說。估計他也是吧。”
張前沒說話,學着林既明抓鬥戰勝佛的手法,抓了抓林既明的頭發,節奏都是一樣的。
張前多抓了幾下,林既明笑了。
林既明仰起臉兒,看着張前,點點自己的嘴巴:“要麽麽。”
張前低下頭,在林既明嘴上親了一口:“別想那麽多,把能做的事都做好就行。”
“嗯。知道了。”林既明說。
這天林既明早早就回家了,他琢磨着張前的話,真的有種想去找林遠征再談談的沖動,但剛把自己卧室門給推開,他就沒法往外走了。
那就把能做的事都做好。他按着張前的話,關上門,走回桌邊,拿出一套理綜卷子,全神貫注開始寫。
不用慌亂,慢慢來。全聽張前的。張前就是他的主心骨。
可惜林既明這張卷子做了一半就被迫停下了,因為林遠征在客廳裏講電話,聲音非常大。
林既明忍不住打開門看一眼。
林遠征常年不在家,更是很少在家裏談工作,林既明還是頭一回聽他這麽大聲接工作電話。聽着應該是遇上了點麻煩。
林遠征最近心力交瘁,人很明顯憔悴了許多,他這會兒在沙發前踱步,擎着電話喊,身子偶爾搖晃兩下,感覺能一頭栽地上去,看得林既明緊緊皺眉。
“我說了不行!”林遠征轉頭看見站在卧室門口的林既明,愣住了。
林遠征捂着手機,停頓片刻,問林既明:“吵到你了?”
林既明:“......”
林既明那滋味,就像吃了什麽奇怪的東西,他僵硬地說:“沒......”
林遠征又看了林既明一眼,挂斷電話,說這句時好像卡着痰,嗓子有點啞:“你學吧。我進屋去,不吵你。”
林遠征轉身往自己卧室走,走半路左腳絆了下右腳,差點摔着。
林遠征都進門了,林既明才發現自己往外邁了兩步,手也伸出去了......
他差點就沖過去扶林遠征了。
林既明閉了閉眼,關門進屋。
他靠在門上半晌沒動,摸出手機給張前發消息。
Lin.JM:“我爸好像挺累的。”
林既明又打字:“你說我關心他,是不是......”他很快删掉了。
——我關心他,是不是更像叛徒了——又一次背叛媽媽的叛徒。
林既明總覺得自己是。四面八方都好像有鐵鈎子刮着他,死死掙他。
他過得好,對不起媽媽。過得不好,對不起媽媽。恨林遠征,對不起媽媽。關心林遠征,對林遠征有期待,也對不起媽媽。他怎麽做都不對。
他就像個壞透了的壞孩子。怎麽做,都是錯。
林既明後腦勺磕了兩下門框,手機震了,張前的消息回過來。
開心果:“做你能做的,想做的,別難為自己,別胡思亂想。”
林既明盯着這條消息,看了一會兒,輕輕笑了下——還是那句話。張前懂他。非常懂他。很耐心地在懂他。
林既明把手機扔到床上,抻了個懶腰。
他呼出口氣,打開門,咬咬牙一步跨了出去。
五分鐘後,文姨眼見林既明端着一杯水敲響了林遠征的卧室門,驚得差點把手裏的吸塵器掉到腳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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