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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在大腦裏存在的難題不會不張嘴就消失，如果有，那只能是胃。

許夢下定決心給劉子珩撥通電話，“你來一下辦公室。”

挂斷電話後，許夢在腦海裏開始構思開頭、中間、結尾，沒想到第一次用語文課上的文章結構知識居然是在工作後，果然，沒有一個知識點是白學的，最終會在時光的縫隙中塞給你，當然，也有可能沒有縫隙。

是不是該當面說？

見面說更方便吧？

兩個小人在腦海裏打架，幸好只一分鐘的鬥毆時間，應該還不到行政違法行為的地步。

管他見面不見面，重要的是解決問題。

聶處長剛剛打來電話，不耐煩的語氣，明确的态度。也是，上級對下級何苦壓抑人性，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只有媽媽會做。

劉子珩這次的氣質有點反常，或許是穿得過于清涼，那股胸有成竹的感覺被亮黃色壓在胸脯，随着呼吸的不斷靠近慢慢散發。

“老師，怎麽了？”

“沒什麽，我就是想知道你清楚不清楚最近的傳言？”

劉子珩不言語，淡定坐下，眼神斜視微眯，光亮聚在一起，蹿成黑色的毒蛇芯子，正在伺機而動。

許夢被看得有點害怕，換了種語氣，“也沒什麽，就是好像聽說最近有人在傳你的不實言論，怕你不太舒服。”

“所以呢？”劉子珩用手指端着下巴，審視許夢。

“學校想幫你解決一下。”

“不需要。”

誰想管你？許夢壓抑內心的怒火與嘶吼，一直回想衛校長的仁慈，這才能慈眉善目坐下來，好聲好氣地繼續回複，“解決一下吧，衛校長還專門來問了。”

劉子珩眼神向下垂，露出他的雙眼皮，應該是在思考，“校長來了？”

叫法好生疏，沒見過面的陌生人應該也是這樣稱呼的。

“校長很關心你，我們也都很關心你，希望咱們一起解決掉這個事情。”

“你覺得呢老師？”

矛頭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

“你也覺得我走後門保送，憑關系不軍訓？”劉子珩身子未往前傾，但整個語氣像一團烏雲，牢牢籠罩着許夢。

“你當然不會這樣，只是社會輿論如此，必須要……”

“為什麽？”劉子珩毫不猶豫地打斷許夢的啰嗦官腔。

“為什麽覺得我不會這樣？”

逼問，再逼問。

“因為……”許夢被劉子珩的黑眼球瞄得害怕，答不上來。

劉子珩的壓迫瞬間松弛，“不用你們費心，我會解決。”

扔下輕飄飄一句話就走了，不過內容很有分量。

還是一樣的雲淡風輕，許夢看不透他，但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松弛的那個瞬間，好像充滿疲憊。

接下來的事情處理得很順利，劉子珩開通了個人賬號，在微博和貼吧上都發了大量資料，不知道誰在網上放了張他的生活照，頓時引起轟動。一瞬間從衆人奚落的關系戶搖身一變成了蒼大男神，甚至被網友評為全國十大學霸男神之一，原來這就是福禍相依。

黃曉奇在大早上許夢剛進辦公室的時候就開始大聲抱怨，“怎麽辦啊老師，天天一大堆女生找我要劉子珩的微信。”

“咋了，嫉妒？”許夢不解道。

“就是覺得怪怪的。”

“氣氛小嗨果的名號永遠是屬于你的，放心吧。”

黃曉奇不情不願地哼唧幾下也就作罷，但許夢并不在乎他的反應，男主角被熱捧後，人們關注的絕對不是被冷落的另一男性，而是由此展開的男女愛恨情仇。

在許夢熱情的驅動下，黃曉奇兩眼放光地開始八卦。

暗燈，涼風，微光。

停電過後的氣氛有點微妙，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在玩手機。

老師大喊，“一團團的鬼火露出來了。”

所有人狂笑。

軍訓時候的軍事理論學習是必要的，但偏偏在晚上，還偏偏電母不作美，全場瞬間昏暗、慌張失措，禾儀凡在熄燈的一瞬間猛地抓住了劉子珩的胳膊。

劉子珩呆了一下，作為男同桌，似乎有這樣的責任，保護一位院級女神。

剛開學的時候，男生宿舍就統一開過大會，研讨院系女神，禾儀凡以三十二缺一高票通過。而缺的那一票自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劉子珩。

“為什麽劉子珩不投票？”許夢着急問起來。

“我哪知道，反正每天都不在宿舍住。”黃曉奇自然回答，同時又不耐煩起來，“你到底聽不聽？”

“聽聽聽。”為了八卦可以做小伏低。

“你知道院系女神嗎？”黃曉奇軍訓時問着劉子珩。

“誰？”

“禾儀凡啊，我感覺你們肯定有故事。”

“我都不認識，就那個方隊向導？”

“還說不認識，露餡了吧，那天我都看到你倆聊天了。”

其他人也争相起哄，“快排隊吧，其他人都使勁追呢。”

劉子珩并不回複，拿了水杯走向教學樓，一下子氣氛冷了下來。

其他人覺得無趣，自然散開。

劉子珩看着黑暗裏的那只手，并沒有接下來的舉動。

禾儀凡看着對方變幻莫測的眼神，不太能揣測意圖，繼續用行動感受。

“你的閨蜜不害怕啊？”劉子珩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禾儀凡往左看着李欣，一臉淡定地玩手機，慢慢松開手。

時間陷入困境，禾儀凡表情嚴肅起來，竟不像課間放松的學子，成了展示威嚴的神女雕塑，由人入神的施法階段，好像剛剛的舉動并不親自做的，倒像是神仙渡劫時被迫，唱詞裏說的“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就是此意了。

禾儀凡內心溫度降至冰點，正用她的神手變身王母娘娘，給自己劃上一道銀河時，一雙冰冷寬厚的大手放在自己肩上。

“坐好。”劉子珩雙手用力，把她的肩膀掰直。

禾儀凡的仙夢醒來，掉到人間的軟皮座位上，睜開眼睛看着身邊的凡人，原來正講到軍姿，上半身的肩背挺直打開，扭頭對上劉子珩的眼睛，突然來電了，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燈照亮的一剎那前，劉子珩的黑色眼球把禾儀凡的仙骨吸走，就此，墜落人間。

“所以，從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許夢慈母笑地看着黃曉奇。

“老阿姨一樣，怎麽做這種美夢？”

許夢頭一歪，表示不理解。安徒生的童話故事從幼兒園就開始讀，讀到成年，竟成了美夢，連故事都夠不上。

“這兩個人的糾葛很久，而且不止兩個人。”

許夢更來了興致，做小伏低，祈求買一送一。

後來，禾儀凡就和劉子珩經常坐同桌，兩個人有默契，總是看了對方再選座位。

劉子珩的胳膊像是放不下一般，經常靠在禾儀凡的座位中間，占了對方一半的地方。而另一邊，空檔怕是侏儒國的籃球手也能投進去。

禾儀凡暗暗感受對方的氣息，荷爾蒙穿過衣服的棉布，從袖口偷偷跑出來，再鑽進自己的胸口，直達心髒。

電母不作美，身為老公的雷公怎麽能違抗妻令，軍訓一天接着一天下雨。

禾儀凡遠遠就看到劉子珩懷裏揣着一把透明的塑料雨傘。女人的大腦總是時刻播放偶像劇，比電視劇都辛苦，自導自演，永不停歇。這身高、樣貌、氣質，配上自己，站在透明的雨傘下，韓劇的氛圍感到現在才能證明不需要濾鏡加成。

可惜，劉子珩瞥了禾儀凡一眼，轉頭走到主席臺，和今天的主持人相談甚歡。

好像是學姐，數計學院的。

又好像……很漂亮。

等了半刻，劉子珩行色匆匆趕來，又和其他男生大談特談，禾儀凡不好意思呼喚，只能躲在角落，像吸鐵石一般，努力把含鐵的畫外音抓過來。

……

“這是大佬，編程社的。”

“這學姐不管怎麽樣，長得漂亮。”

這麽大的嗓門，不需要認真，也能分辨黃曉奇的色眯眯的評論。

劉子珩剛說了兩句就不發一言，可惜也聽不到他到底是怎麽看待對方的，而且……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禾儀凡平生第一次開始揣測男生的意圖，有點不喜歡，卻又被吸引。

最終按捺不住，在軍訓彙演的當天晚上表白。

“就是我去巡查的那天表白的？”

“對，也就你正好來的那兩次在。”黃曉奇晃動一下腦袋，沉思道，“嚴格來說也不算表白。”

彙演完，大家陸陸續續往外走，天上突然又下起雨，大家紛紛往外面跑着。

只有一個人悠悠閑閑地在隊伍後排亂逛。

“你是不是把傘鑲到口袋裏了？”黃曉奇問道。

劉子珩擺出欠揍的表情，“眼光長遠是成功人士的标志。”

黃曉奇開始疾走，顧不上跟對方索要湊傘的名額，因為前面已經有一位穿着白裙子的女生翹首以盼。

禾儀凡用手遮在額頭前，聲音嬌柔，“你這邊有傘？”

劉子珩點點頭，沒有借的意思，直直往前走。

“我能打一下嗎？裙子都淋濕了。”禾儀凡小心翼翼地問道，瞳孔中透出緊張，生怕對方拒絕。

劉子珩沒有言語，但停下腳步。

再後來，所有人一片祝福。

“所以，他們現在變成王子和公主了？”許夢探着頭，好奇問道。

黃曉奇有點不耐煩，“我快成了狗仔隊了，不說了，該上課了。”

關鍵時刻掉鏈子。

許夢正不知道怎麽發作，讓所有人屏氣凝神的人物又出現在門口。

“許老師好啊～”千年的古鐘才能發出這樣雄厚低沉的聲音。

“校長好。”

“這個小珩的事情辦得不錯，及時有效。”

這時候許夢臉紅地居然升起一股道德良知的蒸汽，上浮下沉，熏得嘴巴只能吐露實情。

“這是子珩自己弄的，和我沒什麽關系，都是他自己幹得好。”眨巴眨巴眼睛，應該能透露真誠。

“小珩這孩子，還是聰明的。”衛校長誇完之後若有所思地看着沙發。

許夢自然知道校長不會垂涎不到十塊錢的一塊布料，故意停了話音，讓他說出後續的“但是”。

“但是……軍訓的事情還沒辦妥，他那請假怎麽回事？”

這次換校長直愣愣地盯着許夢，歲月的年華在他的眼睛中加大透射力度。

許夢慌了，居然忘記這麽重要的一部分謠言，劉子珩怎麽沒有考慮周全？不對，這好像是自己該澄清的。

“我盡快解決。”

劉備三顧茅廬，劉子珩三闖辦公室，就是用手不好推直接用腳踢的那種闖。

“說吧，偷聽了多長時間？”

“子珩～”劉子珩壞笑，“再叫一遍，老師。”

“啥？”許夢不可思議地看着劉子珩，“你拿我開玩笑？”

年輕老師最大的錯誤就是在一個成熟學生面前裝威嚴，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幼稚。

“校長說的那些沒啥意義啊，不覺得嗎？”

“但這個事情遲早得解決。”

“好，我幫你解決。”

“行，給我充分的理由，我就當好你的經紀人。”

“我後媽生孩子了，我爸讓我去陪她幾天，因為小時候她給我買過兩件衣服。”

許夢咂舌，“什麽？”

“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許夢這時候躊躇，繼續問還是結束對話？

劉子珩似乎不需要等待回複，直接邁出辦公室。

抖動的肩膀表示傾訴後的輕松，反過來，一塊大石落在許夢身上。

後媽這個詞，怎麽能這麽輕易地被聽到呢？

驚詫，是剛剛許夢臉上的表情。

劉子珩走出教學樓，像放電影一樣開始循環回想。

讓她聽到吧。

劉子珩滿意地抿了抿嘴。

在劉子珩的預料下，果然許夢寥寥發了篇簡單的聲明，大意不過是因為看望家人才耽擱了軍訓。這件事終于到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