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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你好，是程江宴嗎？”

“嗨，我是，你是許夢？”

面前的男子得體地坐下來，身着一身西裝，好像是社會人士，和許夢已經快畢業兩年的人一對比，似乎顯成熟許多。

“這地方不好找，來得有點匆忙了，沒給你帶禮物。”

男子臉上帶着尴尬的笑，一瞬間洗刷掉精明。

一股大吉嶺茶的香味湧來，清冽中帶着勾人。

許夢故作姿态地翻着菜單。

“我是領導的朋友介紹來的，沒怎麽相過親，沒那麽周全，還得你諒解。”

“哪有的事，我也沒相過，就當是交朋友的一種方式。”

男子好像有點難為情，遲遲沒有開口，許夢感覺到氛圍的變化，擡頭以表詢問，“怎麽了？”

“之前一直想跟你見面，但是因為出差，後來又有別的事情，居然一推遲就是四個月，不好意思啊。”

“啊，沒事兒，很正常，我之前也有事情。”許夢沒有擡頭，認真地看着菜單，随便點了個炒菜。

把菜單交上去後兩個人靜靜等待上菜。

“你是老師？”男子又率先打開話匣。

“對，你是公務員？”

“對，咱們都是為人民服務的典型職業。”

“公務員是不是很累啊？”

“問到一起了，正準備問問你教師是不是很累，兩袖清風，三尺講臺。”

許夢擡頭笑着，正對上男子的雙眼，炯炯有神。

“這也挺美，咱倆一起可憐彼此，惺惺相惜。”程江宴笑道，“不過隔行如隔山，我也不敢随便說什麽，只能說一句，許老師，見到你很高興。”随即舉起酒杯，許夢看到這樣的話術和姿勢，突然間無所适從，怯怯捧起杯，對着人家的杯準備碰上。觥籌交錯的瞬間，和領導們吃飯的場景浮現眼前，一個個站在面前向你敬酒，不是熱絡，而是看誰捧杯位置更低的比拼。

許夢當時只想蹲到地上，化身地鼠，這樣肯定能占據有利位置。

還在恍惚的時候，程江宴率先一步碰了杯。或許是許夢數學太好的緣故，五分之一的數字立馬印在杯壁。

“許老師，喝不動了？”程江宴把飲盡的杯口傾向許夢，意圖證明自己的誠意。

許夢大夢初醒，和他碰酒的動作怎麽能和領導們的聚會劃等號，立馬拿起杯一飲而盡。

走出飯店，和相親對象分別，居然已到了夜晚，這頓飯，吃得好漫長。

剎那間，雲淡風輕。

這句話竟有了現實寫照。

怪不得每次有人給張雅鑫介紹對象，她總是先開始皺眉，臉色浮上無奈，三句後才漸漸舒展，不管後續約會多長時間，到家的時候就完全擺脫淑女形象，大八字趴在沙發上，大喊好累。

許夢百無聊賴地往前走。

“你的編程結果怎麽樣了？”

熟悉的甜美聲音。

“還行吧。”

熟悉的男生欠揍聲音。

許夢定睛一看，禾儀凡和許夢在前面走着，夜色中的年少男女并肩，修長的身材襯托着燈光也柔和高級起來。他們的步調并不快，許夢沖上前去不是，回轉調走更是難堪，索性慢慢跟在身後，不過有種窺探他人隐私的罪惡感。

“還行？這麽謙虛，魏老師都說你可以去拿獎了。”

禾儀凡見劉子珩沒有言語，立馬補充道，“聽說暑假還有場國賽，你不去？”

劉子珩立馬反問，“不是才參加了嗎？我又不是去當釘子戶。”

許夢在一旁聽着差點笑出來，禾儀凡倒是很淡定，立馬回複，“個人賽決賽。”

“既然是個人賽跟我說幹嘛？怎麽不自己去？”

竟是個木頭疙瘩，聽不懂美女的暗示，許夢在一旁快急死了。

這問題确實很直接，也布滿陷阱，禾儀凡明顯頓了一下，語氣放柔和許多，慢慢說道，“覺得你的成果不錯，怕人才流失嘛。”

“哦～”劉子珩拉長尾音，但沒有上揚，戛然而止的結尾。

“你知不知道黃曉奇也來編程社了？”

禾儀凡定住目光，淡淡回道，“知道，怎麽了？”

“沒事，就是問問。”

禾儀凡在原地停了兩步，劉子珩往前走了好遠，才又邁開步伐跟上。

這兩個人的性格是互換了一下吧，清冷和多話居然完全對調，果然人是多面體。

許夢并沒有繼續跟上去，明顯氣氛微妙，萬一被發現了卷入其中，豈不是更尴尬。

黃曉奇此刻發過來消息，“老師老師，在嗎？”

如果說那兩位是多面體，複雜的混合物，那黃曉奇無疑是一面體，只用水這一物質做的，如果他當年去了大觀園，還有其他女人什麽事兒啊。

許夢不耐煩地回複，“不在。”

“聽說咱們要去搞三下鄉了？”

“誰說的？”

“校社聯說的，每個社團都要進行三下鄉活動，寒假是一禮拜，暑期半個月。”

“？？？”三個問號躍然屏上。

“得開始宣傳了。”

“還得宣傳？”

“起碼得十幾個人，安全，要不然得帶隊老師湊數。”

“好！趕緊宣傳！”許夢毫不猶豫地發送。

不得不說，一面體因為想法單純，所以做事也直入主題、利索可靠。第二天，一號樓前的廣場上就豎起一塊牌子，多人參觀。

“先到先得，遲到遲得，不到不得，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全校最早最好的三下鄉活動，參加了後悔一天，不參加後悔一年，第二年不參加後悔一輩子。”大喇叭循環播放。

“許夢啊，是不是你們的社團，在下面聲音太大，影響我們的課了，正好這節不去機房，一層都是他的聲音。”

“什麽？”

“就你團委的小跟班，快把樓門口搞成趕集了。”

許夢不知所以，趕緊沖下樓。

是一種不想承認但不得不上前官宣的感覺，活像流量明星們被狗仔拍到板上釘釘的證據時內心感受，許夢也終于知道為什麽他們能停上一個月、甚至半年才去說明這件事情，正如此刻她已經在原地站了十分鐘。

大牌子，大喇叭，大桌子……許夢覺得活像傳銷組織的洗腦大會，而旁邊赫然在目的，是自己的大頭照。

許夢仍舊猶豫，不知道該怎麽去處理這件事情。

“老師，快過來啊。”黃曉奇在桌前突然看到許夢，用力揮手。

許夢面露難色，擺擺手。

黃曉奇從不戴眼鏡，此刻卻像失明一般，拼命呼喚許夢。

許夢只好過去。兩個人獨成一組，更像傳銷組織，精幹高效不費錢。

“老師，來跟他們介紹一下我們的三下鄉吧。”

許夢眼神中帶了殺氣，休想讓我當宣傳頭子，心裏暗想。

“快說啊老師。”黃曉奇不斷拍着許夢，完全不顧許夢往外挪動的趨勢，又轉頭跟其他學生大聲喊，“大家聽好了，許老師親自授課。”

在黃曉奇的鼓動之下，許夢難為情地吐露假話，“大家好，這是校團委的三下鄉活動，地點暫定為蒼城蒼嶺縣，十天左右，大家可以考慮考慮，關鍵是有學分拿。”許夢居然不自禁地釋放了一個眼色，以表歡迎。這一點都不像她自己。

“鼓掌啊！”黃曉奇率先歡呼起來，掌聲不斷。

喝彩聲雷鳴，許夢也抛棄掉所有的緊繃，試圖加入這一刻的認可。

“小聲點啊！”從樓裏面沖出一個人，往這個方向大喊。

許夢瞬間戰栗，大腦恢複鎮定後看清局面。

不止許夢，所有人都在向前看。

劉子珩？怎麽又是他？

他的瞳孔變得更黑，似乎凝結成黑塊，不斷沉向所有人的眼底。如果許夢沒看錯，他主要朝向自己這邊。

許夢第一次知道，眼神的溫度也可以測量。

冰冷、并散發寒氣。

沒過一分鐘，禾儀凡也跑了出來。

兩個人并肩站在樓門口的場景頗有些滑稽。

一號樓是蒼大最古舊的教學樓，用其他老師的話來說，四級地震就能秒塌。不過由于年代久遠，門的設計和裏面的壁畫也是古色古香，紅木的顏色微微發暗，更添了些意境。

兩人一前一後跑出來，臉上都帶着獨特的表情，一個冷冽，一個匆忙，都看向這邊。距離不算遠，正好刻在門框裏，暗紅色的木門成了兩人的畫框，似乎照相機一拍就能定成大片。

許夢正打算和黃曉奇調侃，面前的妙境突然破壞，男主人公返回樓裏，女主角見狀本想說些什麽，也憋了回去，緊跟對方的步伐。

現場再度響起聲音，而這次不是鼓掌，隐隐有些起哄。

開始的明明是他，怎麽反倒先撤回。

許夢不理解，但也沒辦法，學生上課期間能輕松離開課堂，那必然有老師的授意，許夢只能讓黃曉奇閉嘴，趕緊把東西收拾完，趁早解決這場“鬧劇”。

“诶，你不是編程社嗎？不需要上課？”許夢突然想起來。

“老師，我明天上二班的課。”黃曉奇話音一轉，“老師你怎麽知道？我只跟我們宿舍的說過。”

“禾儀凡不知道？”

黃曉奇臉微紅，“知道。”随即問着，“不對啊老師，你怎麽什麽都知道？是不是有人偷說了？你除了我還有別的間諜？”

“你對自己的定位真清晰。”許夢不忍笑出聲。

黃曉奇出于新認的師生情誼，決定在魏銘恩下課時跟他問好，許夢想更近一步了解剛剛事情的發展，也留了下來。兩個人在一樓的辦公室面前佯裝教學交流。

到點五分鐘，魏銘恩仍在裏面喋喋不休，許夢等得想要放棄，還好第六分鐘的時候魏銘恩和一群人走了出來。

沒見到更多人的面，許夢順勢跟着魏銘恩往團委辦公室走。

“看來我這宣傳活動就是吵啊，已經到了要派學生出來的地步了。”

魏銘恩咽了一口水，“确實吵，整個樓道都是你們的聲音，後來去二樓跟你說了聲，居然還變本加厲了。”

許夢有些羞愧，早知道就不去下面丢人了。

“不過，”魏銘恩繼續說道，“學生可不是我派的，自發奮勇，要幫我伸張正義，說什麽勢必要和校團委一較高下。”

見許夢不說話，魏銘恩語氣多了些謹慎，“應該沒事兒吧？禾儀凡回來說他們倆啥都沒說啊，應該沒讓你為難吧？”

許夢早就呆在原地，大腦高速運轉，像倒帶電影一般迅速回想當時的情節。

魏銘恩不知道說什麽，只好拿着電腦往外面走。

好像突然間想到什麽，又返回來拍了拍許夢。

許夢清醒過來，“怎麽了？”

“禾儀凡、劉子珩，還有黃曉奇是不是你們班的？”

許夢點點頭，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麽，難不成編程社還有班級限定？

“我感覺劉子珩脾氣不太好，從他回來後，我們進行一個編程編寫程度設定，讓畫一個結構圖，本來是要下課交的，鈴聲一響，禾儀凡作為組長收材料的時候，他居然朝人家小姑娘大喊，‘我再寫兩分鐘不行？’吓得小姑娘都有些發抖，大家都很緊張，所以遲了幾分鐘才下課，我在課堂上說了他一頓。”

原來，等了六分鐘的罪魁禍首是他。

“後來呢？禾儀凡把作業收了？”

“沒有，人家小姑娘平常穩穩的，也幹活利索，就算是一個組的也受不了這個委屈啊。”

“所以，兩個人冷戰了？”

“也沒吧，禾儀凡後來沒管他的作業，最後自己交的。”

許夢點點頭，他确實變化無常。

“禾儀凡是個苗子，好學、聰明，她高中就去美國做過交換生，拓展過這方面的學習，家庭教育啊，支持力度方面也很好，你可以把握把握。”

許夢點點頭，正好有個學生不好好幹活，已經撤了學委。從成績來看，劉子珩、黃曉奇以及禾儀凡的成績不相上下，黃曉奇已經是班長了，就讓禾儀凡吧，魏銘恩倒是提供了一個好人選。

“我該說的也說了，先走了，拜拜。”魏銘恩第二次離開這個辦公室成功。

許夢還在消化剛剛一系列的事情時，有人貿然推門而進。

“老師，我要入社團。”劉子珩的聲音中氣十足。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