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撒嬌

撒嬌

真相大白後，包廂裏只剩下餘傾和王博旦兩個人。他們包圓了一大桌子菜，大快朵頤。

在餘傾的一通梳理下，王博旦這才弄明白這場鬧劇的來龍去脈，他有些納悶：“老陳為什麽不讓程霁發個語音，或者直接打個視頻解釋一下，還把我們騙來，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餘傾扒了一口飯，說：“徐姐這人嚴謹，語音和視頻只要有心找人僞造，做得逼真不是難事，她剛不也是仔細查看了程霁的手機和身份信息才敢确認麽。”

王博旦啧了聲：“老陳也是，還把請教的聊天記錄删了，也不知道遮個什麽勁兒。”

整件事情有點邏輯但不多，他搖搖頭還是覺得扯淡，但這局面既然已經收拾好，他也沒必要去多想這些讓人頭疼的事。

左手雞腿右手鴨脖，王博旦啃到一半，後知後覺看向面前的人：“不好意思，忘了問了，你是？”

餘傾吃飽喝足，随意擦了擦嘴，手一擺，“我啊，我是祈旸室友，跟徐姐也認識，是來撐場子的。”

-

四月初，氣溫有所回升，但夜晚依舊彌漫涼意。

程霁和祈旸沒留在飯店，到附近的夜市來逛。

道路兩排的小吃攤生意紅火，來來往往的客人不斷，環境喧鬧，各種美食的香味迎面而來。

如此熱鬧的氛圍，并肩而走的兩人卻默默無言。

祈旸的目光看似照顧到了每一處攤位，實則心不在焉，想起臨走前餘傾的殷切鼓勵，耳邊除了咚咚的心跳什麽也聽不見了。

一向歡脫的程霁此時也一反常态，抿唇沉眉，表情嚴肅，似是遇到堪比登天的難題。

——真是被陳哥害死了！旸旸一句話不說，該不會還覺得那些什麽什麽的花樣是我教的吧……

“那個，”祈旸側目問，“你和陳鐘是怎麽認識的？”

程霁松了眉頭，垂眸看她，“他在南綏的石安生鮮是經理，家和公司兩邊跑，當初為了拿下他廢了不少功夫。”

“原來是這樣。”祈旸低頭恍然。

石安生鮮是石安集團旗下的全國大型連鎖超市。石安靠房地産發家，當初半道開辟新業務還被行內不少人冷嘲熱諷過，誰知人家硬是憑借新鮮的食材和用心的售後打出了一片天地，如今全國各大城市都有它的身影。

程霁屏息盯着祈旸，神情嚴肅還有些忐忑：“其實我跟陳哥說的那些都是從網上瞎看的，我本人沒有戀愛史，也絕對沒玩過任何花樣！”

祈旸眼神看過去，程霁立馬豎起三根手指，“我發誓！”

她笑出聲，忍了兩下才忍住，點點頭，“我相信你。”

懸着的心這才略微放下來，注意到兩人都戴着疑似情侶款的圍巾，程霁眼裏的笑意逐漸染深。

他看到前面一個飄着熱氣的小攤，“雞蛋仔想不想吃？”

“好啊。”祈旸走過去，對老板說：“來兩份。”

說罷就掃上碼。

“我想請你，可以嗎？大餐請不起，這個還是能支付的。”按住程霁欲擡起的手腕，祈旸看着他。

“當然，那就感謝旸旸的投喂啦。”

等待的過程中，程霁一直注視着她，嘴角的弧度就沒下來過。他個高，幾乎挨到攤主支起的燈管，白光照耀下，頭發絲透着光，皮膚也襯得通透。

在包間裏，祈旸第一眼就發現了，他變化太大了——隔了一個月，他居然從絲滑牛奶巧克力色變成了幾近白巧克力色，唇角邊的傷口也完全恢複看不出印記了。

他眼裏含笑，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絲毫不遮掩，而祈旸在餘傾的鍛煉下也放開許多，沒有之前的扭捏，她回視他，問：“你這是一直在美白？”

“嗯。”程霁眉梢輕擡，撩開左手衣袖露出手腕，模樣懶散又傲嬌，“身體乳也沒落下，都白回來了。”

“除了努力，你的基因也很強大。”祈旸伸出大拇指。

要知道，他剛回國時可是黑巧克力色，不說24K，也就和炭差不多吧。

拿到剛出爐還冒着熱氣的雞蛋仔，他們朝前走，陸續又買了些其他小吃，找了個露天座位坐下。

祈旸把加辣的雞排遞給他，“這份是你的，你也可以嘗嘗我的梅子味的。”

“好。”程霁和她面對面坐，接過袋子時瞄到她手背的紅痕，動作一頓，“這是怎麽弄的，還是那次炸丸子燙的？”

他之前看明明已經好了。

祈旸随意掃了眼傷口，搖頭說：“不是，那個早就好了，這是上周在店裏開烤箱的時候不小心燙到的。”

當時差點把一盤剛烤好的蝴蝶酥弄撒，幸好老板眼疾手快接住了，否則一天就白幹了。

程霁伸出手，寬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指，擰眉仔細端詳。傷口有指甲蓋大小，在四周白皙皮膚的包圍下十分刺目，還能看出起泡的痕跡，經過幾天的恢複已經沒那麽駭人了，可光看着就能想象到當時有多嚴重。

“有沒有去醫院？買藥沒有？”程霁眉頭擰得打結。

他毛茸茸的頭頂對着自己，指尖傳來他的溫度，祈旸覺得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

從很久之前開始，收到別人的關心和好意，她第一反應不是開心或欣慰，而是緊張、焦慮，下意識就去想該在何時何地以什麽樣的方式回贈對方的好意。在此之前，對程霁她也是這樣。

但現在，她變了。

她回握住他的手，笑着安撫：“去診所看過了，也買了藥塗，別擔心很快就能好。”

“那就好。”程霁又仔細看了片刻，連手被反握住都沒發現。

兩個模樣極出衆人的親昵舉動引來一些路人的側目。

祈旸衣服不多，今天穿着那件卡其色大衣，頭發盤成飽滿的丸子頭，渾身氣質溫柔。而程霁身着一件黑色外套，頭發烏黑蓬松，整個人洋溢着幹淨清爽的學生氣息，頸間的淺麻灰色圍巾與一身衣服其實并不很搭，不過他并不在意。

一陣冷風貼面刮過，祈旸的手心卻沁出了汗，手指也變得僵硬。

她決定提醒他一下。

面前女孩雙頰帶着紅暈，可能是風凍的，程霁提前記住了周邊的地圖，正在想附近有沒有暖和點的室內場所，手心冷不丁被一道很輕的力度捏了下。

他視線移向自己的手，瞳孔後知後覺地放大，像看到了驚喜的小動物。

這，算是正式牽手了嗎？小時候倆人倒是時常拉手，但長大後懂得男女有別了都刻意保持距離。

他眼睛很亮，表情發愣有點放空，微微張開的嘴巴露出兩顆兔牙。是的，除了小狗，祈旸想起銀行外見他第一眼時的初印象——兔子，不過這回不邋遢了，而是會臉紅的可愛小白兔。

祈旸曾和餘傾形容程霁的樣貌：甜美與帥氣雜糅。甜美倒不是說他長得娘，而是他眼睛很大，烏黑有神，像會說話一樣，至于帥氣，就是他的面部輪廓了，他比較瘦，線條硬朗，個高比例好，拽酷的氣質很迷人。

兩人對彼此莞爾一笑，心照不宣地維持這個姿勢。

夜色濃厚，氣溫更冷了。程霁帶祈旸去了一家超市，室內吹不到風，暖氣開得足，兩人臉頰的紅暈都沒退散，甚至更深。

手還牽在一起，但只是幾根手指相握，手心并沒有緊貼。祈旸原本有些冷，現在倒是很熱，幸好手指不出汗，不然還挺糗的。程霁的手掌從始至終都是溫熱的，他空的那只手拎着購物籃，時不時別過頭去偷笑，以為祈旸沒有發現。

超市人不算多，除了一些促銷區域的喇叭聲，很是安靜，兩人就這麽往裏面逛，也不說話。

“你最近任務重，熬夜傷眼睛，多吃點藍莓。”逛到水果區，程霁往籃子裏挑了幾盒新鮮的。

“好。”祈旸看到前面有特價的水果，心一動，于是過去撿了幾個蘋果。

稱重完回來，程霁還待在原地，表情有些微妙，從遠到近一直等她走到身邊，目光絲毫未移地看着她。

“怎麽了？”祈旸以為他是覺得特價水果不好，拿起來給他看，“這些蘋果沒壞，只是賣相不好，你看有這種紋路就說明很甜很好吃。”

程霁默聲接過，把蘋果放進籃子裏，嘴巴微微努起，右手手掌攤開遞到她面前，言簡意赅：“手。”

“嗯？”祈旸看看手，又歪頭看看他，終于反應過來。

——意思是怎麽不牽手了。

她眼睛彎成月牙，忍笑握住他前半個手掌，無奈道：“我這不是去拿蘋果了嘛。”

程霁沒吱聲，從胸腔裏擠出一聲輕哼，只是翹起的嘴角出賣了他現在的心情，祈旸側頭去看，他還躲。

玩笑間掌心貼到了一起，祈旸不跟他鬧了，緊了緊手指，程霁感受到力度，揚眉向她看過來。他的骨節要比自己的粗一些，修長好看，祈旸悠了幾下手，微微仰頭看他，“你剛剛那是撒嬌？”

“那又怎麽了。”程霁很理直氣壯。

“感覺你挺自然的，就像——”祈旸放慢腳步，也放慢了語速，“就像你似乎經常這樣向人讨手牽。”

程霁聽出她的畫外之音，是在打探牽手史。

他鼻尖輕聳，假裝沉思地眯起眼，居然還數了起來：“一、二、三……”

“？”祈旸盯他。

他居然回憶得那麽認真，這數字是代表幾個人？還是幾次？

數到三就停止了，程霁笑得像淘氣小孩，“從回來到現在，我們一共有三次手部接觸，一次是你燙傷，情急之下我無意識的，一次是你獎勵我，貼着我手背停留了一秒，還有一次就是今天，你主動牽手了。”

說着他把手擡起，炫耀似的晃了晃。

本想反駁是他先上手看傷口的，話到嘴邊還是因為他滿足的小表情咽下去了。祈旸擡眼笑道，學他：“那又怎麽了？”

不就是理直氣壯嗎，她也會。

那雙攝人心魄卻又幹淨澄澈的狐貍眼看着自己，程霁立馬敗下陣來，認命地搖頭，“不怎麽，就是非常喜歡，喜歡得不得了而已。”

祈旸其實心花怒放，不過沒有顯露，淡淡“哦”了聲，朝前走。

程霁跟在她後面，看着他們纏繞在一起的手指覺得好不真實。隔着手機聊天視頻時還沒察覺，真實觸碰到才發現是這麽奇妙，情人節那天他差點以為祈旸的态度是只想做普通朋友，哪裏敢想現在倆人居然在牽手逛街呢。

身後的人沒了動靜，祈旸一回頭就發現他笑得春心蕩漾。

“……”

她壓下笑意，問他：“清明節有空嗎，我打算回去一趟。”

春心尚未收斂，程霁任由它馳騁亂撞，“可以，那天正好休息。”

“那我們下午回去，你上午能多休息會兒。”

“好啊。”

-

同一時間，飯店門口。

單自然是陳鐘臨走前買的，當是賠禮了，餘傾和王博旦吃成“宰相肚子”，尤其是王博旦，把酒全喝了，站都站不穩，連扒帶抱地靠着路燈杆子。

祈旸沒回消息，餘傾知道她習慣手機靜音，何況估計小兩口還在甜蜜呢，便沒再催。倒是王博旦望穿秋水，一個接一個的電話給程霁打。

餘傾看不下去了：“你非要他來接你幹嘛，你不會自己回去嗎？”

王博旦哀怨地瞅她眼，“回哪啊？”

她一噎，想起他不是中舒人，又說：“那你不能先找個地方待着，等他們忙完了再說呗。”

王博旦登時眼神警覺，“他們忙什麽？”

餘傾默默嘆氣，這人想必也是個雛鳥，沒有經驗。

她翻了個白眼，含糊道：“哎呀你随便找個地方歇會，到時候再讓他接你呗。”

王博旦抱着杆子不肯撒手，很是倔強，“我不管，他把我帶來的，就要對我負責！我就在這等他！！”

“行行行，那你就吹着冷風慢慢等吧。”餘傾無語，不想跟這個傻子多說一個字，轉身準備去路口打車。

王博旦急了，伸出手扯住她衣服下擺，“你別走！這人生地不熟的我害怕……”

餘傾回頭一看，只見他兩眼淚汪汪，嘴唇直哆嗦，好不可憐……啊呸，好猥瑣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餘傾跺腳抓狂，雙手抱頭生無可戀。

這人嘴碎死板就算了，怎麽還這麽磨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