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小狗麥芽

小狗麥芽

這個縣城也不大，至少是阿淵沒有聽說過的程度。

不過也不知道是城市小的緣故，還是司機停車的地方臨近城市中心，竟然意外地有人氣。

附近有一個菜市場，人來人往，吵吵嚷嚷的，有人大聲吆喝“豬肉十五一斤，買的來咯～”，有人正在和攤子老板講價，熱鬧得很。

阿淵平日裏挺宅，哪怕是休息日也不怎麽出門，寧願在家睡上一天。

她所在的城市說不上多大，但買菜幾乎都是用手機在外賣軟件上買，以至于她對菜市場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

一條街上，沿途兩邊都放着菜，菜下面用油布墊着，老板就搬個小板凳坐在後面。

顧客選好了，他們就拿着帶秤砣的秤一稱，也不知道刻度怎麽看的，反正就是報出來一個大家都覺得差不多合适的價。

這個時候，圓滑的老板就會說：“幾斤幾兩，十八塊八，給我十八塊吧。”

顧客點點頭，從口袋裏拿出十五塊遞過去：“哎呀，十五塊啦，抹個零頭，都是老顧客的了。”

是不是老顧客不好說，但零頭是要抹的。

老板：“行行行，十五就十五，下次還來啊。”

“那肯定的。”

阿淵記得她媽就這樣的顧客，砍價賊狠，買菜還好，要是買衣服，老板叫兩百，她敢說四十。

有時候想想，阿淵都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

每次講價都有一種不知名的羞恥感，老板說255，她磕磕巴巴，跟便秘一樣，半天了硬生生擠出來一句：“250吧，抹個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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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大概肚裏的腸子都笑扭了，但面上還是會平易近人地說：“250多不好聽，251吧。”

阿淵覺得這個價也不是非講不可，雖然感覺好像是給族譜丢了人，但她還是會安慰自己，她今天省了整整四塊錢，加一塊都夠坐地鐵了。

如今的菜市場經過監管局規劃後，顯得有模有樣的。

菜市場劃定在同一個區域，蓋了遮風擋雨的棚頂，菜販各有各的臺子，各賣各的菜，價格明明白白地寫在牌子上。

賣肉的配了冰櫃，一塊塊整齊地碼在冰櫃裏，要多少拿出來現割。

每一家都配了經市場檢驗的電子秤。

麥芽反正是看什麽都新鮮，跟在一個背着手的老大爺身後就進了菜市場。

只不過老大爺還沒走上兩步，就被一個工作人員攔下來：“大爺，不能帶狗進來哦。”

老大爺納悶：“我沒帶狗啊。”

一回頭正好和麥芽黑白分明的狗眼對個正着，麥芽可可愛愛地吐出舌頭。

老大爺瞅了瞅，視線在小狗的氣球上停留了下，然後十分冷酷地和工作人員說：“這不是我的狗，我不養狗的嘞，拴着氣球，肯定是別人家的狗。”

麥芽：“………”

賣萌失敗。

阿淵：“………”

混入失敗，麥芽灰溜溜地夾着尾巴出來了。

雖然沒能去見識菜市場，但小狗還有很多感興趣的事情，情緒一點不受影響，立刻又奔着新目标去了。

竟然是一家貓咖。

許是剛開門不久，店員正站在門口挂營業中的牌子。

麥芽興趣十足地把臉貼在櫥窗上，櫥窗很大，幾乎占據了一面牆，透過櫥窗，可以看到幾只貓咪或坐或趴，姿态十分慵懶。

“麥芽，不可以進去哦。”阿淵立刻提醒它。

就怕這小狗一個興奮沖進去，把裏面鬧得人仰貓翻，那可真是攤上大事了。

麥芽聚精會神地盯着裏面的貓，過了會兒，它“嗷嗚”了一聲，指着裏面的一只貓說：“阿淵，它叫我進去！”

阿淵抱着手，冷酷無情地說：“你倒是挺會找理由的，不可以進。”

要知道貓狗天生是冤家，狗倒是想和貓玩，但心思粗糙，沒輕沒重，貓咪傲嬌，不想跟沒眼力見的笨狗打交道。

這就好比是芭蕾舞演員遇上了摔跤選手，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

“真的真的！”見阿淵不相信自己，麥芽立刻急了，用爪子刨了兩下地，指着那只貓說：“你看它在對着我勾尾巴。”

“這是邀請？”阿淵不太相信。

雖然她确實是看到麥芽說的那只貓在對着她們勾尾巴，但貓咪尾巴本來就靈活，勾尾巴更是最常見的姿态，只憑這一點很難說服她。

麥芽湊着聞了聞，很肯定地說：“它在這裏留了求助帖。”

阿淵其實信了大半，麥芽從來都不是一只只知道玩，為了玩會騙她的小狗，但是……

“但你還是不能進去，”她說，“裏面都是貓咪，你會吓到它們的，而且店員也不會允許你進去的。”

她們正争論着，就見那只貓咪突然從高臺上跳下來，走進了後面的休息間。

阿淵正納悶怎麽走了，麥芽就突然掉頭跑了起來。

“喂喂，你幹嘛？”阿淵感覺自己被帶着猛地急轉彎。

雖然沒有心髒，卻感受到了過山車那種心髒驟停，不顧人死活的爽感。

哦，雖然她應該确實是已經死了。

貓咖的背後是一條幽靜狹窄的小巷子，這條街道上，除了貓咖，還有一些餐廳什麽的店鋪，店鋪的後門大多是在這個巷子裏。

阿淵和麥芽剛剛進去的時候，還看到有人推開後門走出來，把手裏的垃圾丢進大垃圾箱裏。

“咚”地一聲，空氣中彌漫起一股很難評的酸腐氣息。

麥芽猛沖的腳步瞬間踩下急剎車。

要知道它可沒少因為把身上弄髒被阿淵嫌棄，別說是蹭蹭抱抱舉高高，就連走進方圓兩米都會被阿淵緊急叫停。

雖然最後阿淵還是會罵罵咧咧幫它洗幹淨。

自打成年後，麥芽自認已經是一只成熟懂事的大狗，必須要時刻保持優雅。

所以在看到巷子裏幽暗又散發出惡臭的環境，麥芽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掉頭就走。

“喵嗚～”一聲拉長的貓叫打斷了麥芽的撤退施法。

阿淵順着聲音看過去，就看到一只白色的布偶貓站在巷子不算高的牆頭，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們。

“你們可以幫幫我嗎？”布偶貓的聲音細細軟軟地，明明在說請求的話聽着卻更像是在撒嬌。

“什麽？”麥芽看着它，但腳下卻是一步都不肯往前走。

布偶貓似乎是看穿了麥芽的小心思，有些詫異，它還以為所有的狗都不愛幹淨，至少它們接觸到的大多數狗都是随地尿尿，喜歡踩髒水，甚至是在髒水裏打滾。

“我的孩子丢了。”布偶貓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是不想被裏面的人聽到，“我沒辦法在外面待太久，我知道你們犬族的鼻子很靈，我實在是找不到能信任的人了。”

“那你為什麽覺得我們是可信的呢？”阿淵好奇地問。

布偶貓遲疑了下，說：“因為這只狗身上很幹淨，我知道這樣的狗一般都是家養的狗，被人類養大的狗對我們貓族沒有仇恨。”

如果是野狗，因為長期的流浪，搶奪食物，生存資源和空間，和野貓會始終處于敵對狀态，這種敵對甚至會蔓延到它們家養貓身上。

它也曾經試圖向野狗尋求幫助，但野狗只想從它這裏的到食物，根本不想幫助它。

“你們既然是貓咖，貓丢了，老板不找嗎？”阿淵回想了下，她曾經去過幾次貓咖，一家店裏一般有五六只貓，多的十幾只，按理來說應該是店員或者老板在照料，不可能沒發現丢了貓。

“找了，”布偶媽媽很是無奈，“但沒找到，現在店長已經放棄了。”

和普通的家養貓不同，店裏的貓實在是太多了，店長更多是用它們作為噱頭吸引顧客，即便是找貓，更多的原因也是丢了貓店裏有了損失，要說有多深的感情，其實也不見得。

甚至有時候會忘記給它們喂糧，加水，好幾次都是顧客發現了，它們才免于繼續饑餓焦渴。

“你孩子會不會是偷跑出去了，也許過兩天就回來了？”阿淵猜測。

麥芽已經也做過趁她開門拿外賣的空隙，偷偷溜出去的事情，不過最多半天時間，就會自己回來。

“不是，”布偶媽媽十分肯定地說，“它是被人偷走的，我看到了。”

它試圖提醒店員，但店員在刷小視頻，根本無視它的求救，有顧客提醒，他也只是給它開了一袋貓條。

人類不明白動物的語言，自然也不懂它們的訴求。

發現貓丢了，是第三天的事情了。

店員和店長說沒找到小布偶，店長說應該是躲在哪裏睡覺，那只小貓膽子一直都挺小的，喜歡躲在黑暗的地方睡覺。

就這麽拖沓着過了三天，才終于确定，貓确實是丢了。

布偶媽媽因為着急，聲音不自覺拔高顯出幾分尖銳，阿淵還沒顧得上說話，就聽門裏傳來人聲：“大布，你是不是又跑出去啦？”

聽到熟悉的聲音，布偶媽媽急得連甩了幾下尾巴：“自從小布丢了以後，店員看我們看得很緊，要是被他知道我出來，後面幾天我都要被關籠子，我現在必須得回去了。”

它回頭看了眼身後，從氣窗看進去，已經能看到店員在一點點靠近。

“大布？！”店員不确定地又叫了一聲，“吃貓條了，回我一句。”

店員試圖用貓條把犯錯的貓咪抓出來，這要是再丢了貓，他可是要被扣工資的。

“求求你們，我可以給你們報酬，如果你們願意，晚上你們再過來。”布偶媽媽最後抛下這麽一句，在後門從裏面拉開的瞬間高高躍起，順着狹小的排氣管道一下就鑽了進去。

“嘎吱——”後門拉開，一個年輕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他的視線巡視一圈，最後落在麥芽的聲音，頓了下，揮揮手驅趕道：“滾開，哪裏來的流浪狗！”

麥芽不搭理它，又看了眼貓咪離開的地方，這才轉身離開。

“阿淵，我們要去找嗎？”麥芽問。

阿淵思考了下：“你能找到嗎？”

“那當然。”說到自己的強項，麥芽非常自信地挺起小胸脯，胸口的每一根白毛毛都透出驕傲的氣息，“沒有我小狗找不到的東西。”

阿淵一笑，确實，以前在家裏，不管她把玩具，零食藏在哪裏，小家夥都能準準找到。

“那我們就接。”阿淵說。

雖然她們現在還不到缺食物的時候，但她能理解貓媽媽想要找到孩子的心情，如果有一天麥芽丢了，她大概也會急得不行。

“看我把它找出來。”麥芽躍躍欲試，要不是還沒拿到小貓的東西确定味道，它現在已經出發了。

等待的時候本來是漫長的，但麥芽是一個非常會給自己尋找樂趣的小狗，一下午的時候都是這裏看看，那裏嗅嗅，按照阿淵的指示，挑着人少的地方走，倒也沒有遇到什麽麻煩事。

等到了晚上，麥芽又回到那家貓咖。

她們到的時候，貓咖正準備關門，店員把門口的招牌拿回店裏，打掃的工具收拾好，“咔”地關了燈。

店員走出來，先用鑰匙把玻璃門上鎖，然後拉下卷簾門。

随着“嘩啦啦”的聲響，裝修精致的貓咖一點點被卷簾門掩蓋，最後消失在視野中。

麥芽躲在黑暗裏，看着店員騎着電瓶車走遠，它才偷摸摸地出來，一個箭步竄進了小巷子裏。

剛進去，就看到黑暗中竄上來一抹白色。

阿淵被吓得心髒漏跳一拍，麥芽本來鬥志昂揚，高高揚起的尾巴瞬間夾到屁股下面。

“喵嗚～”熟悉的貓叫響起。

阿淵的心跳恢複正常，麥芽的尾巴又揚了起來。

“這是小布平時用的口水巾。”布偶媽媽把一塊三角形的小圍巾放在地，“你們直接帶走吧。”

說着它還有些不舍。

要是小布找不回來，那這塊小圍巾就是小布最後給它留下的東西了。

“不用。”麥芽低頭仔細地嗅了兩遍，自信地說：“我能找到。”

布偶媽媽不敢相信，但又滿懷希望：“真的嗎？”

麥芽挺起小胸脯，點點頭：“你就安心等着——”

阿淵以為它要說，安心等着接收小貓，結果這小家夥下一句話是“等着給我準備好好吃的吧！”

阿淵：“………”

不過它的自信倒是給布偶媽媽又多了一點點真實的希望。

“我們走了！”麥芽嗷嗚一聲。

阿淵對着布偶媽媽擺擺手，随着麥芽的利落轉身，一狗一阿飄奔進了黑暗中。

等到她們走遠了，布偶媽媽在擔心之餘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問題——

那個關在氣球裏的，小小一只的，怎麽長得有點像人類？

嗯……應該是看錯了，狗怎麽可能把人類關起來，更何況，人類也不該懂它們動物的語言才對。

布偶媽媽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對。

它一定是因為太擔心小崽子才産生這樣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