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再見林聘

再見林聘

人群越來越小,陳阿淵看到一片黑壓壓的腦袋,有幾個人擡頭看,其中一個孩子指着她的方向,大聲地說:“媽媽,氣球飛飛了。”

小孩兒的聲音稚嫩,混在嘈雜的人聲中幾乎聽不清楚。

阿淵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離人群越來越遠,離麥芽越來越遠,一開始她還能通過聚集的人頭辨別麥芽的位置,再到後面那些黑點也逐漸遠去。

眼底的景色逐漸變得陌生,再也找不出熟悉的存在。

薄薄的白霧從她面前穿過,不知道是工廠排放的廢氣還是雲。

阿淵突然想到在那邊草地上,被風吹起的蒲公英,也許它們中也有不想離開故土,但還是被風裹挾着出發的。

就像此時的她一樣。

阿淵從來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和麥芽分開,在她的預想中,她和麥芽的分別應該是在旅行結束後。

麥芽擁有了新的主人,她了結了心願放心地離開,去往屬于她的終點。

阿淵其實不怎麽擔心自己,畢竟她已經死了,擁有意識的這些天對她來說更像是上天對她努力生活的嘉獎,但她放心不下麥芽。

“麥芽這麽聰明可愛,應該會有人領養吧?”阿淵心驚膽戰地想。

打狗隊抓了的狗,會留養一個星期到半個月,如果這個期間沒有人領養就會把流浪狗進行安樂死處理。

哪怕通過芯片找到麥芽的歸屬,但她現在已經死了,麥芽必定會被當流浪狗處理。

想到這阿淵又開始後悔,自己怎麽就沒有想周全一點,或者想辦法讓林聘把麥芽收養了。

怎麽也不至于會像現在這樣無助,困在氣球裏什麽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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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林聘!

阿淵猛地坐直了身體,林聘!

另一邊——

“你翻下這只狗的包,看看有沒有主人的聯系方式。”回到所裏,城管脫掉外套,從桌上抽了幾張濕巾擦汗,“這鬼天氣,出門老費勁兒。”

年輕的城管說了聲好。

狗還沒有恢複意識,已經關進籠子了。

“這小包看着質量還不錯。”年輕的城管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拉開拉鏈把裏面的東西全部倒出來。

最先掉出來的就是兩袋肉幹,其中一袋拆開吃了一半,分量最大的是一袋保鮮袋裝着的狗糧。

甚至還有一個狗狗的毛絨玩具。

“嚯,這狗好像真是被遺棄了,”年輕城管翻了翻桌上的東西,“這狗吃的,零食和玩具都在包裏。”

他們經常遇到被遺棄的貓狗,其中不乏主人把寵物平時用的東西都和貓狗放在一起,透出一種我雖然遺棄了愛寵,但我還是很愛它的含義。

“反正都是要丢的垃圾,放在一起頂多算是垃圾分類。”老城管嗤之以鼻。

他不喜歡這些動物,對棄養者的鄙夷也單純是厭惡這些人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

“好像沒有什麽聯系方式……”年輕城管又抖了抖小包,包輕飄飄的,沒什麽東西了,于是他又把東西随手塞回去,突然手指關節抵到了什麽東西。

“咦,這是什麽?”年輕城管抽出來一看,“诶,找到主人的聯系方式了,應該是主人的。”

大概是紙片單薄,卡在了小包的邊緣,所以沒有被抖出來。

“我看看。”老城管伸着脖子過來看,

只見後輩手上捏着一張白色的名片,很有質感的名片,粗糙的紋路配上飄逸的行書,反倒顯出一種高級感。

“小動物之家,林聘。”年輕城管念出這個名字,“應該是主人了。”

畢竟狗總不能自己拿一張名片塞兜裏,這麽做的只會是主人。

“那聯系看看吧。”老城管說。

接到電話的時候,林聘剛從操作間出來,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

小貓中途吐了兩次,嘔吐物沾染到了他的身上,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小貓已經搶救過來,現在正在輸液。

“你好,我們這裏是下周城市管理中心,下午的時候抓到有一只獨自出行的黑白色的邊牧,是你的狗嗎?”

稍頓,對方補充道:“在它随身攜帶的背包裏找到了你的名片。”

林聘:?

黑白邊牧……

林聘回頭看了眼,那只帶着小鬼到處跑的邊牧确實是沒在店裏。

其實他聽到小布偶貓叫的時候就知道,這只狗要離開了。

林聘短暫的遲疑了下,最終捏了捏眉心:“是我的,抱歉,沒有注意讓它偷跑出去了。”

“那你過來接走,順便交一下罰款。”

“好的,麻煩你們了,我稍後就到。”

麥芽清醒過來的時候,周圍的光線很暗,空氣中有一股熟悉的淡茶香。

身體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腦袋也暈乎乎的。

它用力地劃拉了兩下爪子,不知道碰到了什麽,有東西“哐當”一聲掉下來。

“醒了?”男人的尾音輕勾,伸手把桌上的臺燈調亮。

本來昏暗的房間登時亮堂起來,柔和的光線幾乎覆蓋了整個房間。

麥芽扭着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阿淵暗戀的那個人類,還是那麽狗裏狗氣。

腦袋好像出了問題,什麽都含含糊糊的。

林聘側身,遮住臺燈刺眼的光直射進小狗的眼睛,擡了擡下巴問:“你的小鬼……氣球呢?”

見麥芽聽不懂他的話,他索性伸手指了下小家夥的腦袋上方。

麥芽順着他的手指擡頭,懵了下,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過來。

“嗷嗚!”它着急地想要站起來,但四肢完全不聽它的使喚,哪怕它用盡力氣,也只是劃拉了幾下。

林聘走到它面前,蹲身按住它扭動的身體,他不指望這只小狗能聽懂他的話。

事實上,他雖然在意外事故後能聽到動物說話,但動物卻聽不懂他的話,不過這并不妨礙他成為一個靠譜的獸醫。

身體裏麻醉的效果在逐漸消散。

城管本身注射的麻醉劑量非常小,只是麥芽從來沒有注射過麻醉,所以身體沒有任何抗性。

從清醒到能夠站起來走動,麥芽差不多花了半個小時。

感覺到身體恢複正常,麥芽立刻急着要出去找阿淵,把阿淵裝進氣球的時候,它做了幾十次實驗才能成功,所以它很清楚那個氣球有多脆弱。

見它這麽着急,林聘心裏也多了幾分肯定。

去接麥芽的時候,沒見到氣球,他就問了工作人員,那城管似乎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問一個氣球,愣了下才告訴他,氣球丢了。

據他的觀察,那個小鬼應該是這只邊牧的主人,這小狗特別緊張那小鬼。

跟着邊牧出門的時候,林聘看了眼時間,七點半。

天色将将暗下,路上不少行人下班回家,走在路上都能聞到飯菜飄香的味道。

林聘給麥芽套了牽引繩,他可不想這小狗才剛接回來就二進宮了。

許是知道自己是被他救的,麥芽沒有任何抗拒地接受了林聘給它戴上牽引繩。

“記得讓你主人把罰款還我。”林聘說完,立刻又覺得自己這話不太聰明。

這狗的主人一看就是還不了他錢的,就算能換,估計那錢他是用不上的。

麥芽一出門就開始低頭聞嗅。

阿淵如今住在水裏,沒有任何氣味,所以它只能通過尋找自己的味道去尋找氣球。

氣球的繩子在它的前腿上綁了很久,甚至卷上了它自然脫落的毛。

半天時間過去,加上氣球是在天上飛,味道稀疏地幾乎聞不到。

林聘沒報什麽希望,他會跟出來找也只是為了避免這小狗又被抓了,他還得去交一遍罰款。

如果那小鬼真就這麽沒了,他倒也不介意幫忙處理這只小狗的歸屬。

不知道為什麽,他聽到那小鬼說話,似乎是認識他一樣。

這件事讓他稍微有一點點在意。

多虧了這些年的運動,林聘才能跟上這邊牧的速度。

小狗時而把鼻子湊在地面上,一邊聞一邊疾行,時而擡頭往天上嗅。

林聘只跟着它走,只在小狗橫沖直撞往馬路上沖的時候拽一下繩子提醒它要走斑馬線,要等綠燈。

顯然這只邊牧的家教不錯,他只是簡單的指示,小狗就立刻能明白他的意思。

走到某一個巷子口時,小狗突然停下腳步。

林聘擡眼,還以為是找到氣球了,然而沒有,反倒是看到牆頭蹲着一只貓,三色的花紋,身材圓潤,臉頰圓圓的,是一只三花貓。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麥芽盯着牆頭的貍花貓,“幫我找一只透明的氣球。”

三花趴在牆頭上,聞言不緊不慢地舔了下爪背,姿态優雅從容:“我不幫狗辦事,你能找過來就應該知道我們貓和狗沒什麽好交情。”

麥芽取下背包,從裏面叼出一個毛球:“是一只叫小七的貓告訴我可以找你們幫忙,我有信物,是另一只貓給我的,我幫它找到了孩子。”

狗的鼻子确實很靈,但也是有極限的,靠它自己想要在整個城市找到阿淵,不是不可能,但它沒這麽多時間,所以決定來尋求貓的幫助。

三花狹長的貓眼微微眯起,低垂着眼打量這上的毛球,是貓咪肚皮上的毛。

貓每年都會有換毛季,脫落大量的毛發,想要得到貓毛很容易,但鮮少有動物知道,它們一族用肚子上的毛作為信物。

“我可以帶你去見這邊的大橘,但我先說好,就算有信物,你還是要支付酬勞的。”三花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站在下面的小狗。

“我知道。”麥芽着急找阿淵,見它起身立刻要跟上去。

但這個沖刺的動作吓到了三花,它只不過是毛炸了一下,圍牆邊的陰影裏立刻亮起幾雙幽亮的眼。

顯然從剛才開始就有幾只貓潛伏在附近,随時準備驅逐不速之客。

“對不起,”麥芽立刻道歉,“但我真的很着急。”

三花聽罷緩和了神情,甩甩尾巴,陰影裏的身影又再次潛伏起來。

“那走吧。”

三花微微偏頭:“我走的圍牆,想要跟上我你得自己想辦法。”

麥芽“嗷嗚”一聲,它一定能跟上。

默默聽了全程的林聘內心有一點震撼。

他沒想到原來在動物的世界裏,竟然是這樣的井然有序,俨然就是一個縮小的社會,有着自己的生存和聯絡方式。

或者說,他知道動物自有生存法則,但這是第一次親眼見證。

三花靈活地一縱就上了旁邊的圍牆,麥芽見證立刻掉頭,準備繞着巷子跟過去。

雖然它跳躍能力不行,但它能一路聞着味道跟過去。

剛剛它已經記下了對方身上的味道。

林聘見它準備靠腿跑,連忙拽住牽引繩,不等小狗掙紮,他就直接把狗抱起來,三兩步走到街邊的租用電動車旁。

他知道邊牧的精力極好,但這只小狗今天已經跑得夠多了,他可不想一會兒帶着一只體力透支的小狗回家。

麥芽以前跟着阿淵坐過電動車,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很自覺地坐到電動車的腳踏處。

林聘掃碼戴上頭盔騎上電動車,一扭電門,電動車立刻飛竄出去。

麥芽坐在前面指揮,林聘見它鼻子怎麽轉他就怎麽轉。

一人一狗配合極其默契。

單純的麥芽絲毫沒有發現,這個在它看來狗裏狗氣的人類完全能理解它的意思。

和麥芽他們繞路不同,三花走的是直線,幾個起落就抵達了目的地。

等麥芽和林聘趕到的時候,三花已經把事情和這個片區的大橘說了,大橘不負橘域網的稱號,只這麽一會兒就已經召集上了附近十幾只貓待命。

林聘乍看到這麽多貓,某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在參演什麽動物世界的黑I幫電影。

大橘衆星拱月般被圍在中間,身邊除了三花,還有四五只貍花貓,剩下的則是或坐或趴地圍在附近的圍牆上。

“你要找的是一只氣球?”大橘問。

它們接過不少委托,找貓的,找狗的,找老鼠的甚至是找人的,但找氣球它還是頭一次遇到。

“對,那是我的主人。”麥芽急得原地轉了個圈。

“主人?”大橘看向麥芽身邊的公性人類,“我以為他是你的主人。”

說實話,它也是第一次見狗帶着人類上門尋求幫助的,更奇怪的是這個人類竟然聽憑指揮,就這麽在旁邊站着。

真是邪了門兒了。

“不是,他是我主人喜歡的狗。”麥芽說。

林聘:“………”

他覺得自己應該收回家教不錯的這句評價,這明明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大橘覺得這句話很怪,但為什麽怪它也說不上來,只能歸結于這是種族代溝。

貓理解不了狗很正常。

“我們可以出動的人手很多,”大橘覺得把話題扯回正題,“你能給多少報酬?”

貓的部族很龐大,流動性極強,加上天生的體能優勢,讓它們在人類的社會能夠分得一片求生的空間。

對它們來說,委托不是問題,只要委托人能給得起報酬。

“我有!”麥芽從包裏拖出自己所有的存貨,狗糧,零食,甚至連一塊吃了一半的肉幹都拿了出來。

大橘垂眸打量了一下地上的東西,舔了舔爪背:“可以,這個委托我們接了。”

稍頓,它又說:“我會把消息散播出去,它們留消息,但消息是否符合你的需要,這要你自己去區分。”

“好。”麥芽把狗糧和零食往前推了推,“氣球是一個透明的氣球,裏面有一點水,金粉,亮片,牽着一根白色的繩,上面有狗的味道……”

麥芽把氣球的樣子詳細的形容了一遍,在哪裏丢的,附近有什麽建築,只要它記得的,它都說的清清楚楚。

“你們只需要幫我找氣球,千萬不要碰氣球。”麥芽特意叮囑了一句。

貓的爪子很尖利,它擔心貓爪子會把氣球抓破。

大橘甩甩尾巴,周圍的貓倏地四下散開,身形矯健,利落幹淨。

“它們已經去發布消息了,我們傳遞消息的地方一般是在巷子裏,垃圾桶裏和陰暗的角落。”大橘說。

跟在它身邊的貍花貓走上前把報酬取走。

“我們貓族說到做到,”大橘站起身,輕輕一縱跳上圍牆,“不會白拿你的報酬,這點你放心。”

“我喜歡和你這樣愛幹淨懂禮貌的狗打交道,下次來我們可以給你一些優惠,你叫什麽?”

“謝謝。”麥芽說了一句,轉身離開,“我叫麥芽。”

林聘見狀也跟着走出去,臨別前,他回頭看了眼,牆頭上的貓已經不見了,要不是小狗背上的包癟了下去,他都懷疑自己剛剛經歷的是不是一場幻覺。

林聘心想,原來貓是這樣的貓,還挺會做生意。

麥芽和林聘再次出發,這次為了方便麥芽分析,林聘每次經過垃圾桶和巷子都會停下,麥芽就跳下去查看消息。

剛開始小狗每次回來都慫頭耷腦,顯然還沒有什麽好消息。

過去了大概半個小時,林聘把車停在巷子口,低頭用手機查看自己的社交賬號。

他在網上也發了消息,只不過他的賬號關注的人不多,只要寥寥一兩千,還大多都是來過店裏的顧客,或者是一些行內人。

消息裏用的是邵楷中午給麥芽拍的那張照片,當時邵楷為了方便尋找主人,特意把氣球也拍了進去,倒是方便了他。

動态下有幾個說不上眼熟的賬號評論,都是在問找氣球幹嘛?是不是圖片上的狗丢了,小狗還可愛啊,想rua雲雲。

沒什麽用的評論。

林聘退出軟件,突然聽到一聲激動地“汪汪”叫聲。

這是找到了?

林聘挑眉,有些詫異。

這貓效率這麽高的嗎?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真要找貓,找狗,貓的效率不一定有這麽高,畢竟很多丢了的貓狗是被偷被拐的,藏在籠子裏或者車上什麽的。

但一只飛在天上的氣球那太容易觀察到了。

要知道貓對移動的物體有着天生的敏感,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地上跑的,都在它們食譜裏。

“快走!”麥芽狂奔出來,竄上電動車,因為太過激動,差點帶翻了電動車。

林聘撐住電動車,确認小狗坐穩了,立刻出發。

阿淵飄飄蕩蕩地飛了一天,被風吹過來又吹過去。

她本來對這個城市就不熟悉,這麽一折騰,對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更迷糊了。

最後她在經過一棵大樹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如何精巧的角度,正正好卡在了樹枝中間。

傍晚時起了一陣大風,吹得樹枝來回搖擺,樹葉嘩啦啦地落了不少,就這都沒能把她吹走。

眼前被樹葉擋的嚴嚴實實,看不清外面的情況,只能通過樹葉的縫隙看到外面有限的一片天空,以此來判斷時間的變化。

眼前綠油油的一片,阿淵心想,以前讀書的時候,老師經常說要看遠處,看植物,看綠色對眼睛好。

這下好了,她能一直看,看到天荒地老。

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麽情況下才會真正的死亡。

麥芽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她也無從得知。

她到底是什麽廢柴主人,阿淵自嘲地想。

知道幹着急也沒用,阿淵開始漫長的發呆。

事實上,除了發呆她什麽都做不了。

發呆的時間裏,她還發現原來樹上不止有她,還有一個鳥巢,一個變了色的羽毛球。

看到鳥巢的時候,阿淵有瞬間的想法是,這鳥回家發現家旁邊多了這麽大一個氣球,會不會用嘴把氣球啄破。

但她想多了,一直到天黑她都沒有看到鳥回家。

看來這個鳥巢是人家不要的老房子。

眼前亮起一點光,讓黑夜顯得不是那麽黑,阿淵猜測應該是路燈開了。

“喵嗚!”一聲貓叫在陳阿淵的耳邊炸開,聲音來得突然,吓得她猛地打了個冷顫。

她偏頭,正好對上一雙在黑暗中發光的豎瞳。

之前她也有遇到過貓,但大多數時候都離得很遠,加上她飄在空中,沒有太直接的感官。

現在貓就在她的面前,巨大的貓臉,幽深的豎瞳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

陳阿淵頭皮發炸,手臂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喂,小……大貓,你是想要吃了我嗎?”阿淵試圖和它溝通。

這只貓是黑咖色的條紋,短毛,柔順發亮,身姿健碩,兩條後腿鼓起肌肉,顯然這是一只非常矯健,也許戰鬥力也極強的貍花貓。

阿淵想到,小七曾經說過,貍花貓是它們貓族裏的殺手,戰士,戰鬥力的代表。

以前她還是人類的時候看到沒什麽感覺,現在離得這麽近地去觀察,才發現,這貍花貓确實是不太一眼。

其他的貓,看到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毛茸茸,好可愛,該死的迷人。

但眼前這只,只看它那眼神,明明也是一只貓,卻有一種傲視群雄,睥睨天下的氣勢。

簡單來說,好像看誰都是在看垃圾。

垃圾本鬼:“……我們聊聊?”

“聊什麽?”貍花貓趴在樹枝上,纖細的樹枝輕晃,晃得阿淵眼皮亂跳。

到底是藝高貓膽大,還是這個樹枝比她想象中要牢固,但不管是哪一種,都看得人心驚膽戰,深怕下一秒這貓就掉下去了。

“那個……”阿淵嘗試着開口,“你能不能換個位置趴,你這樣我看着心慌。”

貍花貓瞄她一眼,懶懶地換了個姿勢,從左手抱右手,變成了右手抱左手。

本來就搖晃的樹枝晃得更厲害了。

陳阿淵:啊啊啊啊啊!

她突然想到以前在網上看到的段子,貓都深谙作死之道,并且沉迷。

她現在算是領悟到了。

“那個,你能不能帶我去一個地方。”阿淵強行挪開視線,不去看那根搖搖欲斷的樹枝。

“什麽地方?”貍花貓似乎對這個會說話的氣球很好奇,伸出爪子想抓一下。

“別抓!”阿淵連忙阻止它。

貍花貓瞥她一眼,爪子還是戳到了氣球上。

阿淵看到貓爪子凹陷到氣球裏,她心驚膽戰地捂着耳朵等着氣球爆炸的聲音響起。

比起氣球爆炸,反倒是等待的這個過程更讓人難受。

難怪都說貓是勸不住的。

但氣球卻沒有如阿淵想的那樣爆炸,阿淵眯着眼睛偷觑,看清楚貓爪子當下就愣了。

和貓的爪子不同,貍花貓的貓爪在指根的地方被齊齊的切斷,露出一層傷痕累累的皮肉。

傷口已經愈合了,但還是看得人非常難受。

阿淵張了張嘴巴,想問發生了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能問出口。

這麽整齊的傷痕,顯然不會是在打架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

“你可以送我去城管所嗎?”阿淵選擇避開傷口的話題。

她也說不清自己在逃避什麽。

“你要去城管所幹嘛?”貍花貓收回爪爪,很自然地壓到胸口下。

“我的狗被城管抓了。”阿淵抿了抿唇,“我可以給你報酬。”

她現在是給不起,但麥芽身上還帶着零食。

中午離開“小動物之家”時,她當時讓麥芽拿了一張林聘的名片,那名片放在麥芽的小背包裏。

麥芽看着就像是一只家養的狗,不出意外城管應該會翻查它的包,就會發現那張名片。

但阿淵不敢确定城管有沒有發現,有沒有聯系林聘,還有就是林聘會不會救麥芽。

說到底,麥芽和他只不過是一面之緣。

她只能寄希望于,林聘做寵物醫生這一行,對動物格外心軟,同樣也會對麥芽心軟。

所以她現在要去城管所确認一下,麥芽有沒有被接走。

理想的情況是林聘救走了麥芽,如果沒有救走,至少她能陪着麥芽。

“城管抓的狗不在城管所,”貍花貓甩着尾巴,姿态悠閑地說:“晚上他們會全部送去收容所,收容所在城郊。”

“那你能送我去城郊嗎?”阿淵問。

貍花貓的視線在她身上巡視兩圈,想了想答應了:“可以,但我收到一條消息,聽說有一只狗在找你。”

頓了下,它說:“也有可能不是找你,是在找你外面的氣球。”

陳阿淵一愣,一只狗在找氣球?

心裏隐隐有個猜測,她壓着激動問:“什麽樣的狗?黑白色的邊牧嗎?”

貍花貓甩了甩尾巴:“是黑白色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什麽邊牧,個頭挺大。”

“我就是在找它!”阿淵高興死了。

麥芽在找它,說明這小狗已經成功從城管所出來了,這怎麽能不叫她激動。

“你能帶我去找它嗎?”

貍花貓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說:“它在來的路上,我的建議是你最好就待在這裏,聽說還有個人類跟着它。”

“人類?”阿淵有點懵,“跟着它?”

說到人類,她最先想到的就是林聘,但為什麽是林聘跟着它?這個從屬關系好怪。

阿淵想了想,沒想通緣由,只能歸結于種族代溝。

也許是這些小貓在傳遞消息的時候出現了錯誤,或者是麥芽非要出來找她,林聘攔不住就跟着出來了。

這麽一想,好像是解釋得通了。

貍花貓趴了一會兒就走了,阿淵看它下樹的過程頗為心驚膽戰,總覺得那缺失的半個貓爪會影響小貓的求生能力。

但貍花貓不負它殺手稱號,下樹非常輕松,腳步輕盈,落地甚至沒發出太大的動靜。

阿淵不知道它要去哪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淵再次見到貍花貓的時候,不等她和對方打招呼,貍花貓依舊站在那根纖細的樹枝上說:“你的狗來找你了。”

阿淵愣了愣,下意識低頭去看。

通過樹葉間的縫隙,她先看到兩道拉長的影子出現在視野裏,然後一道黑影逆着光朝她的方向跑來。

“汪汪!”熟悉的叫聲。

“阿淵阿淵!”麥芽一路狂奔,呼哧呼哧地喘着氣。

“麥芽!”阿淵叫了一聲。

小狗站在屬樹下,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閃着晶瑩的水漬,可憐巴巴地擡頭仰望着樹枝間的氣球,委屈地嗷嗚:“阿淵!”

貍花貓咬着氣球的繩子,動作靈活地往外一扯,就把氣球順利地從樹枝中間扯了出來,帶着從樹上跳了下去。

眼看自己離小狗越來越近,阿淵激動地貼着氣球邊緣:“麥芽!”

把氣球摘下來,貍花貓完成了自己最終的任務,見狗過來要過來接手氣球,很自然地放開嘴裏銜着的細繩。

麥芽嗷嗚叫着飛撲過來,習慣性地用毛茸茸的腦袋去蹭阿淵。

阿淵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突然就被撞了出去,瞬間飛出去好遠。

阿淵:?

小狗懵逼:“阿淵——”

林聘以為他看到的是狗和主人感人的重逢,但他好像是高估了小狗的智商,只見小狗一個猛撲,腦瓜子把氣球頂得再次高高飛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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