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再見林聘
再見林聘
阿淵最後是被林聘牽住的。
大概是怕同樣的慘劇發生第二次,林聘沒有把氣球綁在麥芽的腿上,而是自己牽着,載上小狗又騎着電動車回家。
阿淵回頭去看的時候,正好看到貍花貓,依舊是蹲在那根搖搖欲墜的樹枝上,遠遠地目送他們離開。
“再見。”阿淵揮揮手。
貍花貓趴下,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再次回到“小動物之家”,阿淵意外地感到親切。
她也是真心實意地感謝林聘,要是她還活着,至少也要送兩面錦旗給這位人帥心善的林醫生。
“阿淵,我們什麽時候走?”麥芽趴在阿淵旁邊,小聲地問。
經過今天這一遭,它只想早早的離開這個可怕的城市。
阿淵沉默地看着它。
小狗以為是因為這個城市對狗狗不友好,殊不知從她死了的那天開始,從它無主開始,人類所在的城市都不再對它友好。
“麥芽,你喜歡林聘嗎?”她問。
麥芽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喜歡。”
阿淵:“因為我喜歡?”
麥芽蹭蹭失而複得的氣球,嗷嗚地表示高興:“對,因為阿淵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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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淵笑了下說:“那你願意跟他在一起生活嗎?”
麥芽歪歪頭,不太明白這話裏的含義:“那個人類也要跟我們一起旅行嗎?”
阿淵又笑了下:“沒有,我想……”
她話才說了個開頭就停了,看着小狗眼睛裏的依賴,後面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這個夜裏,林聘還是把她們安排在第一天住的書房裏。
房間維持着原來的模樣,就連着書桌上放着的書都還是同一本,亞克力的書簽夾在同一個位置。
臺燈暖色的光柔柔地照在小狗的毛發上,渡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這個夜,安靜且溫柔,就像是她們曾經互相陪伴度過的每一個夜。
閉上眼,阿淵還能回憶起靠在小狗身上的感覺,毛茸茸的,能感覺到小狗呼吸時身體細微的起伏,柔軟的毛發在臉上有種刺刺的癢。
出門旅行時,阿淵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給麥芽尋找一個合适的主人,現在就有一個合适的人放在眼前。
其實她昨天就已經意識到了,這是對麥芽來說最好的選擇,只是她刻意忽略了。
但經過今天的事情,她覺得她不能永遠都優先考慮自己。
“睡吧。”阿淵輕聲說,“今天辛苦我們小狗了。”
麥芽确實是累了,困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還是想要和阿淵說話,到後面只含糊發出幾聲“嗚”聲。
阿淵看着它逐漸陷入沉睡,大概是體力消耗太狠,小狗睡覺少有的打起了呼嚕。
聲音不大,阿淵聽着這規律的聲音,腦子裏想了很多東西。
想起她剛剛接到麥芽的時候,小狗小小的一團,一只手就能抱住,大概是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吓得腳都是軟的。
後來對家裏熟悉了,它也逐漸活潑起來,只不過走路還是蹦蹦跳跳的,像是一只不太靈活的兔子。
阿淵從三個月的麥芽想到四歲的麥芽,四年,對人類來說是短暫的,但對小狗來說,那是它們狗生的四分之一,也有可能更短。
如果用人類的時間去劃分,阿淵親眼見證了它的童年,青春期,還有成年後最寶貴的歲月。
“以後的狗生你就得和別人一起度過啦。”阿淵小聲地說。
小家夥睡得正香,但聽到她的聲音還是迷迷糊糊發出一聲“嗷嗚”回應她。
阿淵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靜谧的夜裏,晚風輕撫撩起窗紗,将書桌上的書翻過一頁。
第二天。
麥芽早早地就醒了,阿淵說想逛逛,于是它就帶着她在林聘住的生活區四處溜達。
雖然說考慮要把麥芽托付給林聘,但阿淵覺得還是要再深思熟慮地想一想,觀察一下,看看林聘有沒有不好的生活習慣。
其次,也要考慮林聘有沒有養狗的打算。
實在不行,讓林聘給麥芽尋找一個合适的主人應該也是靠譜的。
于是,阿淵美其名曰開始單方面考察起麥芽未來的新主人。
這一觀察她才發現,林聘的生活還挺規律。
每天早上七點起床晨跑,八點吃早餐上班,中午十二點吃午飯,飯後半小時午休,下午兩點上班到晚上八點。
雖然很多寵物店為了賺錢都會增加美容,洗澡的服務,但“小動物之家”沒有,他們只提供醫療服務。
所以大多數時間是屬于忙的時候很忙,閑的時候也是真的閑。
下午的時候只要店裏沒顧客,店裏的人基本上都是在各忙各的,林聘一般是在看書,邵楷刷刷小視頻看看小說,楊秉南也多是在看書。
偶爾邵楷也會被那兩個人感染,拿起書來看上一會兒。
阿淵一開始還以為林聘他們看的是雜書,娛樂性質的。
直到某一天聽到他們的聊天——
“老板,我記得你過了法考,這個題有必要看嗎?”楊秉南拿着書去問林聘。
林聘看了眼說:“不用看,不在考點裏。”
楊秉南:“好嘞,我就覺得這個題太邪門兒。”
邵楷忍不住感嘆:“真羨慕你們學霸啊,每年考三四個證,我要是你們還上什麽班,在家躺平安享晚年。”
楊秉南拿起筆,再做一個題:“每次看到老板那三十多個證,我就非常有動力。”
奪,多少?
旁邊光明正大偷聽的阿淵掏了掏耳朵,一臉地不敢相信。
這些人是機器嗎?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無事可幹,随便考個證玩玩。
剛來的兩天,阿淵還在有些憂愁,這林聘的寵物醫院好像不太賺錢的樣子,客人太少。
後面兩天,過來複查的貓咪主人結賬,一萬三千。
陳阿淵:?
要麽不開張,開張吃半個月?
難怪這些人老神在在,根本不愁。
陳阿淵也是小小當過學霸的,也考過幾個證,只不過大多沒什麽含金量,平攤下來每個月能有兩三千的收入。
三十個證……
阿淵陷入沉思,這就是學霸賺錢的思路嗎?
敢情開個寵物醫院還只是林聘的副業。
麥芽趴在地上打盹,絲毫不關心人類的聊天話題。
對小狗來說,三十個證還不夠它半個小時拆,遠遠不如肉肉來的誘人。
阿淵低頭打量了下小狗,這才幾天,麥芽竟然隐隐胖了一圈。
麥芽的機靈勁兒,招得店裏的員工輪流投喂,也就林聘還比較有原則,能抗住小狗眼的賣萌沖擊。
沒想到這小狗馬上就要當個富二代了,阿淵感嘆,果然革命老前輩說得對,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嘩啦啦——”水聲從某一個房間傳出來。
“等等。”阿淵叫停自己的小狗司機,但已經來不及了,麥芽腳步輕快地鑽進了房間。
房間裏水霧彌漫,房間主人大概是習慣了生活空間沒有外人,浴室甚至沒有裝門,只做了一個半高不低的隔斷。
事實上也确實是沒有外人,但有外鬼啊!
男人身材健碩,水流積蓄在鎖骨,滿溢而出緩緩向下流淌,勾勒出飽滿的肌群,六塊分明的腹肌排布漂亮,流暢的人魚線向中收攏,勾出深刻的v形。
再往下……
陳阿淵驀地拔高視線,臉頰火辣辣地燙鬼。
草,身材這麽好?
第二反應是,“麥芽,不準看!”
可別教壞了小朋友,這種苦讓她一個鬼承受就好了。
麥芽甩甩尾巴,完全不在狀态,不知道為什麽不可以看。
當然小狗它也根本不懂這種身材在人類世界的含金量。
正在仰頭洗頭的人動作頓了下。
林聘挑眼看過來,看到一狗一鬼大咧咧地站在浴室門口,不知道地還以為在看什麽大電影。
額角的筋不受控制地跳了下。
突然和林聘的視線對上,陳阿淵有一秒鐘的心虛,但很快她自我安慰到,沒關系,林聘又看不到她。
更何況,這關鍵部位不是還被隔斷擋住了嗎?
大男人被小狗看兩眼怎麽了。
這麽一想,阿淵又放下心來,是啊,反正對方又看不見她,這身材平時互聯網沖浪是要被限流的,她都死了,多看一眼不過分吧。
林聘以為這小鬼很快就走了,那他就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結果對方不僅不走,甚至指揮小狗再走近兩步。
“………”
明明還不到他小拇指大小的小鬼,眼神直白,存在感強到根本無法忽視。
“麥芽,知道什麽是腹肌嗎?”
麥芽懵懵懂懂地搖搖頭。
阿淵故作深沉地說:“你每天要跑五十圈才能擁有的東西。”
小狗不懂,但肅然起敬。
林聘忍無可忍,扯過浴袍穿上。
陳阿淵有些小遺憾地咂咂嘴:“這還沒看夠呢,怎麽就調臺了!”
林聘:“……陳阿淵,你給我适可而止!”
“啊?”乍聽到自己名字,阿淵下意識應了一聲,然後才後知後覺——
嗯??誰在叫她???
自從死了以後,她已經很久沒聽到別人連名帶姓地叫她了。
突然聽到,第一反應是驚喜和懷念,然後就是驚悚了。
都沒人能看到她,所以誰在叫她?
阿淵驚恐地瞪大了眼,抱住自己瑟瑟發抖,難不成是鬼?
不是,她真的很怕鬼,尤其是鬼片裏的那種鬼!
林聘三兩步走出浴室,扯住氣球的線,低頭命令:“跟我來。”
小狗對人類的情緒感知很強,雖然不懂,但它知道這個阿淵喜歡的狗男人生氣了。
又不太像生氣。
小狗困惑,滿腦子問號,但如果它對人類再多一點了解,它就會知道這種情緒叫惱羞成怒。
林聘的帥臉無限放大,阿淵再次後知後覺,剛剛叫她的聲音好像是林聘的。
但林聘不是看不見她嗎?
阿淵覺得更吓人了。
“啪”地一聲麥芽被關到門外,小狗懵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氣球裏的阿淵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不同的世界是同樣的懵逼。
沒一會兒,門又打開了。
林聘已經穿好了衣服,寬松的T恤和休閑褲,頭發都沒吹幹,只在肩頭搭了塊毛巾。
“過來坐,”他在沙發坐下,擡手示意,“我們聊聊。”
麥芽以為在叫自己,邁着小短腿無比歡快地跑過去,原地趴下,毛茸茸的尾巴呼啦啦甩。
陳阿淵一臉心虛地想,她剛剛應該是幻聽了吧。
這麽久了,林聘都看不到她,沒道理突然就能看到了。
“陳阿淵,”林聘擡眼,視線落在氣球上,或者說是氣球裏的小鬼身上,語氣直白地問:“你這是死了嗎?”
陳阿淵一愣,左右看了眼,這裏确實是只有她一個陳阿淵。
“你你你,”阿淵震驚,“你真能看到我?”
林聘捏了捏眉心:“看得到。”
“你這是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脈了?”
林聘:“……我一直都能看到。”
“可,可是……”阿淵腦子有點迷糊了。
林聘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我以為你很快就會走,所以假裝看不到。”
稍頓,他又補充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這……應該是靈魂吧?”
其實他想問是鬼嗎,但想了想他又斟酌着換了個詞。
陳阿淵再次被震驚了,這麽久了,她第一次遇到能看到她的。
“你怎麽知道我是陳阿淵?”阿淵更在意這個問題。
林聘是早就認出來她了嗎?
大概是因為曾經暗戀過這個人,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忍不住還有點小竊喜。
那是不是說明至少她的在林聘的回憶裏出現過。
“一開始沒認出來,”林聘說,“不過聽麥芽一直叫你阿淵,就想起來了。”
一開始聽到阿淵這兩個字他只是覺得莫名的耳熟,直到某一天,他在登記顧客名字時,客人姓陳,恰好小狗在旁邊“阿淵,阿淵”地叫喚。
那一瞬間,這個名字就連在了一起。
關于這個人的回憶也翻湧出來。
陳阿淵,他的初中同學,高中同學,一個很安靜的女孩子,語文成績很好,參加過很多作文比賽,拿了很多獎。
大多數時間好像都在看窗外,好像有什麽東西深深地吸引着她。
有幾次,他轉頭撞上她的目光,沉靜又專注,帶着欣賞,眼鏡後的眼睛幹淨而純粹,這個時候她總會漫不經心地轉開,像是一次不經意間的相遇。
他想,對方的欣賞應該是對大自然的。
語文好的人大概都是這樣,喜歡把生活中的一切寫成詩。
高三的時候,有人跟他說,陳阿淵喜歡你。
林聘回想了下自己當時的回答,應該是,不造謠不信謠不傳謠。
說這個女孩子喜歡天空,喜歡雲朵,喜歡花草樹木都比說喜歡他可信度更高。
那人神神秘秘地塞給他一張語文試卷。
試卷上的字跡娟秀,透過一筆一劃似乎能看出書信主人的乖巧和恬靜。
那人指着滿分作文裏的一句話說:“這都把你的名字寫上去了,你還說不喜歡?”
林聘卻只是想,這人還這是擅長寫作文,次次高分。
就是這樣一個好像沒什麽存在感的女孩子,但莫名又讓人印象深刻。
兩個人說得上來的交集,除了成績排名偶爾在一起,大概就是那次女孩當着全校師生的面朗誦滿分作文。
念到那句“林聘風清月正明,淵深魚躍浪初平”時因為同學低低地竊笑調侃,女孩子漲紅了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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