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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別哭啊,對不起,我輕一點。”許黎明伸手想拉她起來,但女孩的身體軟得像化了的麥芽糖,怎麽撿都撿不起來。
許黎明徹底沒招了,她難得這樣抓耳撓腮,掏了半天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巾,遞給陸白天。
陸白天接過紙巾,她慢慢從地上坐起,她用褲子蓋住鞋,又用衣袖蓋着褲子。
“我沒有不愛幹淨。”陸白天輕聲說,語氣蒼白地解釋,“我每天都洗衣服。”
“我會洗幹淨的。”
許黎明是徹底愣住了,她嘴巴張合幾次,才意識到陸白天說了什麽,于是視線下移,打量那一身衣褲。
灰色的運動衣洗得柔軟,褲子也有種布料纖維都洗破了的泛白,鞋子被陽光曬得泛黃一些,但整潔清爽。
她的視線像是有實體,從上到下觸碰陸白天,陸白天白淨如雪的臉又開始泛紅。
“我沒覺得你髒啊。”原來她哭是因為這個,許黎明被逗笑了,“做個拉伸而已,想什麽呢?”
陸白天的臉更紅了。
“這個,你的。”她的手擡了擡,攥得發白的掌心攤開,她終于擡眼看向許黎明,鏡框下的晶體清澈無暇,黑黑白白的。
掌心放着一根黑色的發繩,上面嵌着枚銀色的小星星。
“我洗過了。”
“一根發繩,不用還了。”許黎明擺擺手,無奈地說,“現在可以拉伸了嗎,陸白天?”
接下來的大半節課女孩都很安靜乖巧,要她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再哭,只是偶爾有些僵硬和發抖,尤其在自己湊近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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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許黎明沒多想,真正內向的人會有這種反應,很正常。
兩人平平穩穩地等來了下課鈴聲,許黎明拿過一邊的外套開始穿,而陸白天低着頭撿起厚重的書包,兩人都沒說話。
外套穿好後,面前的燈光暗了些,一個人不知何時擋在許黎明身前,瑜伽服将身體包裹得玲珑曼妙,頭發盤在腦後,素淨得像清晨天上的雲。
“許黎明。”林晚說,杏眼漫着松果一樣的褐色,視線落在陸白天身上。
陸白天半蹲着身子,收起書包的動作放慢了。
“你如果是因為想氣我才退出比賽,不覺得太幼稚了嗎?”林晚笑笑,“你說過你畢業後想出國,多一個獎項,機會就多一些。”
“哦。”許黎明漫不經心地直起腰,居高臨下看着林晚,“氣你倒是沒必要,而且我并沒有打算退出。”
“那你什麽意思?”林晚問,“加入別人嗎?”
“林晚,別忘了我也是學這個專業的。”許黎明伸手攏了攏頭發,“既然我有這個本事自己導戲,為什麽要給別人做嫁衣?”
她将別人二字咬得很重,林晚的眉頭不自覺緊了緊。
“自己導戲,你嗎?”林晚輕聲笑了,晶瑩的唇瓣花瓣似的綻開,“誰會和你一起呢?許黎明。”
“而且你別忘了,我們的主角可是夏且。”
許黎明的笑容裂了一瞬,但很快被她掩蓋過去,手插在兜中,雲淡風輕:“還有事嗎班長,我還有事,不奉陪了。”
說完,她無視林晚的神情轉身離開,也無視了角落裏那個小小的,偷偷凝視的身影。
寝室裏,許黎明目光破敗,修長的四肢伸開,癱倒在柔軟的躺椅中。
一旁的陶寧和孫沐雅有如哼哈二将,左右開弓。
“許黎明,我覺得你還是回去和林晚道歉吧,學分重要啊,這可是全國大學生都會參加的戲劇節,要評獎的!”陶寧痛心疾首,“林晚的組可不是一般人能進的,連服裝師都是學生會副主席。”
“而且你也說了,她們的主角是夏且,夏且的演技是公認得好,演員的狀态對話劇來說很重要。”孫沐雅也嘆氣。
夏且也是華傳的風雲人物,人長得漂亮,從小就開始演戲,是學校裏公認的老戲骨。
“而且都這個時間了,就算學校那邊預算能批下來,要湊齊一個團隊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你又是第一次……”陶寧苦口婆心。
許黎明搖搖頭,她不可能和林晚低頭,但又不想放棄,太憋屈了。
許黎明越發煩躁起來,将帽子扣在臉上擋住陽光,悶悶道:“沒事,你們去午休,我自己想想吧。”
陶寧和孫沐雅對視一眼,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獨留許黎明一人崩潰。
這時,手機忽然救命般地一震,許黎明連忙扔掉帽子點開界面,是一個人的好友添加申請,申請界面沒有任何話語。
許黎明點了通過,那人名字只有個頓號,點開頭像,是清晨的一束霞光。
怎麽看着歲數這麽大呢?這頭像風格和許昇似的,許黎明緊了緊嘴巴,還是發過去一條消息:“你是?”
對方很快回複了兩個字:“劇本。”
許黎明蹭的一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把一旁的陶寧和孫沐雅吓了一跳,她們看着失态的許黎明:“許黎明,你瘋了?”
許黎明真覺得自己瘋了,上輩子《川風》獲獎都沒這麽激動,她重新坐下,裝作矜持地回複:“你好,麻煩發一下大綱。”
屏幕很快跳出個文檔,點開後,迎面出現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
許黎明頓了頓,這個人倒是一點不設防,甚至不知道她是誰,就已經将完整的劇本發過來了。
名字叫《第三人生》,好怪的名字。
她狐疑地凝神讀了起來。
時間滴答滴答過去,許黎明由一開始的躺着到坐着,最後直接站了起來,拿手機的手都有些不穩。
她放下手機,從故事中掙紮出來,頓覺悵然若失。
真是個好本子,許黎明長長呼出一口氣,比她自己寫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從整個故事情節到主人公臺詞都設置巧妙,字字珠玉,每個字上仿佛都生出密密麻麻的鈎子,她只是讀着冰冷的文字,都不得不被它們牽扯得難以自拔。
想象它們被搬上舞臺的樣子,許黎明覺得身下好像長了針,坐都坐不住了。
“故事很好,我很喜歡,你是學戲文的嗎,叫什麽名字,願意加入我們嗎?一起參加戲劇節。”
“我是大一導演班許黎明。”
“同學?”
她從前等待林晚的消息都沒有這麽急迫,一遍遍點開聊天框,直到頭頂出現“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
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
“我不參加。”對方回複。
心啪一下跌進谷底。
許黎明急得原地踱步,噼裏啪啦打字勸說,然而一長串小作文還沒發出去,對面就又彈出了消息。
“劇本送給你。”
“你拿去用就好。”
還有這種好事?許黎明被這從天而降的好處砸得暈頭暈腦,她反複确認着屏幕上的文字,一個字一個字删掉打出的小作文。
怎麽會有人放着好好的利益不要呢?
“那能麻煩你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許黎明又編輯了一條消息,“我沒有別的意思,就算你不想參加,但是我需要給編劇署名。”
對面好像在忙,面對着許黎明的屏幕沉睡了很久,這才彈出兩個字。
“頓號。”
頓號?這是什麽名字?許黎明盈潤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很久,這才繼續輸入,只是這回無論她發什麽,對面都不再有消息了。
許黎明只得悻悻停下,再次點開那人頭像,朋友圈很幹淨,每年只有兩三條朋友圈,都是各種各樣染着朝霞的天空。
或熱烈瑰麗,或靜谧空曠。
許黎明将每一張圖片都點開看了一遍,沒有任何人的影子,看不出性別,也看不出年齡。
“沐雅,我們學院有這個人嗎?劇本寫得很厲害,可能是戲文的。”許黎明舉起手機遞給孫沐雅,“你在學生會,認識的人多一些。”
孫沐雅咬着手指翻看那人主頁,陶寧也湊過去,兩人一起看了半晌都沒看出個所以然。
“我微信裏沒有這個人,問了別人也說不知道,會不會是校友?”孫沐雅看了眼許黎明的電腦屏幕,“本子寫得這麽好,可能已經畢業很久了也說不定。”
“不不不。”陶寧奪回手機,指着其中一張照片反駁,“你看這張照片,露出了圖書館的拱門,新圖書館是去年年底才修的,這人肯定還沒畢業。”
“你說他免費把劇本給你用,不會是騙子吧?”陶寧把手機還給許黎明,“人心難測,你小心點。”
許黎明接過手機,将碎發別進耳根,看着照片沉默半晌。
“應該不會。”她說。
——————
許黎明查了一下午也沒查出頓號的身份,還因為在英語課上一直走神,被英語老師點名了好幾次。
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的課全部結束,她這才揉揉眉心,拿出電腦。
三月份大多數都是陰天,烏雲黑沉沉地壓着教學樓,窗外一片陰郁的黑,周圍的人陸陸續續離開教室,很快只剩了許黎明一個人還坐在教室裏,臉上被電腦照出幽幽的光。
她将《第三人生》的劇本讀了好幾遍,如今正在完成劇本分析和排練的整體策劃。
等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只剩了濃郁的黑,風吹得樹身搖晃,好像無數搖擺的鬼影,許黎明打了個哆嗦,合起電腦小跑出門。
已經是晚上十點,再過半小時就會閉寝,她得趕在閉寝前回去。
可能是因為快下雨了的原因,校園裏空曠寂靜,長長的林蔭道下只有零星的幾個學生在奔跑,許黎明忍不住加快腳步,一頭紮進了宿舍樓。
樓梯上的燈又壞了,只餘安全出口的标志散發出幽幽綠光,一時間無數的校園怪談湧入腦海,許黎明繃緊了神經,一邊用手機微弱的光照明,一邊大步跑上樓梯。
快到了快到了,她一邊心裏念着,一邊奮力沖上最後一截臺階,卻冷不丁撞到了什麽,身體猛地傾倒,腰卻被什麽東西纏住,拉着她往另一側摔去。
那東西随她悄無聲息地落地,許黎明整個人摔在“它”身上,雖然不疼,但卻狠狠吓了一跳,她忙摸到手機照明,一個被黑發遮了一半,面色蒼白的“鬼臉”驟然出現在眼中。
“啊!!!”許黎明尖叫。
尖叫的同時,許黎明掙紮着往後退,慌張之下手在那“東西”上抓了好幾把,這才踉踉跄跄站起來。
那東西還在地上躺着,剛才碰過那“東西”的指尖動了動,觸感柔軟溫熱,不是鬼。
是個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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