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那夥官兵離開之後,秦淮很快也離開了劉家。

進了院門,他嗅到了這陣子已經十分熟悉的中藥味,想來衛霍正在熬藥。

他腳腕一轉,朝着廚房走去。

因為藥味頗重的緣故,熬藥時門往往是敞開着散味的。只是和以往不同,他走過去時,廚房的木門關着。

推開門,秦淮側過頭,就看到角落裏被束縛着的衛霍。

他神色一怔,正準備上前,一道黑影從旁蹿出,秦淮暗叫不好,仰身機敏得躲過對方的第一招攻擊。

見狀,那人轉身劈手朝他砍去,秦淮以肘相抵,骨肉感到一陣微微的鈍痛,那一掌中摻雜着頗強的內力。

察覺到他武功不弱,那人急速後退兩步,将手中匕首對準衛霍的咽喉:“別輕舉亂動。”

秦淮穩住身形,和衛霍對視了兩眼,又看向持刀脅迫的男子。

他穿着一身布衣,面目冷峻,看上去顯得精明沉郁。

秦淮認識這個人,這張臉他剛剛在那畫像上見過。

衛霍被麻繩綁着手腳,動彈不得,嘴上還被布巾塞着,說不出話來。

他看到秦淮看向自己,立刻嗚嗚地出聲,身旁的男子渾身緊繃,刀刃又離他的頸部近了幾分。

“別傷他,”秦淮攥緊雙拳,低聲道,“你想做什麽?”

男子直視着他的眼睛:“我要在你們這裏借宿一晚。”

秦淮默了片刻,說:“可以,你先讓他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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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秦淮道:“那些官兵還未走遠,如果我想告發你,現在就可以追上他們。”

“那他的命你也別想要了。”那人慢慢地按住衛霍的肩膀。

“我可以答應你,讓你在我們這裏借宿一晚,但是他不能這樣過一晚上,”秦淮頓了頓,轉頭看向一旁,“更何況藥快熬好了,我們中必須有一個人要去送藥。你現在可以威脅我們,但也必須相信我們,畢竟我們中的任何一個出門都有機會告訴別人,說朝廷欽犯藏身于此。”

聞言,衛霍渾身一震。他只以為捆着自己的人是個小偷小賊,沒想過有這麽大來歷。

男子思量片刻,作出讓步。

嘴巴得到解放,衛霍卻沒有像男子警惕的那樣大喊大叫,只是和秦淮說:“藥熬好了,你給大娘端過去吧。”

秦淮嗯了一聲,凝視着他說:“我很快就回來。”

廚房又只剩下兩個人。

衛霍瞄着那布衣男子的面相,五官端正,看着壓根不像什麽朝廷欽犯,但做事卻狠厲得很,讓他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衛霍試着動了動手和腳,繩子捆得很緊,勒得有些疼。

他忍不住道:“可以綁松一點嗎?我手腕疼。”

男子看他兩眼,沒有作出回應。衛霍撇撇嘴,沒有再出聲,默默地等待秦淮回來。

他心中不覺害怕,或許是因為從對方眼中看不到殺念。

他的頭腦在這種狀況下也動得飛快,對于逃犯而言,息事寧人躲過一劫是最佳的選擇,能不傷人則不傷人,殺人更是沒有必要,否則引來官兵,何苦來哉。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秦淮回來,男子解開衛霍腳上的繩子,三個人一起進了房間。

衛霍還記挂着那篇沒有背完的課文,讓秦淮拿了自己的書本給他。

屋內點着蠟燭,以雙手被捆着的詭異姿勢,衛霍發現自己背書的速度反而比往常要快,倒是件奇事。

臨睡前,他手上的繩子還是解開了,只是男子就靠在他的床榻旁,也不出聲,只默默守着,像是怕他跑了。

衛霍在床上翻了個身,在黑暗中眨了眨眼,輕聲說:“你是因何事成了朝廷欽犯?”

房間裏岑寂一片,就在衛霍以為自己得不到回複時,那人低語:“受人誣陷。”

衛霍唔了一聲,很快道:“若真是受人誣陷,那也不必擔憂。邪不壓正,總會還你清白的。”

那人緘默許久,問他:“你不懷疑我只是信口一說?或許我是作奸犯科,殺戮成性的惡人,誰又知道呢……”

他語帶自嘲,衛霍心中微動,小聲辯解道:“你沒有騙我的必要,我已知你是朝廷欽犯,你又綁了我那麽長時間。就算我并不覺得你是惡人,也不會将你當成良善之人。只是在我們這間屋子裏藏一晚,天一亮你便可離開,哪裏用得着費口舌編謊話?”

似乎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麽一番話,黑暗中的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轉過頭去。

“你快睡吧。”

次日淩晨,高亢的雞鳴聲響起,衛霍翻身而起,房間裏只有他和秦淮兩個人。如若不是桌下扔着的那捆麻繩,他都要懷疑先前的事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四月底,秦澤不甚被鋤頭砍傷了腳,最後是被村民們擡回來的。

劉大娘又是心疼又是氣惱,一邊幫丈夫包紮傷口一邊不滿地道:“長着眼睛也不看着點,要是砍得重整條腿沒了,我一人養活兩個孩子?”

秦澤憨厚地笑了笑:“這幾日日頭毒,曬得我頭暈,沒看仔細,以後多加小心,不會再出這樣的事了。”

秦淮站在旁邊看着,道:“爹這幾日在家裏養傷,我和霍霍下地就行。”

劉大娘埋怨地看了秦澤一眼:“以後小心點,活兒慢點做,別像趕着要投胎一樣,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

秦澤笑笑:“知道了。”

衛霍玩了一圈回來,得知秦澤受傷,也和秦淮說了差不多的話。

等他跑去廚房熬藥,劉大娘坐在床頭感慨:“這兩小子越來越懂事了。”

“可不是,都長大了。”

“算起來,今年秋天也該送他們去參加鄉試了。”

秦澤嘆了口氣:“霍霍倒也罷了,只是貪玩,我們家阿淮心不只不在讀書上,也沒有中舉當官的念想。”

“由不得他,不讀書,難道要像我們這樣一輩子耗在地裏?”

“哎,這事啊,還是要看孩子自己怎麽想,我們不可能真的做得了主吶……”

劉大娘幫他捶了捶背,搖頭笑道:“聽天由命,咱們也不多想了,接下來敦促他們好好讀書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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