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額頭一疼,衛霍方從遐思中回神,詫異地擡頭。

常榮手拿戒尺,板着臉站在他身側,沉聲道:“走神,該打。”

衛霍慚愧道:“是,學生知錯。”

常榮抿了抿嘴唇,道:“你今日已經走神不止一次了,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靈臺處虛浮的那些景象衛霍哪敢說出來,他嗫嚅道:“沒……沒想別的……只是想午飯吃什麽……”

“……無用之想。”

所幸的是他平素完成功課還算刻苦,常榮□□了幾句,也沒有苛責。

衛霍捧着書本遮住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自從誤買了那龍陽圖集,衛霍便時不時地想起那泛黃糙紙上的圖畫。

畫上之人情态栩栩,眉梢間風情濃郁,且非墨筆白描,還上了層色,愈發生動活現,讓人只看一眼便難以忘卻。

在此之前,衛霍也并非對男風之事一無所知,但認識是一面,深入了解又是另一面。

他那一晚也是受其所累,晨起時亵褲鼓囊囊的,後背出了一層汗,讓衛霍自己羞窘十分,用髒衣衫卷着亵褲塞進了桶底,盡快浸水洗淨,生怕被秦淮看見。

他安慰自己,過幾日心緒平複,應該就不至于那般狼狽了。

公布武舉名次這一日,全城休憩。

衛霍醜時就和秦淮一起起來,洗漱後匆匆趕往皇宮南門。

他們抵達時,還未到寅時,夏夜的天穹幽暗,玉蟬挂在天邊,色澤依舊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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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參加武舉之人陸陸續續也來了,無論是文舉還是武舉,對于普通人民來說都是改變命運的契機,誰都不敢耽擱這樣重要的時刻。

前朝有武狀元因故未及時趕到,而被天子一怒之下撤掉了名次,練武數載,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實在是令人扼腕嘆息。

臨近寅時,南門的大門悠悠打開,一位執着拂塵太監從裏面踱出,站在門外的舉子們紛紛迎上前。

那宦官從袖子裏掏出一份卷宗,微微一笑,出聲陰柔:“各位大人別急,奴才接下來會念到大人們的名字,按照我念的次序和方位站好,咱們啊這就要進去了。”

衆人保持緘默,聽他念:

“嶺南人朱曉風,右!”

“安陽人秦淮,左!”

……

……

被念到的人依次站好,太監收起了卷宗,微微低頭行禮:“各位大人,請随我來。”

衛霍遠遠地看着秦淮一步步邁入朱漆端重的宮門,這時天色漸明,日光熹微,照在秦淮挺直的背脊上,他的身影顯得愈發高大。

衛霍下意識地向前邁了兩步,被衛兵攔住,停下腳步。

他只覺得興奮的情緒激蕩在五髒六腑之中,不是為自己,而是為秦淮。進入那道宮門,再出來的時候,有什麽東西就不一樣了。

半個時辰後,詠然殿外,大臣與武舉生分列而站,靜靜地等候着天子到來。

秦淮微微偏首,站在他對面那一列的恰是那日見到的刑部尚書胡然,後者看他一眼,淡淡一笑,很快又移開了視線。秦淮沒什麽多餘的想法,也保持靜立。

一輪紅日緩緩地從殿頂蓬勃升起,露出半個頭來,與此同時,皇宮東側敲響了鐘聲。那鐘聲渾厚悠長,從皇宮傳遍了大半個京城。

有傳喚聲響起,秦淮側過頭,就見一個身着明黃皇袍的男子坐在轎辇之上,姿态威儀。

群臣紛紛俯首叩拜,舉人們也随之行禮,磕頭,喊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們都未曾見過天子真面,可沒一人敢擡頭,平身之後也垂首站在臺階之上。

鴻胪寺官清了清嗓子,開始唱名,一人唱三次。

“嶺南人士朱曉風,獲武狀元……”

被叫到名字的男子激動萬分,跪在禦道左側,渾身戰栗不已。他眼中含淚,極力克制着顫意。

“安陽人士秦淮,獲武探花……”

秦淮上前,叩拜,跪在自己該在的位置。很快又有人被叫到名字,跪在他的身後。

相比于其他人,秦淮的情緒明顯要穩定許多。

唱名之後,所有人行三叩九拜禮,昭禦帝顯然早已心不在焉,禮還未畢便起了身,坐着轎辇回宮。

衛霍在南門外等得有些焦灼。

剛才那太監在南門口念名字,他已經猜到了秦淮的名次,應該是不低的,可心中還是忐忑得很,沒有親耳聽到,他還不敢完全相信。

之前的文舉就是一個教訓,龍虎榜出,可說揭也就揭了。

這天下是昭禦帝的天下,他想做大多數事都能做成,因此衛霍不敢提前歡喜,怕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落得滿心空歡喜。

宮門再打開時,他立刻瞧過去。

看到秦淮邁步而出,衛霍奔過去,将他手中的禦帖拿起,快速翻開。

少頃,他眼睛透亮如炬,喜不自禁地說:“城門領啊,厲害!”

這可是從四品的官職,比衛霍想象得更好,要知道武舉進士封官,也就是從四品封頂了。

秦淮輕輕勾了勾嘴角:“嗯,結束了,不用再為我擔心了。”

“什麽時候走馬上任?”

“半個月後。”

“那這半個月你做什麽?”

“去相關官署那邊報道,了解職責需要。”

兩人在宮門外站了片刻,準備回去。

“兩位,請留步!”

衛霍和秦淮回頭,胡然施施然朝他們走來。

相互行禮之後,胡然含笑道:“上次在馬場,武探花仗義護衛在下,胡某一直感激。今日在這裏遇到,也是緣分的延續,兩位人才可否願意到胡某府上一坐,喝喝茶,交談交談,如何?”

衛霍看向秦淮,兩個人面面相觑。

胡然是什麽身份?

刑部尚書,從一品的官職。雖還不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也差不太遠了。

這樣的人邀請他們去府上作客,已經算是屈尊。他們兩個毛頭小子,沒有名望,可胡然卻真心相邀,或許是存着幾分愛才惜才之心。

衛霍忙拱手道:“晚輩慚愧,胡大人禮賢下士,誠心邀請,我們怎敢不從?”

秦淮也颔首示意。

胡然哈哈笑了:“兩位一個在百年學府長吟書院上學,還跟的是名師常榮,另一位也是當今武探花,你們願意來,那也是我的榮幸啊。話不多說,我去安排馬車,兩位請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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