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季時辰将白越和他的研究方向定為了最高的保密等級, 沒有人知道季家最好的研究院正經歷着一場熱火朝天的布置, 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為白越打造出最和他心意的實驗室。

而在中央星上層不大的圈子裏,一條小道消息卻不胫而走:肖塘把白家逼得幾乎破産、正妻長子白越失去繼承權,竟然只是因為他看中了白越, 而白越不答應, 他憤怒之下想讓白越失去一切、不得不委身。

“這是無稽之談!”

絕大多數人第一反應都是這個。之前還說是為了給白家那私生子出氣呢, 怎麽現在流言變得都這麽快了?

但又有人說:“你不知道,這是齊家那位大小姐宴會的時候當笑話說出來的, 齊大小姐什麽時候說過假話?她說是在‘維納斯’那家西餐廳親眼所見,肖塘逼迫白越,白越說就算一無所有也不跟他!”

“真的假的?”

“不信你再去問問!齊大小姐說她坐的位置在白越他們那桌斜側面, 而且白越肖塘旁邊那桌你猜是誰?”

“誰?”

“是季元帥、顧誠還有焦靖武!齊大小姐還說肖塘惱羞成怒拉着白越不放, 還好有季元帥路見不平幫了白越。”

“……我剛剛還信了,你說季元帥幫忙我就不信了, 說是顧誠還可能。季元帥當年曾經好心幫過一位似乎發病的老人, 結果那是個殺手, 一攙起對方就被一粒子木倉射過來,要不是身手敏捷可能命都沒了。他從此以後就絕了這種助人為樂的行為, 只是通過名下的慈善組織捐款行善。”

對方也有些語塞, 季元帥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 但齊大小姐總不會說謊吧?

邊上一道聽八卦的便說:“我們去問問顧誠不就好了?”

“拜托,別看他似乎很玩得開, 但一涉及到季元帥就嘴緊得不行, 問他能問出什麽?”

“又不是和季元帥有多大關系, 主角是肖塘和白家,問問呗。”

好事者去問了顧誠。這事兒無關機密,也不是大事,顧誠還真就直接承認了,還說,“肖塘這樣追人是不行的,唉,這種情商,基本是告別追到心上人了啊。”

顧誠親口認證,這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圈子。大家都匪夷所思,就像是顧誠說的,哪有這麽追人的?

可又有和白越、肖塘當年做過同學的出來說了,你們不知道,肖塘就是這樣。白越和肖塘當年學生時代有過一段,那會兒白越想去別的星球交換,肖塘因為舍不得他,居然就動用肖家的力量把白越出國的事攪黃了。正常人能這麽幹嗎?

結論就是,肖塘就是這種神經病,占有欲和控制欲都太強了,一般人吃不消,難怪白越當年跟他分手,也難怪現在死也不肯答應肖塘。

然後又說起白岷。

要是白越才是肖塘心頭好,白岷是怎麽回事?這可都出雙入對、登堂入室了。

“……那私生子吧,說真的,咱們這圈裏,誰沒見到過幾個這樣兒的往上撲?擱古地球的古代,同款的比他會包裝的多了,什麽‘賣身葬父流’、‘無以為報以身相許流’……都是這種嬌嬌軟軟的小美人,撒嬌賣乖的,想哭就能哭,一逗就破涕為笑。你說說,肖塘能看上這樣的?”

“那他這是?”

“嗨,不是說了,肖塘這思維咱們不懂。說不定他誠心想刺激白越呢,故意拿白越最看不上的私生子來寵,估計等着白越低頭呢。”

一群人八卦得心滿意足,最終圓滿達成共識:肖塘就是個神經病,白越就是那倒黴的被看上、然後被陷害失去繼承權的神經病心上人。

流言是世界上傳得最快的東西,而最後一個知道的往往是流言中心的本人。

肖塘經營公司上是天才,而他又往往具有天才的通病:傲慢。對于一個活躍在商業界的人來說,它意味着沒有什麽朋友。哪怕都說商場如戰場,戰場無朋友,在唇槍舌劍中你總得維持一個友善的表象。肖塘不屑于如此,他霸道甚至□□。因為他的成功,沒有人敢表現出這份介意,但在沒有利益的時候,這些人也絕不會主動把消息告訴他。

而白岷?他被圈子裏的人看作一個玩物,無論肖塘表現得如何重視他

他們并不是鄙夷他的出身,畢竟這個圈子裏也從來不缺乏精明的私生子卧薪嘗膽上位的故事,也不乏貧困的人通過學習和嘗試登上成功舞臺。他們只是看不到他本人的價值,除了作為肖塘的附屬出現,他并未展露一星半點的才華或能力,這樣的人,就算肖塘最終和他結婚,別人也要懷疑他能否勝任肖家主母的職責。那可不是吃喝玩樂就可以的,逢年過節給股東們的祝福,長袖善舞幫忙打理人情往來……

然而白岷沒有,肖塘似乎也不覺得他有必要做這些,而選擇将他珍之重之地藏在別墅裏。白岷沒有自己的交際圈,哪怕白父現在說他會是白家的繼承人,別人也只認為,這是肖塘吞下白家的一塊遮羞布。

“我需要回白家一趟。”

季時辰聞言表情一凝:“雖然你和白先生是父子,我不應該說出離間你們感情的話,但我必須得說,為了肖塘的壓力就能夠毫無愧疚放棄自己孩子的父親,我不認為你能從他那裏得到愛或歉疚。”

“我知道,我不是為了看白昌榮才回去。”白越翹了翹嘴唇,用冰冷的嗓音直接稱呼白父的名字,“我要回去帶走我媽。白昌榮不會放過她,聽我媽說,他已經對她提出了離婚,而且條件非常荒謬,要她放棄所有財産,一分都不能帶走。”

“這太可笑了。”季時辰皺眉,“你母親出身書香門第的程家,當初他們結婚的時候白家還沒有現在……我是說,被肖塘打壓之前,這麽強大,程家憑自己的人脈幫了白家不少。”可惜,在白越的外公、一位著名的文壇大師過世之後,白家的聲勢再不如前。

這些白越比他更清楚。甚至,當初有一個決定了白家上了一個大臺階的單子,白家彼時和一個競争對手勝負只是五五之數,是程清漣拿出自己祖上一位大書法家的墨寶,打動了甲方的負責人,為最終争取到那個單子添加了很重的一枚砝碼。

而這些,白昌榮似乎像是全都忘記了,只看得到因為白越,肖塘針對白家,甚至連猶豫掙紮的過程都沒有就放棄了這個曾經着重培養的兒子。

看到白越平淡的面色和眼底的怒火,季時辰輕輕嘆了口氣:“我陪你去吧。”

“你陪我?這是我的家事,而且我自己可以解決。”

“但如果你一個人回去,恐怕白先生不會願意妥協。”季時辰攬住了白越的肩膀,故意裝作只是安慰好友順手,但他自己卻知道在手落上去之前他是怎樣“不經意”調整兩人之間距離、以便“順手”安慰的。

白越沉吟了一下,點頭答應。他不覺得接受季時辰的幫助有任何欠人情之類的地方,更不是令原身不滿的“低頭”。他和時辰是一體的,在上一個世界他把所有獲得的資源都拿來幫助時辰提升實力,時辰也不覺得欠他,只是加倍對他好,而且運用自己的能量把洛家送上了S市頂尖的地位。

季時辰看到他答應,立刻帶着人出門,開着飛行器去了白家的別墅。白越用虹膜開門,居然沒有打開。他露出冷笑,轉手按了門鈴。

按理說機器人應該給他開門,但最終打開大門的竟然是他的母親程清漣本人。

一貫溫柔優雅的女人眼睛下方有着疲憊的青黑:“阿越,是你回來了啊?你父親把你的權限取消了……這位是?季元帥?”注意到白越身後的人,程清漣疲倦的面孔終于顯現出一絲別的表情:驚訝。

“對,媽,先讓我們進來吧。”

程清漣連忙側身讓兩人進門,一邊驚訝地悄悄打量季時辰,無法理解為什麽這位元帥竟然會出現在白家。就算是白家全盛的時候,也沒有能夠約到他會面的榮幸。

白越卻似乎看不出母親的疑惑,只是一面往屋裏走一面問:“白昌榮在嗎?”

“他在書房開視頻會議。”程清漣根本沒有在意兒子的沒大沒小,只是嘆息,“你不該回來的,這麽多年我才知道,白昌榮根本是個沒有心的畜生。夫妻父子這麽多年,為了保住他的公司,他什麽都能放棄。”

“答應和他離婚吧,媽。”白越握住女人的雙手,漆黑的眼睛裏全是認真,“肖塘是白家的救命稻草,他為了抓住根本不可能改變主意。與其留下來被人羞辱,不如我們離開這個爛攤子,我們母子兩個能過得好好的。您得相信您兒子。”

程清漣終于露出這麽多天來的第一個微笑:“我當然相信我兒子了。”就算以前那樣的日子過不上,母子兩個有手有腳有學歷,找個公司就職不會是太大的問題。她原先還擔心兒子心高氣傲受不了落差,但此刻看到孩子眼睛裏的堅定,又覺得果然是長大了。

“但是,我自認為和他這麽多年的婚姻沒有過錯。他說我虐待白岷,那簡直可笑,白岷大多時候都是保姆看着的,我根本不屑于去虐待他。如果他想說我沒能把白岷視如己出,那就更可笑了,白岷是我被背叛的産物,我沒有針對他,但絕不可能愛他。以這個理由要我放棄我應得的財産?我絕不會咽下這口氣。”

白越了然地點了點頭,用力給了母親一個擁抱:“您放心,您不願意低頭,我就絕不會讓您低頭。”

母子兩個說話的功夫,樓上書房的門開了,白昌榮一臉不悅地走下來,上來就是一句對程清漣的質問:“你怎麽讓他回來了?”

“這房子一半是我的,我憑什麽不能讓我兒子進來?”程清漣寸步不讓。

白昌榮一臉嘲諷,正想說什麽,卻忽然看到了客廳沙發上坐着的高大身影,立刻換上滿臉的熱忱:“季元帥怎麽會踏足寒舍?”

“我陪白越來接他的母親程女士。”季時辰随意點了點頭。

白昌榮整個人都僵住了:“您、您說……陪白越?接程清漣?”他的大腦有些遲緩,怎麽也無法把白越和季時辰這兩個人聯系起來。

“是的。”季時辰用一種疏淡的禮貌語氣道,“白越是我的朋友,他說他的母親要離婚,可能需要帶走不少東西,所以要我來幫忙接一下。”

白昌榮臉漲得通紅。“可能需要帶走不少東西”?他其實什麽都沒打算讓這對母子帶走!白家因為這一次的事情元氣大傷,公司市值暴跌了一半以上,就算現在有了肖塘松口支援,形勢依然不好。他把這些全都算在了白越身上。方案是白越提議的,肖塘設局也是通過白越的朋友!而且歸根結底肖塘為什麽要針對白家,還不是因為白越母子對白岷不好?

而現在,季元帥以白越朋友的身份出現,說什麽程清漣要帶走很多東西,暗示要他給程清漣分割很多財産。白昌榮怎麽願意接受?

他臉色古怪,想說什麽,又懾于季時辰強大的氣場不敢說話。雖然對方只是個年輕人,但身材挺拔,整個人帶着一種只有見過血的人才有的殺伐之氣,站在那裏就如同一柄标槍,筆直地插-入夜色,低調但無人敢于忽視。

忽然,白昌榮似乎想到了什麽,轉而露出一個笑容:“季元帥您誤會了,小孩子不懂事,我和白越的母親感情很好,我們沒有打算離婚。讓您白跑一趟了。”

白越看着白昌榮的眼神一下子淩厲起來。白昌榮或許是想要等季時辰離開之後私下對程清漣施壓,但更可能的是,他看到自己和季時辰是好友,發現了自己這個“棄子”的用處。

自己已經被公開逐出家門了,他不好立刻自打臉在星博反口,但他可以牢牢綁住程清漣,用母親來脅迫自己。

青年冰冷的目光注視着他血緣上的父親,眼中沒有一絲感情。白昌榮不經意對上他視線,竟然被凍得瑟縮了一下,随後為自己的反應感到丢人,立刻加倍瞪回去,卻只讓人覺得色厲內荏。

白越嗤笑:“你那點心思打量誰不知道呢?我告訴你,如果你跟我媽好聚好散,咱倆就是和平相處的陌生人,你要是自以為是拴着我媽不放……我們母子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卯足勁對付你也夠你喝一壺了。”

白昌榮老臉挂不住,尴尬地看了看季時辰:“元帥,這孩子……”

“我記得您在星博上公開了具有法律效力的斷絕關系聲明。雖然有血緣關系,但你和阿越現在不是父子了,他只是來幫他母親解除一段婚姻。”季時辰回以微笑。

“……我,我那也是被迫……”該死的白越,如果早知道他和元帥有交情,自己怎麽會不認他這個兒子?這小畜生在家裏那麽困難的時候都藏着掖着不說!自己要和程清漣離婚了他帶着元帥來了!

鬧到現在這一步,白越被趕出去了,季元帥肯定是不可能幫白家的!那就算他再位高權重,借不上力也沒用啊。甚至,就算自己想着拖一拖,恐怕今日都不能如願。

白昌榮咬牙,只好心不甘情不願道:“那離婚協議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拟。程清漣是過錯方,傷害了我另一個兒子,不配分財産。”

程清漣此時從擋在她身前的白越後面走出來:“白昌榮,我不能叫我兒子護着我。我自家也有辦法讓你知道做人不能得寸進尺。別忘了咱們倆也一起過了三十多年了,你做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少。”

白昌榮警惕道:“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把白家發展起來的過程,可不是都能拿到臺面上來說的。我這些年對這個家怎麽樣,你心裏門清,我不要多分財産就就是仁慈,一人一半是底線。”

白昌榮忌憚不已,他一直以為程清漣是個賢惠單純的女人,卻沒料到她居然留了一手!如果她不是詐自己而是真的有東西,交給想對付白家的人,白家就完了!

他怒極而笑:“好,好,好!沒想到我白昌榮在身邊養了兩條毒蛇!如果不是家裏出事,我根本看不清你們母子惡毒的真面目。虧我以為程清漣你對我全心全意,沒想到你暗地裏謀劃了這麽多!”

“全心全意?”程清漣諷刺地笑了,“你配嗎?我一開始對你當然全心全意,但從你把你的私生子帶回家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夢該醒了。你白昌榮是全世界最自私的人,只許你背叛我,不許我和阿越舍棄你。你的話我原句奉還,如果不是白家出事,我和阿越根本看不清你能下作到什麽地步。”

白越摸了摸鼻子,他的母親比他想象的強韌多了,就算今天他不來,或許母親也能自己解決問題。不過作為兒子,他還是願意在這種時刻表達自己對母親無條件的支持。

“我替你們拟好了離婚協議書,簽字就好。”他從儲物空間取出讓系統綜合這個世界的法律和白家情況起草的離婚協議,拍在桌上。

白昌榮氣得胸口起伏。他覺得這種兒子撺掇父母離婚的行為絕對是大逆不道——這時候他又選擇性地想不起自己已經不認這個兒子了。

然而季時辰冷酷的視線一直盯着他,白昌榮承受不了那份目光裏的壓力,只好拿起協議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認沒有什麽陷阱,才“忍辱”簽下。不得不說這份協議很公平,家裏的財産一人一半,不過給程清漣要的主要是現金、珠寶、古董和不動産,所有證券尤其是白家的股權都留給了白昌榮。

白昌榮還以為白越這個小兔崽子到底是對自己有點感情,為了讓自己掌握白家的大股東地位沒要白家的股票,心裏這才舒服了一點。

他不知道的是,白越從來沒打算就這麽簡單放過白家的公司。白昌榮和程清漣的離婚協議不偏不倚,不算報複,那麽白昌榮對于程清漣的背叛就得另外找回場子。至于斷絕關系、不讓白越當繼承人,他無所謂,白昌榮怎麽分配個人財産是他的自由,但倒打一耙非要說自己母子二人對白岷如何如何不好、敗壞兩人名聲,他可不會放過。

到時候,白家的股票就是廢紙,何必給程清漣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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