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等我來娶你
等我來娶你
淩家的屋子同藥鋪是在一起的,前院是用來作藥鋪,後院卻是個二進院子,中間相隔不到五米,前後都很寬闊。
淩筠帶池嬸子他們走的另一道門,其實藥鋪那裏才是後門。
本來淩大夫買下這院子時只是順帶開了藥鋪,不然總覺着空落落的,可藥鋪開起來一家人便又走慣了,所以平日裏很少走其他的門。
一進門,便看到了一座水榭,水榭前還有廊橋,屋檐下一路都挂着燈,将院子照亮,于小林本是在垂花門等着的,聽見動靜,走了出來。
“總算來了,再不來我可親自去請了。”于小林笑着迎出來。
白日裏他去了雲上粥鋪一趟,雖知道了是池家開的,卻因人太多沒同池嬸子說幾句,後來才差人同淩筠說了,叫晚上關了鋪子把人都帶到家裏來。
只是今日開張,實在忙碌,于小林等到了太陽下山也未見人,若不是淩筠還沒回來,還以為池家人都走了。
池嬸子忙上前兩步:“害你們久等了,”
“人來了就好,人來了就好,快進屋,快進屋。”于小林拉着池嬸子的手,轉頭對跟着的幾人說了一聲,然後就帶着衆人往堂屋去。
衆人踏進小院,堂屋的門開着,老遠就問到了香味,池立咽了咽口水,他是真餓了,池嬸子看了看,疑惑:“怎麽不見淩大夫?”
“他啊,正忙着哩。”于小林淺淺一笑,正好淩大夫端着一道湯從竈房出來,見他們來了,開口道:“正好,正好,最後一道菜也好了,坐下就能吃飯了。”
今日是淩大夫親自下廚招呼客人,本來出去小聚也好,只是于小林回來同淩大夫一商量,想着依池家夫婦的性子,在家裏款待怕是比去酒樓裏叫他們舒心些。
且兩家人在自家裏也自在些,因着于小林回來便去買菜了,雞鴨魚買了不少,念着池家三個小子,還打了些酒來。
兩家人在堂屋坐下,滿桌的菜肴在燭光下顯得更為誘人了。
“忙到現在,餓壞了罷,就當是在自家家裏,別拘着,想吃什麽自己夾,我是最不懂客氣的,要是招待不周了,還請多擔待。”于小林說着,還玩笑道:“你們淩伯難得下廚,今日聽聞你們來,偏要親自洗手做羹湯,也不知手藝退步了沒有,可要好生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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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大夫聞言也笑道:“好久沒做了,要是吃着蛋殼、菜幫子,或是生菜什麽的,可要多多包容啊。”
大家聞言都笑起來在,知道淩大夫在玩笑,沒想看似正經儒雅的淩大夫也會這樣風趣,叫人心裏一下就親近了。
說沒規矩,淩家真沒規矩,席間淩大夫和于小林同幾人說話,該說該笑,一點沒架子,問起雲上粥鋪,知道是池鼎開的,于小林笑着誇贊了幾句。
“只是這開鋪子不是個輕松的,日後你一人,瑣事許多,又沒有經驗,有什麽不懂的或是遇到什麽難處,定要告訴小叔,小叔同你淩伯定然全力幫你。”
于小林對池鼎是越看越滿意,很是欣賞他身上的這份穩重和膽識。
池鼎點頭,道了聲謝,然後舉起酒杯敬了淩家夫夫一杯,一飲而盡後,于小林更是滿意了。
淩大夫酒過三巡,臉上染了絲薄紅,池鼎坐在他對面,淩筠坐在池鼎旁邊,先前他已看了幾眼了,他哥兒面前的那盅湯還是這小子舀的。
“池小弟,你家老大的婚期就在這月了罷,”淩大夫像是不經意提起,池老爹笑着點頭:“正是。”
“你家三個小子,如今都大了,日後家裏倒是熱鬧了,這一個接一個的成家,怕是明年就該抱孫兒了。”
提起這茬,池老爹也來了勁:“這都還耽擱了,我家老大早到了年紀,若非沒有合适的人家,早該成親了。”
“好事不怕晚,這有何急的,你看,如今不是得了樁好婚事。”淩大夫笑。
池老爹點點頭,覺着倒也是如此。
“你家老二同老大年紀相仿,不知說了人家沒有?”淩大夫順着問起。
池老爹看了埋頭吃飯的池立一眼:“這傻小子,倒是想給他相看人家,可你看他這副模樣,怕是委屈了人家姐兒哥兒啊,”
“怎麽會呢,我倒是覺着你家老二憨厚老實,心眼實在,很是不錯。我家筠哥兒,害,不瞞老弟,我是舍不得啊,我家就這麽一個寶貝哥兒,”淩大夫搖搖頭,看着頗為苦惱:“這日後也不知如何。”
“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哥何必苦惱,若是不舍,就多兩年才是,筠哥兒這樣的好孩子,什麽樣的找不到,怕是求親之人都踏破門檻了罷。”
淩大夫聽池老爹這麽說,笑着搖搖頭:“不怕老弟笑話,就是一萬個上門我也難挑其一啊。”
池老爹笑着點頭:“哥兒不比小子,若是我家有個哥兒,怕也是如此。”
當爹的,自然覺着自家孩子最好,看誰都差三分啊。
“欸,我看你家三小子也是一表人才,這般模樣怕也有不少相中的,只是不知道三小子心中可有中意之人了。”淩大夫忽然轉向對面的池鼎。
池老爹心裏咯噔一聲,他就說淩老哥怎麽忽然說起三個孩子的婚事,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哩,他在心裏搖搖頭,看來是有心敲打敲打他家老三啊。
“孩子還小......”池老爹本想替池鼎圓一圓,誰知池鼎直接道:“有了。”
淩大夫同池鼎遙遙相對,兩人誰也沒讓,就這麽隔着圓桌對望。
池立察覺氣氛不對,從碗中擡頭,看了一眼池鼎又看了一眼淩大夫,悄聲問池鼎道:“你什麽時候有中意的人了,我怎麽不知道,欸,”
剛說完,池立桌下的腳被人踢了一下,池立轉頭看着他大哥,識相的閉了嘴。
“哦,不知是哪家的千金,若是鎮上的,淩伯恐怕還能有三分薄面,替你保一回媒。”淩大夫似笑非笑。
池鼎面色平靜,不知在想什麽,池嬸子怕他說出什麽矢禮的話,連忙道:“這年紀的孩子麽,心思未定,再說了,老二也還沒有說親,長幼有序,還是先緩一緩罷。”
淩大夫見池嬸子發話,也沒有再繼續,只是笑了笑,正要去拿酒盅,池鼎又開口了。
“多謝淩伯好意,只是我中意的人,不是誰家的千金,是一個極好的哥兒,我已認定了人,是非他不可了。”池鼎緩慢而又堅定的說道。
酒盅在圓桌上發出一聲輕響,淩大夫不冷不熱道:“如此看來,鼎小子還真是癡心。”
池鼎勾了下唇,沒說話,像是默認。
實則池嬸子在一旁,眼睛都快擠酸了。
于小林見兩人如此争鋒相對,忍不住暗笑,随後在桌下握了握他相公的手。
輕拍了一下,才道:“想是來鎮上開鋪也是為着這事罷,鼎小子果真是個周全的,那小叔便在這裏敬你一杯,為着鋪子,也為你這份心了。”
池鼎起身恭敬将酒喝了,一滴不剩。
在于小林同池嬸子的圓場下,桌上又恢複了熱鬧。
吃過了飯,夜色已深,池家人本是要趁夜走的,但是在于小林勸說下,還是住了下來。
分好了屋子,四個長輩在前院喝茶敘舊,幾個小的在後院賞花看月,倒是各有各的熱鬧。
池立在席上多喝了兩杯,臉上還有些酡紅,那酒喝着清甜,誰知後勁如此之大,他纏着池鼎一個勁的問中意誰家哥兒,叫池鼎煩不勝煩。
“你倒是說說啊,村裏的芳杏你都看不上眼,我倒是要瞧瞧什麽天仙入了你的眼。”池立大着舌頭挂在池鼎身上。
芳杏是平安村最好看的姐兒,小時候池立還偷偷喜歡過,誰知人家一顆放心全挂在池鼎身上,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直到嫁了人,也沒見池鼎多看一眼。
池鼎抵着池立伸過來的臉,池立身上的酒味太重,一開口更是災難:“你不是早就嚷嚷着累了,還不趕緊去睡。”
“這會兒不累了,你先告訴我,趕緊的,快說。”池立不依不饒,道池鼎不告訴他他就一直纏着池鼎。
池鼎無奈,想踹兩腳又怕把池嬸子他們引來,到底是在人家家裏,給池立兩分面子。
“他到底是誰啊,在哪兒啊......”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池鼎淡淡道。
“天邊,眼前?”池立一頭霧水,往四周看了看,沒看着人,忽然淩筠踏進了院子,端着些糕點果子過來。
池立盯着淩筠過來,夜風吹起他的衣角,再往上看,那張清雅的臉,倒還真有幾分谪仙的味道。
“筠哥兒啊,是筠哥兒......”睡意襲來,池立喃喃着睡過去,嘴裏卻還不停嘟嚷。
池鼎感受到肩頭一重,看着他二哥軟倒不得不伸出手将人扶住。
淩筠過來,将糕點放到石桌上,見池立在池鼎肩頭睡着了,剛想向前幫池鼎扶着池立去屋裏,誰知被池鼎躲開了。
“怎麽了?”淩筠的手還沒收回去。
池鼎搖頭:“他醉了手上沒個輕重,怕誤傷了你,在院子裏坐一會兒,我先扶他進去。”
“哦,好,”淩筠點頭:“可三哥一個人可以麽?”
“嗯。”池鼎扛着池立的一只手,他比池立高些,力氣又大,這麽扛着一個醉漢,竟一點不顯費力,将人扛進了屋子,池鼎還去井邊洗了手。
醉了就愛流口水,池鼎也是無奈,将手搓洗了兩遍他才過去。
池大哥不知去了哪裏,想來也是累了去歇息了。
院子裏只剩淩筠同池鼎兩人,淩筠替池鼎斟了一杯清茶,先前桌上許多都是葷腥油膩之物,淩筠怕池鼎吃雜了晚上睡着不爽快。
月明星稀,疏影橫斜,暗香浮動中,院落靜谧安寧。
淩筠同池鼎安靜的吃茶,誰也沒說話。
可下一刻,兩人同時放下茶杯,淩筠的指尖同池鼎的手背相觸,像是被燙到一般,淩筠縮回手,指尖的熱度仿佛傳到了臉上。
“躲什麽,我是洪水猛獸?”池鼎輕聲道。
淩筠紅着臉搖搖頭:“不是。”
“喜歡大院子?”池鼎看了看四周,茂林修竹,山石流水,圈起的園子裏應當都是淩筠種的草藥,那株忍冬尤為顯眼,花影在月下輕微晃動。
淩筠不知這話從何說起,他對這些沒有要求,只是買院子的時候,向他老爹求了這麽一個藥草園而已。
“大院子也好,小院子也罷,只要住着舒心就好了。”淩筠輕聲道,其實還有一句話他沒說,人也很重要。
若能同心愛之人一起,自然是最好的。
誰知池鼎點點頭:“那就是喜歡。”
淩筠眨了眨眼:“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池鼎好似笑了一下,因淩筠的話。
“喜歡就買,不喜歡也買。”池鼎笑,不管喜不喜歡,給淩筠的都得是最好的,至少不能比他阿爹給的少。
淩筠擡眸:“三哥要買院子?”
池鼎挑眉:“淩筠不是喜歡?”
淩筠呆住了,一雙水波盈盈的眼定定的看着池鼎。
池鼎玩笑:“不買院子怎麽成親,難不成,要同我浪跡天涯?”
淩筠抿唇,臉上越發紅了,他略微轉了一點身子,側對着池鼎:“誰要同你成親?”
“你不知道?”
總是這樣的問句,總是在問他,可是淩筠并不想回答。
小爹爹說的對,他們還沒說清楚呢,這麽不清不楚的是要吊着誰,淩筠有些不快。
“收了我家的兒媳禮,不承認了?”池鼎沉聲。
淩筠越發委屈,簪子就在他的手裏,可是要砸在池鼎身上他也不舍得,于是輕聲道:“我不知道什麽兒媳禮,沒人同我說起,誰知道是誰送的。”
簪子被輕輕放在桌上,發出一點聲響,像是敲在兩人心上。
池鼎神色不明,但是眉頭輕輕皺起。
淩筠低着頭,佯裝看不見。
“看來是我多想了。”池鼎淡淡道。
淩筠頃刻紅了眼,可還是沒說什麽。
片刻後傳來腳步聲,淩筠聽着越來越遠的聲音,以為池鼎走了,連忙紅着眼擡頭。
誰知池鼎就在幾步之外,見淩筠眼中含淚,心裏如針紮一般,他慢慢走過來,在淩筠面前蹲下:“哭什麽?”
“沒哭。”雖是這麽說,可淩筠的聲音已有些哽咽了。
池鼎伸手抹去淩筠眼角的淚,随後擡頭看着淩筠。
“我不會說好聽話,可現在,我覺着有些事情必須說清楚。我以為有些話不用說你也懂,所以才沒說,但是如果這讓你覺着心裏不踏實,那我就說一遍,”
“我中意之人是你,認定之人是你,來鎮上為你,開鋪子為你,買院子為你,簪子是你要走那晚我放的,怕來不及。”
池鼎語氣認真,說一句就叫淩筠心動一分。
“我認定了你,非你不可。可剛才在桌上我沒說完,我中意的哥兒叫淩筠。”
淩筠的淚還是落下來,池鼎擦也擦不幹完,一滴一滴全落進了他心裏,滾燙無比。
“只是我現在還給不了你更好的,你能再等等麽?”
池鼎知道,自己就是無賴,仗着淩筠對他的心意讓哥兒等着他,等着他能給他更好的了,就來娶他。
不然,他的小哥兒那麽好,他怕小哥兒被人惦記。
淩筠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一年,就一年。”一年不長不短,足以讓池鼎拿命去拼一個他的底氣和淩筠的未來。
“等我來娶你,好不好?”池鼎說到最後已是溫柔無比。
淩筠早已哭成淚人,可還是啞着嗓子應好。
池鼎笑了,只覺着再沒什麽比這時候更叫人高興。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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