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生的財富

一生的財富

內地平原和丘陵區，凡可耕作土地，多經墾辟，餘下山岡河灘、房前屋後不成丘段者，往往開墾少且收成極少，為着變廢為利，朝廷決定免賦以作激勵，鼓勵百姓開墾荒地。

可即便如此，家中青壯年少的或是貧苦人家還是不願去。

池鼎聞此消息有了主意，本聽南邊來的商人帶來一批肉桂小樹，正愁沒有銷出，他們這兒這樣的樹不多，要用還得去別處進，若在本地開墾一塊兒荒地種樹，成活之後，可是大有用處。

他這主意一成，便去請教了許多人。

肉桂喜濕潤，忌積水，又要雨水豐沛，幼苗喜陰，成樹迎陽，又要土層深厚，質地疏松，這一塊地方可不好找。

不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地方不僅讓池鼎找着了，說來更是運氣，正好就在他們平安村山上，除去找到的那塊地方，周圍還有其他人家栽種的土地，池鼎也咬牙一并買了。

且比其種子，他買的這批皆是兩人高的小樹，只要能成活，長一二年便可用了，沒有什麽是好做的，池鼎等得起。

不過移栽季節已經過去，等下一個春才能了，這段日子，池鼎準備将地養肥規整，等待種樹。

今日淩大夫上山，也有池鼎拜托的緣故，總歸是年輕人，敢想敢拼，淩大夫對此不做評價，但是還是幫着看了。

也同池鼎指出許多思慮不周之處，池鼎謙遜聽了，很是恭謹，淩大夫見過的多，自然見識不少，說的的确在理，池鼎理應聽從。

池嬸子同池老爹不知池鼎竟有這志向，一時有些緩不過神，本以為當初去鎮上開粥鋪已是不同他人，誰知如今更是開墾荒地要去種樹了。

村裏大多數人家都是世代種地為生，看老天兒面吃飯，池鼎卻偏要去靠自己，也不知這一步是大膽還是......池家夫婦說不出好壞，但是心裏卻是支持老三的。

從小老三就有主意，說話做事也和尋常小子不同，很有自己想法，可小子長大了，如今更能自己做主了如今真叫池家夫婦有了實感。

回去時的衆人要比來時安靜些，也不知道大家各自都在想什麽，池鼎倒是什麽都沒想，走一步算一步，反正他是不會輕易退卻的，既然有了主意，就該一往無前才是。

淩筠也是這麽想的，雖然對于此事他也不知情，但是心裏總覺着三哥能成，于是悄悄捏住池鼎的衣角。

Advertisement

池鼎感受到他的動作，轉頭看他，用眼神示意怎麽了。

淩筠搖搖頭，沒說話。

池鼎忽然想到什麽，輕聲對淩筠道：“如今，我可真是一無所有了。”

粥鋪的本還沒賺回來，從前攢的家當也全投了進去，身上可是半個銅板也拿不出來了。

淩筠看了池鼎一眼，三哥說這話時也沒什麽表情，看不出是喪氣還是什麽，但是淩筠是半分悲傷意味沒有感受到的，那三哥是什麽意思呢？

沒了錢卻不難過，卻又要說出來，難道...難道是同淩筠訴苦麽，也不像，還是...算了，不管是什麽，淩筠也不去想了。

淩筠放開池鼎的衣角，輕輕拍拍池鼎的手臂：“你放心。”

“？”這回輪到池鼎不解了，不知該放心什麽，很快，淩筠便同他解了疑惑。

只見淩筠靠近他，然後放低聲音，踮起腳在池鼎耳邊道：“我有錢，你放心，我都給你。”

池鼎忍不住笑了，原來是放心這個，不過他還真好奇，淩筠哪兒來的錢：“莫不是平常給病人抓藥攢的？”

淩筠搖搖頭，他雖然也偶然給病人抓藥，但病人并不會将錢給他，他的錢，是從小過年時兩個爹爹或親戚給的紅封。

想起自己屋裏那個小匣子，也不知算不算多，淩筠眨眨眼：“都放在裏面了，一分沒有用過，大約有二十兩銀子罷。”

另外一些金銀首飾淩筠不知道值多少，淩筠便沒說，其實銀錢都是一些親戚給的，兩個爹爹給他的都是不知從哪裏尋來的銀镯子金釵，倒是好看，只是淩筠覺着重，不喜歡戴。

池鼎不算驚訝，淩筠這樣的家世，這些還算是少的，不過看小哥兒大有一副把家當全給他的樣子，池鼎揉了揉小哥兒的頭：“那些你就自己留着罷，三哥能賺錢。”

淩筠還有些可惜，不過也尊重池鼎的意思。

回到池家時，淩家夫夫同淩筠便告辭走了，桃子也摘了，地也看了，該回去了，淩筠這回倒沒有太多不舍，反正日後還有相見的機會。

池家夫婦雖出言挽留，最後還是送淩家出了院子，挑了最大的兩筐桃子搬到淩家馬車上。

等淩家一走，池家夫婦便叫池鼎進了屋裏，想與他好生談一談。

池鼎也沒有拒絕，進屋了。

門外，池大哥和池二哥還有些擔憂，尤其是池二哥：“大哥，爹娘莫不是生老三的氣了？”

池大哥搖搖頭，心中覺得不會，但是也不敢肯定，老三這回做的決定實在出乎意料了些。

“管他呢，我倒是覺着老三做的對，反正他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我這個二哥肯定站他這邊。”池立忽然擺手，也不細想了，往屋裏跑去。

“你做什麽？”池盛看着池立匆忙的樣子不解。

“給老三拿錢，他買樹肯定沒錢了，說不定回鎮上的銅板都沒有。”池立沒回頭但是大聲道，他那裏還有幾十個銅板，都是平日裏攢下的，也一并給老三罷，叫他知道他這個二哥是支持他的。

李菍冬對這事說不上話，也不便說什麽，不過她心裏也覺着池鼎很厲害。

“我去洗菜。”李菍冬路上挖了許多野菜，池嬸子還高興能做一頓野菜粥喝，現下她正好先去将野菜洗了，不過池盛在旁邊，還是跟他說一聲好。

“才回來，還是先喝一碗水歇一歇罷。”池大哥的聲音很溫和。

自從李菍冬嫁進來，就沒有偷懶過一刻，總是在幹活，院子裏如今是一片落葉也看不見了，池大哥自然知道什麽緣故，開始沒有貿然幹涉，希望這樣能叫李菍冬自在一些。

不過後面他就時不時在李菍冬做事時勸她多歇息一會兒，不留痕跡的幫着多做一點，現下兩人也熟悉了些，多說幾句話，李菍冬也沒有開始這麽不自在。

平心而論，池大哥是個很體貼的人，即便對李菍冬好，也是默默的，更能設身處地的為李菍冬着想，李菍冬眼裏看得見，心中更是清楚，一直很感激池大哥。

這種感激在日後會變成另一種情感，這一切又是後話了。

且說池鼎同池家夫婦談完出來，回到屋裏時，見池立在他床前站着，好似在等他，還覺着奇怪：“你幹什麽？”

池立先是看了看池鼎的表情，又琢磨了一下池鼎的語氣，覺着好似更平日沒有什麽區別，他稍稍放心一點，不過也沒有全部放下，萬一池鼎是在強撐呢？

于是池立先問一句：“你同爹娘說了那麽久，說了什麽？”

池鼎看了池立一眼，打探意味過于明顯了：“沒說什麽。”

“沒說什麽，怎麽可能沒說什麽？”察覺語氣有些急，池立連忙緩了緩：“你那個...他們沒責怪你罷。”

“責怪什麽？”池鼎明知故問，覺得他二哥這副小心翼翼地樣子有些好笑不過也難得。

池立一副你懂我在說什麽的神情：“我知道，你這個人嘛，心高氣傲，雖然做事是稍稍魯莽了些，不過大體上是沒錯的，若爹娘說你兩句也是應該的，可他們心裏是向着你的，你可別往心裏去，有什麽委屈，你跟二哥說，小時候打不過人家，可不就抹着眼淚回來告訴我的麽，”

池鼎忽略前面的，因最後一句挑眉不解：“我什麽時候打不過回來告訴你了？”

“欸，你忘了，就是你小時候拿銅板去買糖那次，不就是被搶了糖麽，還是我幫你去讨回公道的要回糖的，”池立覺着那時的自己很有哥哥風範，可是保護了弟弟：“你當時年紀小，不記得也沒關系。”

他記得就好了。

池鼎還想反駁什麽，不過看池立驕傲的樣子終究沒說，算了，看在他哥今日說這些話的份上，就讓他驕傲一會兒罷。

“好，就算如此，你擋在我床前幹什麽，起開，我睡一覺。”池鼎上前，池立還真讓開，不過下一刻就讓池鼎頓住了：“這是什麽？”

“銅板啊，”池立一副你是不是傻了的表情。池鼎當然知道這是銅板，可問題是他的床上為什麽會鋪了幾十個銅板，還是一個挨着一個平鋪在上面的，他又不是要拿銅板當褥子。

“你幹的？”池鼎轉頭看向池立。

池立當即不滿：“什麽叫我幹的，不知道的以為我做什麽壞事了，你應該說謝謝二哥的銅板，你不是身無分文了，那去花罷。”

這可是他全部身家。

池鼎點點頭，真把床上的銅板一個個全撿起來了，放進床頭的瓦罐裏，叮叮咚咚的，還挺好聽。

“不是，你真要啊，”池立還以為池鼎會推脫一番。

池鼎轉身躺上床，雙手墊在腦後：“為何不要，不都是二哥的好意麽。”

池立點點頭，行罷，看來池鼎果真身無分文了，這幾十個銅板也看得上，他也轉身躺上自己的床，翹起腳：“欸，你以後發財了會還我麽？”

“不是你給的麽，還什麽還。”池鼎閉上眼睛。

池立哼了一聲：“那可是我娶夫郎的錢。”

“誰家哥兒要你這幾十個銅板？”池鼎好笑。

池立立馬反駁：“那你現在還身無分文呢，筠哥兒不也願意嫁給你。”

“他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哪裏都不一樣。”

“......”

氣得轉過身的池立沒有看到池鼎唇邊的笑，很溫柔。

誰說他現在一無所有的，明明現在他才是最富有的，他背後這些人就是他的底氣，也是他的一生都不會失去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