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大婚

大婚

喜今日嘉禮初成，良緣遂締

詩詠關雎，雅歌麟趾

瑞葉五世其昌，祥開二南之化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相敬如賓，用諧魚水之歡

互助精誠，共盟鴛鴦之誓

此證。

“恭喜，恭喜啊，”

“請進，請進。”

“恭喜，恭喜，真是雙喜臨門啊，”

“快請進，快請進。”

池老爹站在自家院門口，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下過，眉宇間都是喜氣。

柱子、門窗、院門都張貼上了喜字，入目滿眼的紅，就是過路的人，也一眼能看出這家有喜事。

風裏帶着泥土與青草地氣息，綠葉如新，花開滿枝，天顯得極高，雲薄薄一片，淡淡的微光将池家小院照的極為明亮，又是一個草長莺飛的陽春三月。

新夫郎還沒接來，院裏先站滿了人，聽說池鼎與淩筠大婚，村頭到村尾沒有一個不想來看熱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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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池家可真是好福氣，三小子争氣不說，又娶了一個仁德心善的新夫郎，大房家的嫁進來沒多久也有孕了，真真是，什麽好事都占全了。”

“那不是應該的，人家夫婦倆本就心善，兄弟三個也和睦，聽說三小子這回去南方送藥得了知縣的賞識，還不知有多風光吶。”

“這小筠大夫還來村裏義診過，給我家二叔看過病，不僅醫術好，人也心善，那麽貴的藥，竟是分文未取。”

“......”

院子裏熱鬧得很，一人一句将小院淹沒。

成親是在晚上，許多人家老早就過來了，幫着擡凳子搬桌，殺豬宰羊的，這人一旦好了，身邊也就不愁人了。

“大伯喝茶。”

“嬸子吃塊糕點。”

一個挺着肚子的年輕婦人在人群中忙碌，才提着茶壺走了幾步，身後就跟上來個高大的漢子。

池盛看着身子笨重還忙個不停的娘子，有些擔憂又怕語氣重了讓人不高興，只得先護住人勸道：“娘都說了，讓你在屋裏歇息，怎麽又出來了？”

李菍冬臉上浮出一抹笑，從前消瘦的臉頰，現下已是添了幾分圓潤。

不知是不是有孕的緣故，眉眼間的清麗更多了一分柔和：“今日是三弟和筠哥兒的大喜日子，我怎麽能一點忙都不幫，我看院裏這麽多人，添添茶水也是能的。”

“添茶水有添茶水的人，就是二弟和筠哥兒在這裏，也不會讓你忙的。”

如今李菍冬也五個月了，雖說胎相還算穩固，但是池盛到底是第一回當爹，難免要小心些，主要是李菍冬本就瘦小，院裏那麽多人，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磕着碰着了。

夫婦倆還在争論，下一刻茶壺就被人提走了，來人不是池立又是誰：“別争了，大哥大嫂，我來招呼客人。”

“你怎麽來了，三弟跟筠哥兒呢？”池大哥驚訝。

池立先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喘了口氣才道：“這不在後頭麽，我怕家裏忙不過來，先回來招呼人。”

“你這，你這，”池盛傻眼，不知還有這種說法，只覺得他是想先回來偷懶，剛要責備，不知誰喊了一聲接親的回來了，院子裏一下喧鬧起來。

池盛也顧不得說他了，見人群都在往門口湧去，護着李菍冬往空曠地方走，怕她被人擠着。

池立看着大哥大嫂如此和睦，又想起今天是老三的大喜日子，一時有些羨慕。

大家都成家了，唯有他還沒個着落。

不過也只是轉瞬即逝，沒忘了先回來的目的，見人都堵在門口，池立忙過去疏散人群。

三弟果真料事如神，知道今日家裏人多，怕沖撞了筠哥兒的喜轎，派他先來開路。

不過今天大喜日子，池立也沒有太過分，只是好聲好氣勸大夥讓讓，總得讓一對新人先進來不是，不然只顧看熱鬧，誤了吉時可不好了。

幸而大夥也算聽勸的，雖然嘴上嚷嚷着要看一眼新夫郎，但是被池立這麽一說還是往兩邊退了退，好歹讓出一條小道。

“好長的隊伍，身後跟着的都是嫁妝麽，”

“我看着了，整整八個大漢，這轎子啊穩着嘞。”

池鼎胸前帶着紅花，一身喜袍，騎着高頭大馬在前頭，遠遠的就看見了家門口的熱鬧。

身後是商隊的兄弟跟親朋，喜婆走在喜轎的旁邊，四角出檐的寶塔花轎裏端坐的是他的夫郎。

人逢喜事精神爽，池鼎今日可比從前都要俊朗風光。

“落轎——”

“出來了，出來了。”

旁觀的人伸長着脖子，只為一睹新夫郎的面容，小哥兒是不用蓋頭的，因着淩筠出轎的時候，大夥先看見一張清俊無雙的臉。

眉心一點紅，鴉羽般的長睫微微顫抖，低垂着，像是三月的蝴蝶振翅。雪膚紅唇，身着紅裳，烏黑的發用紅綢綁着，微微擡眼，就叫喧鬧得人群啞了口。

池鼎早翻身下馬，扶着夫郎過轎，雪白的指尖被一雙大手握住。

淩筠感受到池鼎濕潤的手心有些訝異，連自己心中的緊張都消弭了些，他見池鼎那麽淡然，還以為很鎮定，沒想，竟和他是一樣的。

“跨火盆——”

淩筠擡腳，

“紅紅又火火——”

火盆裏燒的是桃木、松香、朱砂，袅袅的香氣升起，淩筠聞着香氣不自覺地開始辨認火盆中的藥材，就是這麽一分神，引得衆人焦急大喊。

“衣裳，衣裳，”

淩筠回過神，原來是盆裏的火被風一吹燃得高了，差點燎着衣裳。

正當他心慌想要提起褲腳時，人忽地騰空，被人攔腰抱了起來，這回別說褲腳了，就是火燃得再高，也碰不着淩筠分毫。

“好——”

衆人最愛起哄，見此更是忍不住拍手叫好，羞得淩筠在池鼎懷裏動了動：“放我下來。”

那聲音只有兩人能聽見，池鼎輕聲回他，因着離得太近，淩筠還能感受到池鼎的胸腔在震動：“不放。”

頓了頓，他又添了一句：“把臉藏到我懷裏。”

淩筠不解：“為何？”

“他們都在看你。”池鼎悶悶道。

淩筠悄悄擰了池鼎一下，誰知這人硬的很，也不知吃什麽長大，沒擰動分毫不說，還有空笑淩筠：“留着力氣。”

淩筠這回沒有再問為何留着力氣，終歸不是什麽好話。

池鼎就這樣把淩筠抱進了院子，又抱到了前堂，要拜天地了，才将人放下。

池家夫婦和淩家夫夫坐在前頭，看着池鼎将淩筠抱進來，池家夫婦相視一笑，淩大夫想說什麽，被于小林一個眼神止住了。

好在池鼎很快将人放了下來，不然岳父大人怕是要不高興了。

“一拜天地——”

伴着悠長的聲音，淩筠和池鼎牽着紅綢朝着天地彎腰。

“好——”

池立最是興奮，帶頭鼓掌，衆人也都很給面子。

“二拜高堂——”

新人又對着池家二老和淩家二老鄭重一拜。

淩大夫面色嚴肅，但其實眼眶已經濕潤了，倒是于小林，這時候還能拍着相公的手安慰。

雖說今日是在池家成親，從鎮上将淩筠接過來，但是念着淩家就淩筠一個哥兒，池鼎已在鎮上買了座小院，日後怕是要在鎮上常住的，因着于小林并不多傷心。

倒是淩大夫，再怎麽離得近，自家哥兒也不能常在家裏了，終究讓人覺着感傷。

“夫妻對拜——”

池鼎與淩筠相對，看着彼此，随後一同彎腰。

“禮成。”

淩筠被送進了新屋，池鼎卻被拉着出去招呼客人了。

臨走時，池鼎還不忘囑咐一句給筠哥兒送點吃的，池盛看得好笑，推了人一把：“快去罷，定然不會叫你夫郎餓着。”

大喜日子，連池大哥都忍不住玩笑兩句。

淩筠前腳進屋，李菍冬後腳就端了一碗糖水蛋去敲門，得淩筠首肯後，李菍冬才推開門進屋。

“大嫂。”見李菍冬端着東西進來，淩筠忙起身去接，如今李菍冬懷了孩子，自然要當心些。

“不妨事。”李菍冬笑笑，又溫柔道：“餓壞了罷，你本就消瘦，合該多吃些，可又想着你脾胃弱，餓久了吃不得太多葷腥，便煮了幾個糖水蛋将就，若是不夠，再吃些糕點。”

淩筠淺笑：“夠了。”

就是餓了，今日也吃不下太多東西的，淩筠從早上起來便無端心慌，手帕都捏皺了，好容易進了屋子，隔絕衆人，一個人清淨會兒，這心慌才散了些許。

不知別人如何，是不是也像他這般無所适從。

李菍冬看出了淩筠的緊張，想起自己成婚時淩筠也是像這樣過來陪他說話，便在床邊坐下：“今日我可聽到了，沿路只聽說三弟有福氣，娶到這麽好的夫郎。”

淩筠喝了幾口糖水，心中的确好受些，正懷疑是不是當真餓到心慌的，便聽李菍冬說了這麽一句，差點嗆到。

“慢些。”李菍冬連忙輕拍他的背。

淩筠搖搖頭，耳邊都染上了粉。

李菍冬忍不住在心裏感嘆，竟有這樣好看的人，只一眼，就讓人心中忍不住升起憐惜。

“你坐一會兒，我出去瞧瞧，讓你大哥替三弟擋着些，莫要新婚夜真叫人灌醉了酒。”

李菍冬也沒有多留，怕外面那些人真鬧騰了讓淩筠就等，別人攔不住，池盛那裏她還能說上兩句。

“嫂子小心些。”見李菍冬還挺着個肚子，淩筠跟着走兩步，嘴上也囑咐。

李菍冬擺擺手，仍舊關上門出去了。

不多時，淩筠便聽見了腳步聲，在漸漸靠近屋子，他散去的緊張忽然又回來了，雖是春日，手心裏卻也滲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