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章

第 60 章

“她,有着至高無上的榮耀,可她也渾渾噩噩地活了千年。”

“她被世人供奉,又被萬仙供養,她的那條爛命,看起來比任何一位神明的都矜貴,而真正的神明,真正的明王,真正的鳳凰呢,”

“卻是不言不語,還心甘情願的,将自己的命運,踩得稀巴爛,還爛到,像攤爛在污穢裏的泥巴一樣髒,”

“圖什麽呢?”

她在問他。

扶渟的眼底起了波瀾,雪以年的掌心就又加重了點力道,依舊是讓他閉嘴的意思,她只是想問,并不想聽他回答。

她繼續說:“而被捧得那麽高的雪凰,她又做了些什麽?”

雪以年想了想,随後搖搖頭,“我什麽都沒有做過。”

“位子變得高了,人反倒是越來越沒用。”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鳳凰的命格尊貴無比,而仙草的命運,要多卑賤就有多卑賤,你把我從一顆卑賤的仙草,變成了一只無人敢招惹的高貴鳳凰,我本應該心喜,可是,”她說:“我并不心喜,反倒是讓我徹底的明白了,天道秩序,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

“只要出身尊貴,實力強大,确實是不需要怎麽努力,就是可以被萬人敬仰的。”

“但是,”

她看着他的眼睛,過了會兒才輕聲地與他說:“也不是每一個神明,都喜歡沉迷于被人敬仰着。”

“萬物皆有靈,而這靈智,也不都是白長的,它也會有大徹大悟的時候。”

雪以年的唇角邊,勾起了淺淺地笑,眼底也有了光,還有一點驕傲道:“我,一顆平平無奇的小仙草,在跻身高位後,大徹大悟了。”

扶渟眼底的冰冷,早就不知道在她的哪一句話中散去,看見她笑,自己就也沒忍住地嗤了聲笑,擡起手,将她覆在唇邊的手拿下來,指尖摩揉着她的腕骨,那裏是剛剛被他掐出來的都有點青紫了的痕,他眼皮輕輕一瞭地看着她問:“所以身為,一顆平平無奇的小仙草你,悟出什麽來了?”

“不是自己的東西,”雪以年時刻觀察着他的表情,見他這是不生氣了,她的聲音裏,在小心翼翼中,還夾雜着點認真地與他道:“即便是得到了也不快樂。”

“而天上很好,但是我更愛這個,”

她又看着他的眼睛,好半晌後,輕聲輕氣地說:“有你的,人間。”

扶渟就覺,她的聲音,小心翼翼到有點可憐,但是砸在他的心裏,卻似砸下了驚濤巨浪,浪花還在肆無忌憚地翻滾,亦不知自己,已經卷進了炙熱岩漿。

耳畔依舊是她不争氣的聲音。

“我心不靜啊,成不了神的。”她說:“也就只能是個小仙的命格了,我也接受了,我接受了行不行?”

扶渟仿若又墜入了一場夢魇——

幾日前,當他意識到自己不是身在幻境時,他就瞬間清醒,他想起身,也确實是……是被她蠻不講理地摁在床上的。

“胡鬧!”他氣得偏開頭。

然後她說:“我是祝馀,不是雪凰,你認清一點,認清一點行不行?我不要當什麽雪凰,我是祝馀,我也只是祝馀。”

她一遍遍地再跟他強調祝馀,強調她就是祝馀……

扶渟驀地回神,回憶中的場景,仿若是歷歷在目。

他的指尖,有些顫抖地碰到了雪以年的靈脈,他在消無聲息地探看,好在,鳳凰神骨還在,但是他也察覺到了,雪以年的仙根靈脈已經受損到極其嚴重。

是他大意,竟未察覺到,她在找到他之前,就已經受過天罰。

他說:“年年,我——”那種言不出口的愧疚,此刻,比任何情緒都洶湧。

但是雪以年不知他那是言不出口的愧疚,恰巧地,伸出手,又覆住了他的唇角,她似是讨好地問他:“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與之他的愧疚相比較,她的愧疚,更深。

扶渟握住了她的手,吻住了她的指尖——

雪以年不知自己是怎麽又被他哄睡着的,但是自己又被夢魇控制住了,四周蒼茫一片,上空電閃雷鳴。

數道閃電,瞬間劈下,一條條似游蛇般的鐐铐,纏緊了她的腳踝和手腕。

扶渟還是來晚一步。

天邊的烏雲滾滾而至,于此同時,原本蒼蒼茫茫的地方,此刻都充滿了黑色的魔焰,一只通體烏黑的巨大鳳凰呼嘯而來,嘶鳴一聲,便将雪以年護在了自己的羽翼下。

“菩……柯?”

她的聲音很小,但黑色鳳凰還是聽到了,它盤旋在她的身邊,垂眸向下看——

雪以年意識清明了,認清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混沌天。

也就是說,在這裏被處以私刑,就像是将你從這個世間塗抹除去一樣,沒有任何人,包括你至親至近的人,都不會再有你的記憶。

而之前,因鳳凰神骨在身,天道上一次沒能殺死她,可并不是想要放過她,而是想要在她最無防備的時候,将她困鎖在混沌天內,它想讓她,死得徹徹底底。

不想讓明王記起她,更不想讓夙梧記住她,也不想任何人,留存下一點關于她的記憶。

而天道判處她的罪名則是,誘神。

是一個,她搏不出半點反抗欲的罪名。

哪怕曾經她還能為自己的生命抗之一下,但是此刻,她渾身無力,心痛如麻。

雪以年擡眸——

她記得,曾經的鳳凰,一身雪白,他聖潔,尊貴,是被萬民敬仰的神明,也是被萬神所崇奉的神明,但是此刻,雪羽烏黑,魔氣四溢的他,不再是神明,不再是受萬人敬仰跪拜的鳳凰明王,而是,是這個九州大地上,令人最為恐懼忌憚的……魔。

雪以年透過重重黑羽,仿佛又看見了他從前的樣子。

少年的居所,布滿混源充沛的靈霧,就連他衣裙腳下的路,都禁不起半點髒污,可是,一轉眼,雪以年就又看見了,少年被扔進了一堆死屍腐骨中,那裏,留存着這世間最髒污的煞氣,煞氣在興奮中裹住了少年的腳踝,然後纏上了手,縛住了頸,他滿臉污垢,蜷縮起自己,在那暗無天日的黑霧中戰栗——

她看見了他握緊神火碎片,他眼中的那一抹久別不見的光,突然就亮進了眼底,他心中有了期待,即便是天界将他拒之在外,可他依然期待着自己有一天可以回去。

然後有一天——

他将所有的神火碎片都給了她,包括他的情絲,他的信仰,他的神職,以及他拼命死守住的一點神髓,他所有的一切一切,還有他自己,他都不帶一絲留戀地給了她……

再然後,他堕成了真正的魔,踏着她成神的路,從此,也為了她,披荊斬棘,無往不至——

雪以年的眼角滑下淚來。

她沒辦法反抗,沒辦法揮劍斬天道,它的聲音,徘徊在耳邊,還在對自己說:“你就該死,死在四千年前的那場神魔大戰裏,用你的生命,獻祭給這天下最尊貴的神明,”它說:“現在也可以,只要你肯獻祭,明王,他就還能是曾經九天之上,最幹淨,最尊貴,最耀眼的那個神明,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願意——”它說:“只要你願意——”

雪以年閉上了眼,甚至還配合起天道,将雷電在自己每一寸的經脈上,裹紮得更緊。

她願意,沒有什麽不願意。

她本就厭惡踐踏。

她希望神明永在高位,希望六界永久太平,她還希望幸福的人可以不被打擾,得到寵愛的人一直滿身榮耀,她還希望,人心無妒,萬災皆消——

但是她所有的希望,身為仙草的自己做不到,身為雪凰的自己也做不到,但是她知道,明王,曾經只身護天界,現在守太平的明王能做到。

她眼底流着淚,此刻卻染進了一抹笑,唇角微微輕動,卻沒能發出一點的聲音來。

雪以年還記得,曾經,扶渟戲弄地問她:“你喜歡我?”

那時的自己,從未答過。

但是此刻,她微動的唇角在說:喜歡,喜歡菩柯,也喜歡扶渟,喜歡為神時的你,也喜歡堕魔時的你,只要是你,我都喜歡,哪怕我已消亡,哪怕你不再記得我,哪怕我也不會記得自己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活過,哪怕我化成埃,化成塵,我也依然會繼續喜歡,還喜歡到,在魔界初見時,我就想要帶你回來,而今,我——

終如願。

雪以年閉上了眼,轟的一聲——

一縷縷金光從雪以年的身體裏崩碎開來。

雪以年以為是自己的魂體碎裂了,但是好像并不是很痛。

于此同時,一把帶着鳳凰圖騰的彎刀從她的眉心處飛出,直逼雲層深處。

是鳳凰神骨。

雪以年想,也應是如此,自己魂魄消亡,鳳凰神骨自是會破體而出的。

扶渟一秒恢複人形,臉色大變,而在壁熵飛出的瞬間,密布起來的烏雲,直接彙聚到了一處。于此同時,比四千年前,曾經玄冥淵底裏更加肆虐而起的魔風,狂暴地就席卷了整個混沌界——

/

“爹爹還在守着娘親?”夙梧問。

“噓。”泉靈的聲音都沒有了往日張揚,悄聲聲道:“那日雪凰自隕,才導致鳳凰神骨被迫離體,若不是魔皇護得及時,怕不是就被天道鑽了空子。”

夙梧臉色一變,可聲音卻是奶聲奶氣的,“可惡!”

“是可惡啊,”泉靈也憤憤不平,“別人都以為,将天界的氣運和雪凰性命捆綁在一起的東西就是那根情絲,可天道很聰明,在你将雪凰腕骨上的情絲扯下來時,天道就發現了,與天界氣運真正捆綁在一起的東西,其實是這根鳳骨,也就是說,只要鳳骨不離體,哪怕是天道,也殺不死雪凰。”

夙梧看向它,泉靈繼續道。

“天道即便是再厲害,它也不會拿好不容易才運轉正常的天界去殺戮,因為死的雖然是你娘親,但再次敗落的就是整個天界,可誰知,雪凰她耐不住天道的蠱惑,就這樣着了它的道,竟然甘願自隕,所以呀,你的爹爹現在很生氣,你的娘親就也不敢醒過來,我們還是走遠一點吧,反正你娘親這次是闖了大禍,觸了你爹爹的逆鱗,我怕,我怕他控制不住魔氣,傷及到無辜可怎麽辦?老夫這一身的細皮嫩肉,保養了幾十萬年呢,很是矜貴,可是不能傷了一點兒。”

夙梧就剮了他一眼,聲音還是奶糯糯的,“可是,我不明白,天道為何非要殺死我娘親?”

泉靈笑了笑,突然就一臉地高深莫測起來,慢慢悠悠地只道了四個大字,“挾-恩-于-天。”

“挾恩,于天?”

泉靈就又諱莫如深一笑,解釋道:“魔皇将天界的氣運與雪凰的性命捆綁在一起,就是怕天道有一天會翻臉無情,告雪凰一個挾恩于天的大罪。”

靈泉看着夙梧還一臉困惑的樣子,他将夙梧拉遠解釋,“那我換種說辭,凡間有種說法,功高蓋主明白吧?雪凰性子本就與其他神明的不同,她斷人生死,論是非對錯,有她的執着和信仰,她以為的天道,是與她一樣的人公平公正,但是此一時彼一時,雪凰的處事風格,不僅欠了些圓滑,她還帶着許多棱角,可天道乃是萬神的主宰,它需要聽話的神明,并不喜歡,棱角根本就磨不平的神明,懂嗎?”

靈泉四處看看,聲音更加小了些,“四千年前,天界消隐于世,也許,還會有天道不小的功勞呢。”

夙梧一怔,“什麽?”

“噓——”靈泉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巴,“小聲點,怕不是,天道的心思,早在千年前就被你爹爹看破了吧。”

“你以為,神明真的不會死嗎?”

它說:“那是世人以為的,而天道真正的使命是什麽,知道嗎?”

夙梧蹇着眉頭看它。

它忽而嚴肅,一本正經,也是第一次,有了古泉該有的樣子,它說:

“萬物,更,疊。”

/

栖梧山上——

扶渟的寝殿內,雪以年偷偷睜開一只眼,扶渟就冷冷地看着,她又淡定地把眼睛閉上了。

好一會兒後,他聽見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很小,幾不可聞,“還生氣嗎?”

扶渟冷嗤了聲,雪以年就又閉嘴了,閉嘴前她說:“頭痛,我再睡兒。”

扶渟依舊沒怎麽搭理她,但是也不離開,就這麽靠在床頭,垂着眸看着。

雪以年早在幾天之前就清醒了,實在被他看得不自在,她深喘一口氣,然後伸手就扯住了他的手臂,順勢,将人壓在身下,蒙上了被子。

不怪天道想要弄死她,她的一頓操作猛如虎,扶渟一瞬就懵了,在意識到她在笨拙地做着什麽的時候,眼底神色已經不再清明,耳根,鎖骨處,遲緩地染上了一抹紅,她笨拙地咬得他有點痛,但無疑是,痛到心情愉悅時,氣消了,他仰起頭,用手遮住了眼,喉結滑動間,唇角也勾了起來。此刻,他,也想要弄死她…………

她氣息輕喘着,在他耳邊說:“我下次不蠢了。”

“我惜命。”

“我不應該被蠱惑。”

“嗯,我也聽明白了,跟我沒關系,喚作任何人,只要是擋了天道的路,天道都會殺掉他,所以,是我幸運,明王你福澤萬民,佑天下安康,也順帶護佑了我。”

“啊!”雪以年的肩膀被咬了一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說,我,是萬民中,最幸運的一個,最幸運最幸運的那一個。”

“還有什麽?……哦,還有,還有你也不是為我而魔化的,是宿命,宿命使然,你只是順應了宿命而已。”

“都記住了嗎?”扶渟開口時,聲音已經沙啞。

“嗯,都記住了。”

他的牙齒,就咬上了雪以年的耳朵,“以後,每夜睡覺前,都要跟我講一遍,防止你不長記性,自己作死。”

“什麽?每夜?”雪以年想抗議,但是看見扶渟的眼睛驀地一深後,她立刻道:“行,可以,沒問題,下次,下次我肯定不會被那個狗東西蠱惑到,不,誰也不能把我蠱惑到。”

扶渟的手指,就在她心髒的位置點了點,“鳳凰骨……”

“一定在,”雪以年不等他說完,立刻保證:“我會保護得好好的,是保命符呢,必須保護好,肯定保護好。”

她見扶渟的唇角勾了起來,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問:“所以,你和天道,到底是談了什麽條件?”

可話一出口,扶渟就,冷眼看她。

雪以年:“………………哦,不該打聽的,就不要瞎打聽。”她的手指,勾住了扶渟手腕上的一個銀色手環,好奇了會兒:“什麽時候戴上的這個?”

扶渟的視線就也在手腕間的銀環上盯了半晌,低聲問:“好看嗎?”

雪以年就覺得,這句廢話,根本就沒有必要問,這個人,就沒有哪裏是不好看的,而且,這個手環,多少還有點錦上添花的意思,她非常羨慕地嗯。

扶渟的眉梢微微挑了下,唇角就又勾了起來,“你喜歡,那就不摘了。”

/

“我還有一個問題。”

夙梧十分困惑。

“那日的最後,爹爹答應了天道什麽?”

“最後一個問題,就最後一個問題。”

泉靈小心謹慎地講,“小祖宗你若是再繼續好奇地問下去,老夫就是洩露天機,到時候劈在身上的萬千雷電,不是你娘親,可就是老夫了呀。”

夙梧:“我保證,絕對是最後一個問題。”

“唉——”

伏羲古泉長長地嘆了口氣,仰起頭,視線似是穿透了蒼穹,看向更加幽深神秘的地方,許久後,

它說:“鎖魔印。”

“只鎖靈臺,只困靈識,但有反心,必誅其魂。”

清風拂過,萬物無聲——

突然……“不可以!”

夙梧瞬間皺緊眉頭,雙手握成了拳,“天道要是又以此來算計爹爹和娘親怎麽辦?”

“冷靜冷靜……我還沒說完呢。”泉靈大喘氣道:“相互制衡。”

“你爹爹,也将你娘親的氣運,跟天道的綁在了一起,只要你娘親無恙,那道枷鎖就行同虛設,但若是你娘親有恙,你也不想想,僅憑一己之力,就能造神還能令漫天神佛都忌憚的魔,區區鎖魔印,真的就能困住他嗎?”

泉靈又皎潔一笑,“知道為何,神要棄七情六欲嗎?”

夙梧困惑地搖頭。

泉靈悠哉哉地往他身邊一躺,說——

“情”字雖無心,可它,卻如燒不盡的野草一樣處處生根。

祝馀伴鳳凰而生,從來都不存在贈予,而且,還跟雪山神母一點關系都沒有,此乃,天命。

而能夠困縛住鳳凰的,從來也不是任何人,任何東西,也只有那些,陰差陽錯的,養在鳳凰神骨裏,早已盤枝錯節的根系。

夙梧怔怔地愣住了,久久才恍然回神,奶聲奶氣的聲音裏,滿滿的都是不可思議。

“原來爹爹,一直将娘親的根系,養在了自己的神骨裏?”

靈泉掀起眼皮,又透過層層雲層,望向了高深莫測的蒼茫——

“所以,為什麽,神要棄七情六欲呢?”它說:“最怕情深。”

“于它來講,無情不可怕,有情才可怕,天地萬物,特別是強大的生靈,但凡情根深種,對天道來講,就是威脅,就有反心,就要毀滅。”

“它,容忍不了,超越它的存在。”

夙梧也擡起了頭,順着伏羲古泉的視線望去,聲音依舊是奶聲奶氣的,“那現在……爹爹把它幹服了嗎?”

泉靈一本正經的臉,瞬間垮掉,嘴角一抽抽,然後笑了,夙梧見它如此,也笑了,“爹爹最厲害。”

/

“娘親。”

夙梧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放到了雪以年眼前一本古籍,“你能給孩兒講講,這是什麽嗎?”

古籍上,畫着一個刻滿密密匝匝梵文的手環,雪以年盯了那個手環好半晌後,才出聲,“鎖魔印。”

夙梧似懂非懂的樣子,“哦,是專門鎖住大魔頭造反用的嗎?”

他看向了房門外——

父親好像很執着于娘親的各種畫像和雕像,在凡間,娘親的每一座廟宇金身,全部都是出自父親的手筆,明明娘親都不在意那些香火,可他卻異常在意。

可是他在意什麽?

無非就是在意娘親并非真心喜歡他,畢竟,曾經的娘親可是一心想要成神的。

他怕娘親哪天後悔了,到時候,還可以憑借着凡間的信仰再次飛升。

唉——

夙梧感嘆,這個沒有一點安全感的男人啊,就是不敢想,娘親會一直留在他的身邊一輩子。

夙梧見雪以年認出了鎖魔印,便也沒再問什麽,畢竟,他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要将怨種爹爹的秘密全部抖出來。

他對泉靈和淮曦他們說,聲音依舊是奶聲奶氣的:“無他,就是孝順,我覺得娘親有知情權呀。”

一群人聽了這個解釋,紛紛嗤之以鼻,淮曦:“明明是偏心你爹,別解釋。”

夙梧仰起頭,看着他就嘿嘿一笑,“是,又怎樣?娘親有人疼,可我爹爹沒有啊。”

/

“在天上,可見不到這麽美的夜色。”

雪以年坐在樹梢上,擡頭看着天,雲淡風輕,碧月如洗,月光毫無阻攔地照在林間,清淨異常。

扶渟倚着門窗,也擡頭望向月亮,欣賞一會兒後,不置可否,“好看?”

雪以年的視線就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後笑了,伸出手,勾勾手指,“過來。”

這種命令的口吻……扶渟有點不适,但又做不到拒絕,他身體散做靈光,随後,便又在樹梢上一點一點凝聚,微風吹起了他月白色的衣袍,仍是那副矜貴清冷的樣子,恍如初見時那般,令人移不開眼。

“你的膽子,可是……”他身形一個不穩,就差點跌在了雪以年的眼前,但随之,一個很輕很輕地吻,落在了他的眉心。

“我的膽子,怎麽了?”很低,很冷靜的聲音。

扶渟最受不得她這樣撩撥,一時啞言,卻不想,她還學會了依依不饒。

那雙曾經清清冷冷的眼,不知何時起,也學會了蠱惑人心,她擡起了他的手腕,低眸,又吻上了他的手環,還停留兩秒,随之,笑意也在她的眼底裏一點一點蔓延開來,唇角離開時,卻是認認真真道:“我是在,虔誠地親吻我的神明,你有意見嗎?”

扶渟哪還敢有意見,只覺,從她的口中聽見這樣的話,心裏就會無比的亂糟糟。

放在他手腕間的手指,又輕輕地點了點他的手環,“這個……”

“別說話了,”扶渟打斷她,聲音都有些不自然地沙啞,“再多說一句廢話,我就不再浪費時間陪你看這個該死的月亮。”

雪以年一笑,果真不說話了,微微側身,便仰着頭,枕在了他的肩上,繼續看着月亮。

扶渟見她撩撥完人,就又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糟糕的心情沒有好一點,“你就不問問,不陪你看月亮,我想做點什麽嗎。”

可是他又不曾想,雪以年竟然說:“嗯,那就不看月亮,你想做什麽,都随你。”

“都随我?”

“嗯。”

“什麽都随我嗎?”

“嗯,什麽都随你。”

可是前些天,她可不是這麽好說話的,不僅把自己從床上踹下來好幾次,甚至還被趕到了外邊睡,“不把我趕出去了嗎?”他試探地問。

“不趕。”

“如果我繼續做些過分的事情呢?”

“也不趕,所以,你現在是想要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嗎?”

扶渟的嗓子突然就啞了啞,唇角卻不經意地勾起了笑,他身子微微動了動,争取讓雪以年靠得更加舒服些,片刻後,聲音裏沒了之前的煩悶,溫柔道:“那就,繼續看月亮吧。”

“不算浪費時間了嗎?”雪以年問他。

他說:“你喜歡,就不算。”

“我喜歡,就不算?”

好像,從來都是如此,只要她喜歡,他就做什麽都可以。

雪以年回頭去看他的眼睛,扶渟問怎麽了?雪以年卻遲遲沒說話,不為別的,只是替他委屈。

扶渟不解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就笑了笑,便一把将她拽進自己的懷裏,似是安撫着問:“想什麽呢,需要我幫你解決嗎?”

雪以年慢半拍地點頭,迎上他的笑眼,說:“需要。”

扶渟壓低笑聲問:“需要我做什麽?”

“佑我明王,”她說:“歲歲安好。”

扶渟唇角邊地笑僵住,眸底漸深,她竟然說:佑我明王,歲歲安好——

雪以年咬上了他的耳朵,輕聲告訴他:“昨天,我還去拜了雪凰,許下的心願便是這個,你是知道的,雪凰她,”她悄聲聲地講:“有求必應的。”

然後她偏開了頭,小心思滿滿地說:“你聽見了嗎?千萬不要讓雪凰失信哦,一定要做到,不然我會很沒面子。”

扶渟也笑着偏開了頭,可是眼底卻流下了一滴淚。

他,全世人千願,卻從未有一願為己,這種被在乎的感覺,扶渟說不出,也從未有過,他便也仰起頭,看向了月亮。

雪以年偷偷看他一眼,沒有戳穿他竟然還會像個小孩子似地流淚。

她便輕輕地與他十指相扣,也看向了月亮。

她之前說:在天上,可見不到這麽好看的夜色。

其實,繁星月色下,望着四海寧樂,九州太平,這一切皆因于誰,自是不用多言,所以,她更想說——

我此生唯一的信仰,是你,也只有你,你知不知道,雖然,你願奉我為神祇,可我只愛——

有你的人間。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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