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君九天

君九天

三個無極府的人站在村裏最大的樹下面。

為首之人赫然是一名化神期，等到兩個手下把村裏人趕到面前，冷冷開口：“我問你們，有沒有陌生的小孩躲進村子？”

村裏人面面相觑，驚慌搖頭，那名化神期揪過一個癞子頭，手起刀落砍下腦袋，激起一衆尖叫。

“閉嘴！”兩個手下兇神惡煞地拿刀指着村民，揮舞着威脅道。

“如果有誰收留了那個孩子，現在立刻交出來，”化神期把落地的腦袋一腳踢進人群，“我還能留你一條賤命，否則——”

他踩着無頭屍體，蹭掉黑色鞋尖沾上的點點血跡，“這就是你的下場。”

一個手下掃了一遍，發現沒有落單的孩子，小聲道：“堂主，要不把這些孩子聚起來，讓他們家裏人一個個上來領，最後沒人要的肯定就是那狗雜......那小子了。”

堂主點頭，“可以。”

另一個高大許多的手下舔舔尖牙，充滿嗜血欲.望地說：“就不能把他們全殺了嗎？”

“殺了還怎麽向府主交差！”前一個手下瞪他，“府主說的是活捉！活捉！”

“不過找出來之後可以殺。”堂主的眼中閃過暴戾，渴求地看着面前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孩子們被扔到樹下，大聲哭喊着，君九天同樣被拽了出來，地面上殘留的鮮血讓他戰栗，兩個手下挨個掰過孩子的臉，檢查有沒有無極府的印記。

還好被抓來之前，君忘川把他眼角的傷用術法徹底治好了，所以并沒有被他們發現。

要死了嗎，君九天絕望地想，倘若是在逃跑途中被抓回去，他或許會接受這個結果。

但他現在心裏充滿了不甘，他不想就這麽死掉。

他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好不容易活下來，好不容易遇到願意救他的人，怎麽可以還是同樣的結果。

“現在，一個個上來帶走你們的孩子！”

那個彪形大漢提起第一個孩子，兇惡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孩子吓得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哆哆嗦嗦地說：“李、李鐵柱。”

“誰孩子叫李鐵柱！”

一個瘦巴巴的老奶奶哭着爬上前，“我的！是我的孫子！”

彪形大漢把孩子丢給她，然後抓起下一個孩子。

“你叫什麽名字！”“嗚嗚......徐、徐牛！”

“你叫什麽名字！”“嗚哇哇哇，別吃我嗚嗚！我叫金銀！王金銀！”

“你叫什麽名字！”“梁翠蘭！我叫梁翠蘭！娘！！”

一個個孩子被抱回去，被摟在他們父母懷裏，君九天只覺得身體越來越冰涼。

他确實沒有名字。

從他有記憶起，自己就被關進地牢了，看管他的人來來往往，有很多不認識的人關在他身邊，教他說話，教他認字，但沒有人給他取過名字。

他似乎并不需要一個名字，因為他生來只是父親的祭品。

名字，有什麽意義呢？

但看到別的孩子和家人相擁後，他好像明白了名字的意義。

這代表會有人來接自己回家。

沒有名字的他，終究是沒有家人的。

被抓起來的剎那，君九天以為自己會坦然接受這個事實。

他又沒有名字，他還能說什麽。

但當恐懼扼住咽喉的事後，君九天的身體是那麽顫抖，他死死握着拳頭，用盡全身的力氣拼命掙紮，想要脫出對方的鉗制。

他錯了，他接受不了，他不想死！

“君！！”君九天流着淚，轉過頭在人群中尋找着，歇斯底裏地大喊。

“我姓君！！”

我求求你，再救我一次吧，再救我最後一次吧。

我真的不想死。

“君？”堂主掀起眼皮，“這姓氏還挺特別，名是什麽？”

名？君九天茫然了，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虛空。

對啊，名是什麽，快想，快想！

“九天——”

一道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在嘈雜的人聲裏清晰地落入君九天的耳中。

他想起來了，這是他遇到君忘川的第九天。

“九天！”君九天堅定又迫切地喊，“君九天！”

“我叫君九天！”

那大漢冷哼一聲，沖着人群喊：“誰孩子叫君九天！”

“我的！”一個青年擡起手，穩穩地接住了被扔過來的君九天。

就和其他所有孩子一樣，君九天埋在君忘川的懷裏，哭泣着顫抖着，抓着君忘川的衣襟，死死不放手。

“沒事了，別怕。”君忘川抱着君九天，撫摸着他的背，君忘川的身體漸漸不再冰冷，他抽噎着喃喃道：

“君九天......”

“什麽？”君忘川靠近些聽，君九天擡起滿是淚痕的小臉，又一次重複：“我叫君九天。”

君忘川可能是無奈地笑了一下，摸摸君九天的腦袋，“好，九天，君九天。”

君忘川握着君九天的手腕，讓他展開手掌，拇指閃過一點靈力，飛快在君九天手心畫下一道符，低聲道：“如果等下那三個人要殺了我們，我負責拖住他們，然後用傳送陣把你送到我的宗門。”

“把這裏發生的一切如實告訴我的同門，他們會立刻派人過來。”

“這道符上有我的神識，長老們會相信你的。”

“那你怎麽辦！”君九天慌張道，君忘川是元嬰期，不可能打得過化神期的。

“我不會有事的。”君忘川朝君九天笑笑。

“我不信！”君九天抓着君忘川的手，扣進指縫中，十指相握，“你不許去！”

君忘川低頭看了看這兩只相握的手，看着君九天的手在顫抖，卻還用力地握着自己，真情實感地笑了。

“九天，”君忘川另一只手撫在君九天的側臉上，“能遇到你，我挺高興的。”

“所以別哭了好嗎？”

他輕柔地抹過君九天的眼角，那一顆顆眼淚不斷滾落，完全停不下來，君九天嗚咽着靠着君忘川的肩膀，“你不許死......我求你了，你不要去......”

“我不會死的，”君忘川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摸了摸君九天的手背，“你不是都說我是仙人了嗎？”

“仙人怎麽會死呢？”

“你騙人...騙人......”君九天哭得喘不過氣，君忘川想了想，忽然道：“你不是一直想拜我為師嗎？這樣吧。”

“等我們下次見面，我就收你為徒，怎麽樣？”

君忘川眼裏含着笑意，認真地瞧着君九天，“我可是修士，修士說話是不能失言的，不然會有心魔。”

“這下可以相信我了嗎？”

“可是你本來就不想收我！”君九天咬着牙說，“你是故意這麽說的！”

君忘川：......這娃有點過于不好騙了吧。

君忘川深吸一口氣，嚴肅道：“我都給你取名字了，肯定是要收你為徒的。”

“不是誰都有資格取名的，我非你血脈相連的父母，就只能是授經傳業的師長。”

“君九天，這下可以相信我了嗎？”

“再說了，”君忘川理所當然道，“打不過我還可以跑啊，怎麽可能會白白送死。”

“而且啊，我能不能活下來，你才是關鍵。”

“你跑得越快，我的同門就能越快趕到。”

“懂了嗎？你再這麽抓着我不放，我們兩個都活不下來。”

君九天猶豫着松開君忘川的手，“你不許騙我。”

“我就沒騙過你啊。”君忘川好笑道。

君九天低低地說：“總感覺，你是個很會騙人的修士。”

當最後一個孩子被扔下去後，堂主高擡雙手，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起陣！”

血紅色的大陣在衆人腳下浮現，陰冷暴虐的煞氣幽騰而出，黑霧張牙舞爪地撲上驚慌逃竄的人群，啃食他們的身體，吞噬他們的靈魂。

一道鋒銳的白刃沖向天空，君忘川右手持劍，左手虛空畫陣，雙目肅寒地注視面前的三人。

長劍如龍，帶着殺氣斬過第一個上前攔截的金丹期，滾燙熱血濺在指尖，滑過劍身，未留一絲痕跡地滴落在地。

長劍的殘影快到無法捕捉，壓着千鈞之力直指堂主咽喉。

身法和動作都疾如狂風，還在發動血祭的堂主根本來不及抵擋。

“當——”

猛烈的撞擊震過層層悠長厚重的聲浪，君忘川的劍尖停在空中，又一個陣法在靈力激蕩中出現。

不，那不是一個陣法，而是一整套環環相扣的大陣，重疊交錯地罩住了堂主，讓任何攻擊都無法近身。

堂主兩指一壓，化神期的威壓盡數扼在君忘川身上，胸腔腹部仿佛被重錘劇烈砸過，肋骨根根斷裂內陷，君忘川倒在地上，手腕處傳來彎折的疼痛。

“一個元嬰期就敢刺殺我，”堂主碾着君忘川握劍的右手，勾着嘴角不屑冷笑，看向不遠處另一個成型的陣法，“還敢當着無極府的面用陣法。”

“小輩，你很猖狂啊。”

堂主五指成爪，向後狠狠一拽，那個已然啓動的陣法登時粉碎，隔空攝來君九天，掼在地上。

随意撿起君忘川的劍，挑過君九天掌心，看到那道閃爍的符箓時，堂主哈哈大笑：“太上教！”

“我可真是走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