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現代篇

現代篇

“我回來了!”

君忘川随手将書包扔到床上,立刻飛奔到客廳,兩指彈上那把古樸的青銅劍,小聲說:“我回來了。”

跟在君忘川身後進門的父親大聲喊:“把劍放下!先吃飯。”

剛拔出一半劍鞘的君忘川高擡雙手,以示清白,溜達到廚房殷勤地給母親幫忙。

在沒人能看見的地方,那把青銅劍震了一下,随即冒出了一個虛幻的人影。

這人影穿着一身黑色勁衣,臉龐硬朗,眉目冷厲,表情陰郁不爽,背着雙手飄到餐桌邊,和端着菜出來的君忘川打了個照面,吓得君忘川手一抖,差點摔了盤子。

小心回頭看了眼父母,君忘川連忙放下菜,沖這人影用口型喊:

[你出來幹什麽!快回去]

君九天顯然懶得聽他的,自顧自坐到其中一個位置上,一手撐着下巴繼續瞪他,伸手跟他比了個“四”,意思是君忘川四十天沒回家了。

君忘川雙手合十搖了搖,哀求道:[你先回房間行不行,我等下就來找你]

那人影似乎是“哼”了一聲,雙手抱臂,絲毫不給面子,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看這樣子是鐵了心不準備走了。

菜上齊後,父親坐在母親對面,破天荒給君忘川倒了酒,笑着舉起杯子:“來,祝賀我們家忘川拿獎!”

君忘川第一次喝酒,辛辣得他眉頭一皺,嗆人的味道刺入鼻腔,但他還是很高興地對父母道:“謝謝爸媽!這些年辛苦了!”

說完話的他轉向對面還坐着的君九天,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朝君九天舉了舉杯子,用口型道:[你也是!這些天辛苦啦]

君九天撇撇嘴,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算是勉強原諒他。

君忘川一邊和父母聊天,一邊應付東摸摸西摸摸的君九天,看上去很是和諧的四個人,其實只有君忘川看得見君九天。

因為君九天是他的劍靈。

君忘川看着四十天沒見的君九天,有點恍神,和第一次相見相比,君九天的長相絲毫沒變,自己倒是快和對方一般高了。

說來好笑,君忘川第一次接觸劍是在廣場上。

沒錯,就是那個提着音箱人人都在跳廣場舞的廣場。

當時一幫老爺爺老奶奶自稱“木劍幫”,每到晚上就會拿着木劍起舞比劃,邊上總是能圍上一幫孩子探頭驚呼,君忘川也不例外。

天知道當時的他有多憧憬,做夢都是自己禦劍飛行、行俠仗義,所以使勁求着領頭的老爺爺想加入其中。

那老頭先是煩不勝煩,說什麽也不同意,于是君忘川一放學就沖到廣場提前占據優勢高地,成功幫助“木劍幫”從“華爾茲”、“健身操”和“扇子舞”中搶下廣場西北角。

自此,“木劍幫”成為了唯一能在燈光噴泉前跳廣場舞的幫派,君忘川也獲得了加入“木劍幫”、和老頭老太一塊舞劍的珍貴機會。

哦對了,那木劍188一把,君忘川先斬後奏,拿了教輔錢急不可耐地買了下來,事後被爹媽混合雙打了一頓。

因為那劍在網上賣6塊6

但對于當時的君忘川來說,這不過是他作為“天下第一劍聖”早年修行路上微不足道的磨難,不值一提,每天依然興高采烈地去廣場上舞劍。

這稱號是他自己封的,保質期兩年。

因為兩年後他才明白,用“吾乃天下第一劍聖,爾等鼠輩還不束手就擒”來起手人與人之間的對話,是非常容易被群毆的。

之後就是在全城“木劍幫”大比上,被他的師父一眼相中,驚呼此子根骨清奇、天縱奇才、千年難遇,君忘川就這麽被忽悠拜了師,開始了苦逼的練劍生活。

那時他被師父帶到全是灰的倉庫,打着噴嚏在一把把生鏽的鐵劍裏挑選,一眼相中了那把九天劍。

理由很簡單——帥

沒錯,君忘川就是這麽膚淺的人,有了九天劍後,他還特意買了一套仙氣飄飄的白色道袍,對着鏡子練習清冷威嚴的表情,勢必要全方面多角度營造“劍聖”人設。

然後在某個夜晚,遇到了比自己更裝逼的劍靈。

當時的他正在練劍,不小心劃了手,血滴在劍身上的瞬間,一道人影從九天劍上冒了出來。

兩人面面相觑,僅用一秒就明白了情況,異口同聲、先發制人:“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主人!”

在對彼此眼含贊許、英雄相惜的目光中,開始商量細節。

“這樣,”君忘川思考,“你跟我姓,我可以勻出周一到周四的時間,讓你當主人。”

“四三分,你賺了。”

年少無知的君九天答應了,絲毫不知這是一個陷阱。

因為周一到周四的君忘川放學回家基本都在寫作業。

知曉真相的君九天很憤怒,只能在寒暑假變本加厲地找補回來。

......包括但不限于讓君忘川給他換臺到電視劇頻道。

“哥,我叫你哥行不行,”君忘川痛苦無比,“我看不到今晚的球賽會死不瞑目的。”

“別鬧,正精彩呢,”君九天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上男二目睹女一和男一相擁而吻,揪着男一的領子怒吼質問,“你可以用電腦看啊。”

“用電腦看的球賽是沒有靈魂的!”君忘川悲憤。

君九天翹着腿漫不經心随口道:“那你求我。”

君忘川深吸一口氣,一手“咚”在牆壁上,站着低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君九天,過了變聲期的聲音低沉好聽,帶了點哀求的軟意,君忘川很近地湊在君九天臉前,輕聲說:“求你了,主人~”

君九天傻在了原地,仿佛被雷“咔嚓”劈了一道,對上君忘川那雙狹長好看的眼睛時,緋紅從耳尖一路紅到脖子隐入衣領,不存在的滾燙高溫讓他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繼續待在君忘川懇切央求的目光下,“唰”地散了身影,當即逃跑鑽回九天劍。

君忘川拿着遙控器飛快換了臺,悠哉坐在了君九天原本的位置上,開了瓶可樂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得意地抛了抛遙控器,“小樣,跟我鬥。”

但在餘光瞥見那把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仿佛和普通的劍沒兩樣的九天劍時,君忘川還是默不作聲地移開了視線,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用手捂住臉,同樣能看見耳尖紅了一小片,極其小聲地哀嚎。

“啊啊啊啊,念出來果然還是很羞恥......”

所以,這次連着四十天沒回家,君九天的憤怒也是可想而知的。

“解釋吧!”君九天怒瞪着他,君忘川嘆了口氣,關上房門,攤了攤手:“我走之前不是已經說了嗎,集訓加比賽,我總不可能帶着劍去吧?”

“不是這個!”君九天指了指君忘川的書包,咬牙切齒,“你包裏有情書!!”

情書?君忘川差點被這兩個字絆倒在地,第一時間否認:“我沒寫過情書!!”

“那就是別人給你的!”君九天怒不可遏,“你還收下了!!”

這簡直是無妄之災,君忘川直接把書包倒過來,淩亂的紙張裏還真夾了一個粉色的尖尖角。

“你還有什麽話好講!”君九天指着那粉色泡泡,感覺要把牙咬碎了,“好你個君忘川,趁我不在居然、居然......”

君九天憋了半天,沒想出“居然”後面跟什麽詞,只能甩袖一怒:“不知廉恥!”

“我真不知道哪來的,”君忘川拎起那信封,“你看,我都沒拆封!肯定是別人偷偷放的。”

“你還敢拆?!”君九天那模樣似乎要把君忘川生剝活吞了。

“那我直接扔。”君忘川捏着信封就要丢進垃圾桶。

“不準扔!”君九天憤怒道,“我得知道是誰那麽膽大包天敢給你寫情書!”

君忘川:“......那我拆?”

“你不準拆!”

“......”君忘川無語地盯着他,“那你拆?”

君九天沉默了,身為劍靈的他其實就是一道幻象,碰不到實體。

君九天激烈地進行了一番自我掙紮,妥協了:“你拆,但是你不許睜眼!”

君忘川翻了個白眼,閉上眼睛,用手摸着拆開了信封,把裏面的信紙拿出來展開,“寫了什麽?”

君九天惡狠狠地怒罵:“你還想讓我給你念?!你果然是在外面有人了!”

君忘川:“......你适可而止一點,吃醋就吃醋,不要造謠诽謗。”

對面忽然沒了聲音,君忘川疑惑地伸手往前摸了摸,但抓到的不過是一片空氣,“怎麽了?”

周圍很安靜,房間裏的窗戶沒關,傍晚的風吹開窗簾,撲在君忘川閉着的眼睛上,那一層睫毛顫了顫,就像是被人輕輕呼了一口氣。

“沒吃醋。”

很簡單的三個字,君忘川捏着信紙的手指緊了一下,他閉着眼睛沒有睜開,過了一會兒才問:“那你為什麽生氣?”

君九天沒搭話,直到君忘川舉着胳膊開始酸痛才說:“看完了,你裝回去吧。”

君忘川折好信紙,裝回信封,睜開眼睛,看到君九天坐在床邊,他盯着那封收起來的信,忽然說:“這個人給你寫情書,沒有和你提出交往,只是告訴你有人喜歡你。”

“我又沒看我怎麽知道......”君忘川下意識這麽答,但看到君九天微微皺着眉思考的表情後,他瞥開些視線,不太自在地說,“應該是吧,有些人寫情書,确實只是想表達喜歡而已。”

君九天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君忘川感覺自己的心跳在一點點加快,這是個很好的氛圍,剛剛好,君忘川一下下捏着指節,看着地板想着,如果君九天再不開口,那就由自己來說。

“所以,”君九天擡起頭,似乎得出了他的結論,“有了喜歡的人,你們會寫情書給對方,不然對方就無法知道。”

君忘川愣愣地看着他,好像隐約知道了君九天接下來要說什麽。

“你幫我寫一份情書吧。”君九天下定了決心,直視着君忘川說。

君忘川第一次發現原來說話還挺難,他試了兩次才成功發出聲音:“你,有喜歡的人了?”

君九天點頭。

君忘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拿出信紙,握着筆坐到書桌前的,他盯着筆下的紙,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寫字是這麽陌生的一件事。

“寫什麽?”君忘川問,“直接寫對方的名字嗎?”

君九天摸摸下巴:“不要,只寫名字也太普通了,誰都能這麽稱呼。我要用特別一點的,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能用的那種。”

君忘川感覺自己的手在抖,他捏着筆杆的手指在出汗。

當那兩個字被君九天念出口的瞬間,水筆控制不住地從掌心滑下,清脆地敲在桌面上。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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