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現代篇

現代篇

沉默彌漫在兩人之間，君忘川低着頭，盯着暈開在紙面上的黑點，聲音艱澀地問：“寫給......我的？”

君九天站在他旁邊，不自在地絞着手指，低低地說：“嗯。”

“喜歡你，”君九天又補了一句，目光落在君忘川被風微微吹起的短發上，“喜歡你好久了。”

君忘川忽然埋下腦袋，手臂擋着臉，君九天慌了下，像過去無數次一樣，伸出手去觸碰對方，但只是輕飄飄穿過，什麽也摸不到。

看了看自己虛幻的手掌，君九天嘆了口氣，轉身坐到書桌上，勉強笑着說：“以為永遠不會告訴你的，但現在想想，告訴你也沒關系。”

君忘川的肩膀在顫，君九天看得難受，撓了撓臉：“你要是接受不了，就當沒聽見吧......”

“什麽沒聽見！”君忘川擡起臉，眼中有水光，聲音有些惱，“我聽見了！”

“你、你你哭了？！”君九天連忙跳下桌子，想要靠近看清楚。

君忘川用拇指随意抹了抹，轉過臉，躲過君九天的視線。

“為什麽啊？”君九天懵了，他想不明白，“喜極而泣？”

君忘川嘴角沒忍住抽了一下，“倒也不至于。”

君九天又坐上書桌，伸手在君忘川眼前揮了揮，逼他轉過頭看自己，“那你哭什麽？”

君忘川仰着腦袋，靠在椅背上，輕聲說：“我有一段時間，以為你是我想象出來的幻覺。”

“......哈？”

“沒有實體，只有我能看見你、聽見你，”君忘川用手戳戳君九天的臉，“怎麽想都很匪夷所思吧。”

“最重要的是，我好像很了解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君忘川的手指從君九天的臉頰一路上移，點在君九天的眼尾，“知道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簡直就像一個無聊的人幻想出來的夥伴。”

君忘川的手指撫過君九天的嘴唇，“但是現在，你告訴我你喜歡我。”

“所以我不在乎了。”

君九天感覺心口好像有什麽在激烈地撞擊，讓他似乎喘不上氣，眼眶很熱，就像一個人明知懷抱的是悲傷，卻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君九天微微張了口，含住君忘川的手指，豔紅的舌尖虛幻地舔了舔他的指尖，垂着眼眸問他：“不在乎什麽？”

君忘川轉了轉手腕，食指向上勾了勾君九天的舌尖，“不在乎你是人是鬼，是真是假，不在乎碰不碰得到你，有過哪些因果糾葛。”

“喜歡你，”君忘川說，“我們在一起吧。”

瀑布的水花濺起無數細小水珠，在曝曬的夏日裏簇着明亮的光，清涼升騰的水霧缭繞其上，好似一張從岩壁垂挂而下的畫布。

君忘川背着九天劍，選着無人經過的險僻小徑，一路爬至懸崖邊緣，君九天坐在一旁的石墩上，不滿地嘟囔：“為什麽會有人選擇爬山約會啊？這可是情侶分手事件的前幾名！”

君忘川沖君九天踢了塊石子，“你爬什麽山？明明是我一路背你上來的！”

說着，君忘川拔出九天劍，站在跌宕的瀑布前，一招一式地揮起劍來。

劍勢如龍，隐在磅礴瀑布裏，君九天看得出神，此時的君忘川一身素袍，眉眼清冷肅然，俨然是一位出世劍修。

只是這劍修太不正經，練完劍就怼到自己面前，手指從耳尖一路撫摸到衣襟下，勾得兩個人都不太痛快。

“要不，你奪個什麽舍？”光是一想到在別人眼裏自己就是個和空氣談情說愛的妄想症，君忘川就從腳趾開始尴尬，“人就算了，小貓小狗也行啊。”

君九天震驚：“你居然能接受動物？？”

君忘川一巴掌呼在他腰上，“你在想什麽？！我只是想摸兩把！你什麽龌龊的思想！”

“這能怪我嗎！”君九天不服，“就咱倆這關系，我肯定會往那方面想啊！”

“行了行了，你閉嘴吧，”君忘川扶額，“多聽一句都得髒。”

君九天捏捏君忘川的臉，“反正我沒那個本事，你死心吧。”

見君忘川還是很不爽，君九天想了想，讓九天劍蹭了蹭君忘川的手心，“要不，我帶你禦劍飛行？”

君忘川一愣，旋即雙眼一亮：“你做得到？！”

“當然！”君九天指尖一轉，九天劍在半空靈動地轉了個圈，“九天劍就是我，我就是九天劍，帶你飛小事一樁。”

“那你以前怎麽不告訴我？”君忘川問。

“你以前才多大啊！”君九天撓撓頭，“我可不敢帶你做這麽危險的事。”

“而且城市裏監控那麽多，你也不想半夜被□□吧？”

“當然，呃，最重要的還是，我不想讓你穿着鞋踩在劍上面......太髒了。”

“......”君忘川憋了半天還是道，“你這劍都鏽成這樣了，你還有理由嫌髒？”

說來也怪，這層鏽君忘川試了很多辦法，依然沒辦法除去。

“你嫌棄我！”君九天炸毛。

“沒有沒有，”君忘川立刻哄，“你多帥啊，我當年可是一眼就相中你了。”

“甜言蜜語的......”君九天飛快在君忘川嘴上啄了一下，然後鑽入九天劍，劍身脫離劍鞘，漂亮地甩了個劍花，飄移似的停在君忘川腳邊。

君忘川手上握着劍鞘，兩腳一前一後踩上九天劍，問：“那你現在怎麽舍得讓我踩了？”

九天劍慢慢飛離地面，君忘川的衣袖被迎面撲來的風吹得獵獵作響，這感覺莫名熟悉，仿佛同樣的動作做過上萬遍一樣。

“因為想讓你開心。”

話音落下，劍光從懸崖而起，飛入雲海，在山峰和峽谷間穿梭，最後停在瀑布一側。

湍急的水流從君忘川眼前躍下，隆隆聲響就在耳邊，君九天問：“害怕嗎？”

“還好。”君忘川想起師父讓他做的修行，這種程度的禦劍飛行真的還好，再說了全程都是君九天在出力，他只要負責站着就好。

手裏握着的劍鞘動了動，上面被鏽跡包裹的紋路似乎亮了下，君忘川問：“怎麽了？”

“瀑布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吸引我......”君九天也覺得古怪。

瀑布裏面？君忘川想了想，反手抓住劍鞘，隐在水霧之中的他一劍橫出，偌大的瀑布霎時橫截兩端，君九天順勢帶着君忘川進入瀑布之後，裏面還真有一個岩洞。

君忘川從九天劍上跳下，君九天也顯出身形，岩洞并不大，僅能容許一人穿過，往裏走了一段距離，便不再有外面的光線照入。

從背着的包裏拿出手機開了手電筒，君忘川和君九天一步步往前走，君忘川吐槽：“這不會是什麽修仙小說裏，主角遇到金手指開外挂的地方吧？”

君九天瞥了他一眼，“我還不算你外挂啊？”

“你？”君忘川說，“你不是我男朋友嗎？怎麽能算是外挂？”

被撩到的君九天：“......你為什麽每次都能張嘴就來啊。”

“太喜歡你了呗。”君忘川穩定發揮。

本想忍住瘋狂上翹的嘴角的君九天，終于還是可恥地、不值錢地笑得心滿意足。

他湊到君忘川身側，伸手虛虛地握住君忘川的手，咬着君忘川的耳朵問：“那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我啊？”

君忘川的腳步忽然停下，盯着前方道：“我覺得這個問題不太适合這個地方。”

順着君忘川的視線看去，一個半陷在地裏的棺材就橫在兩人面前，四周岩壁上畫着各種詭異紋路的陣圖，陰森森地圍住兩人。

......好像确實不太合适。

手機燈光往前照了照，君忘川問：“前面沒路了，所以吸引你的是這個棺材？”

“應該是。”君九天走向岩壁，看着那些陣法，心頭湧起一陣難言的悸動。

......等會兒，他哪兒來的心？

君九天猛地轉頭看向那棺材，“哐”一聲，棺材蓋子無緣無故地從一邊滑掉在地。

君忘川吓了一跳，向後一蹦，蹿到君九天身邊，“靈異事件？”

他下意識伸手抓向唯一看得見的君九天，又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手掌穿過了對方，扶在岩壁上。

君忘川：“......”

一時間還真分不清哪個更靈異一點。

“你要不過去看看？”君忘川問。

君九天躲在君忘川身後，“為什麽？”

“因為要用魔法對抗魔法......咳，不是，”君忘川打住，動了動手中的九天劍，“你不是說棺材在吸引你嗎？”

君九天：“但是我聽到了心跳聲。”

“我的？”

“棺材裏的。”

君忘川當即往後退了一步，“要不我們回去吧。”

君九天咬咬牙，硬是往前走，“不行，我還是感覺這個棺材很重要。”

君忘川搓了搓臉，強撐着跟在君九天身後，走到了棺材旁邊，然後就看見了棺材裏的人。

——和君九天長得一模一樣

“九天！”

站在君忘川身邊的君九天一頭栽倒進棺材，沒入那分明和活人一般無二的身體，君忘川下意識抓住九天劍後退，卻被一雙手臂攬過腰，一個轉身壓在棺材上。

“......什麽情況？”君忘川回頭看看空了的棺材，又看看面前和君九天長得一模一樣的真人，木然想到，負負得正是真的。

靈異事件+靈異事件=

還是靈異事件啊！

君忘川一把推開面前的人，橫過九天劍在身前，一劍直指面前人的咽喉，将其抵在岩壁上。

“你誰？！”

閃着寒光的劍尖就壓在咽喉處的薄薄皮膚上，君九天茫然地擡起雙手，疑惑答道：“君九天？”

“怎麽證明！”君忘川不是很相信。

君九天眨了眨眼，伸手勾了下兩指，九天劍“嗡”了一聲，上面的鏽跡一片片剝落掉地，露出了一把寒芒畢露的鋒利銳劍。

“這樣夠了嗎？”君九天有些擔心地看着君忘川，就算是他也覺得這刺激對君忘川來說太大。

好不容易接受了一個和幻覺沒兩樣的劍靈，現在還要接受這劍靈莫名其妙變成了真人。

君九天腦海裏冒出了一堆心理疾病學名，當下管不了許多，握住君忘川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有心跳，有溫度，是真的。”

“忘川，真的是我。”

握在手心的手還是在顫，君忘川感覺很亂，曾經陪伴自己很多年的那道劍靈忽然變成了面前這個人，他有點分不清他的記憶了。

是同一個人嗎？是幻覺嗎？

他不會瘋了吧？練劍練瘋魔了？

難道從來都沒有君九天？有的只是面前這個自稱是君九天的人？

亂七八糟、源源不斷的各異想法爆炸般充斥在他的腦海裏，君忘川手中的劍“咣當”掉在地上，他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感覺頭越來越痛。

君九天......到底誰是君九天......

記憶開始混亂，攪碎了混在一起，被飓風吹起旋轉在靈臺之上，好像要突破過一條線，一切的答案就在那無數記憶的最深處。

溫熱的觸感印在唇上，像是被渡了一口氣，讓君忘川微微清醒過來。

熟悉、就是熟悉，為什麽會這麽熟悉？

君忘川想不明白，他感覺答案就在眼前了，但無論如何也抓不到，他循着直覺回應起這個吻，混亂的記憶一點點複原，吻得氣喘籲籲才睜開眼。

“君九天，”君忘川抱住面前的人，篤定地說，“你是君九天。”

“你是我的劍靈。”

君九天松了口氣，吻了吻君忘川的側臉，“是，我是你的劍靈。”

“你是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