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夢裏
夢裏
“我什麽态度了, ”沈北陌說,“要跪下來求你的話?不樂意你別進來啊,進來了半路上威脅人, 你有意思沒有。”
賀霄氣結, 沈北陌數落完了之後又自己在牆邊上擺弄半天,确定摸不着門道, 松動着下颌骨, 半晌後又再轉身笑眯眯對他道:“賀将軍,幫幫忙呗, 出不t去大家都得在這耽誤着,你要是有法子, 指教一二?”
她但凡一笑,那張臉瞬間就能壓下世間所有美好的風光, 熱烈中帶着魅惑, 魅惑中帶着真摯, 賀霄說不清楚這種詭異又奇妙的作用,總之就是有這樣一個人這樣對着你笑, 根本就沒人能拒絕她。
況且沈北陌是個怎樣驕傲不可一世的性子,賀霄心裏比誰都清楚,她能服軟問這麽一句,對男人的心裏還是相當受用的。
賀霄不自然清了清嗓子, 也沒再賣關子, 緩慢道:“我們在生門裏, 他大約是景門或者杜門,本來就沒在一處, 能聽見聲音也見不到。但反正機關臺在我們這,解了陣不管在哪一門都能有出路, 沒必要費事找人碰面。”
沈北陌點頭,又高聲安撫道:“雲旌大哥,你放心吧,肯定能把你救出去,你先好好歇會,我來想辦法。”
賀霄手裏擺弄着機關臺,斜斜掃了一眼,沒想到那悍匪一樣的沈北陌也不全是眼高于頂,也能有這樣照顧他人情緒的時候。
雲旌溫和道:“不妨事,你別急,我這除了黑了點,其他都挺好的。”
沈北陌安撫了雲旌之後又轉回了賀霄旁邊,湊着臉靠近問他:“怎麽樣,有什麽眉目沒有?”
賀霄睨着她拱到了眼前來的發頂,這個角度,他稍稍一伸手就能将她攬進懷裏。他被自己想象的畫面驚着了,手裏的動作稍微頓了頓,“別靠這麽近,擋視線。”
“這黑燈瞎火的你能看得見什麽,不都靠手感嗎。”沈北陌嘴上這麽說着,還是依言往後挪了些。
賀霄這才收斂心神,專心去擺弄機關臺上的那個把手。
那是一個渾圓的鐵柄,十分靈活,不僅能前後左右改變角度推動,還能上下滑動,賀霄沉着臉嘗試了好幾次,起初還能沉着冷靜,後來次數多了,也終于認清這機關根本不是他這一時半刻的功夫能掌握的。
“幹什麽,別說你解不開啊?”沈北陌也感覺不對位了,擡頭問他。
賀霄思忖片刻措辭,意有所指對她道:“這個東西裏面的機簧機關應該極其精細,小關節勾成大關節,環環相扣,也因為太精細,所以一個方向的力道根本控制不了所有機簧,應該是要給出迂回靈巧的力,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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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暗示到這個份上了,千機傘的主人,不可能聽不懂。
賀霄偏眸看着她,果然見她沉默了,頓了頓後說道:“哪有你說的那麽邪門,什麽幾個方向的力,聽不懂,你就是大男人太粗糙,你讓開,我試試。”
沈北陌搶了他的手柄,握上的那一瞬間,裏面輕微震動的機簧,推動時候給到掌心的那種反饋,這種刻在骨子裏的熟悉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好似能順着這鐵柄往下深入看清楚裏面的每一個機關移動時候的位置。
她默不作聲晃動着手柄找着感覺,慢慢适應它的操作力道,旁邊賀霄的眼神不住深沉了些,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機關大陣,應該是出自百年前的機關大師廖天龍之手。”
“那位大師相傳是為天賦極佳的奇才,自負高傲,藐視衆生,對那些誰人撿去都能用出幾分模樣來的神兵利器相當鄙夷,覺得自己的得意之作被庸才拿在手中,是對他的侮辱。所以此人一生鑽研,做出來的東西極盡精巧細致,非常人所能輕易操控。”
賀霄饒有興致故意問她,“而這其中最為耳熟能詳的一件心血之作,郡主可知叫什麽。”
沈北陌不答,只專注于手中的事情。
“說起來,這件神兵跟郡主的淵源也不小。”賀霄知道她現在必不可能敢吭聲,一項牙尖嘴利的人忽然間啞巴了,男人的劣根性使然,他幹脆雙臂環胸反過身來,唇角噙着笑很想看看她此刻的臉色,“名叫千機傘。”
沈北陌淡道:“哦,這都被你猜出來了。”
她的反應太平淡,比賀霄預想之中的差遠了,那種報複的心理反倒是沒了趣,他靠在機關臺邊,側眼睨着面前的人,低着眉眼,光線太晦暗,看不清具體表情,但隐約是能瞧出,她的唇角向下抿着,顯然情緒很不好。
其實根本也用不着猜,原本他說這話就是故意找她的不痛快,怎麽可能會有好情緒。
這句之後誰都沒再說話,沉寂的空氣中就只剩下了她緩慢撥弄機簧的聲音,賀霄摩挲着手指,又往她嘴角看了眼,本該高興的人現在卻高興不起來,心裏不上不下一口氣給堵着。
就是因為她這要死不活的鬼樣,好像沒往心裏去似的,讓他沒能盡興。
賀霄這麽想着。
但周圍實在是太安靜了,他開始有點受不住這安靜又詭異的氣氛,清了清嗓子,說道:“怎麽樣?你能摸到門道嗎?這裏面應該是有個鋼珠壓陣,借鐵柄的力道将鋼珠走到這個位置。”
賀霄在掌心比劃給她看,但沈北陌連頭都沒擡一個,賀霄便将手湊到了她眼前去,“你看一眼,這裏。”
“就這個方向,能看懂嗎?這個是繞過景門……”
“就是這裏,沒事我再給你畫一遍,第一遍記不住很正常……”
“你看一眼啊,別悶頭在這瞎轉、”賀霄的手去追她的眼睛,然後被忍無可忍的沈北陌一巴掌給打開了。
那一掌清脆又響亮,拿手背打的,打在他的手腕上,賀霄猝不及防給打歪了手,他火氣一冒就要發作:“你他——”
話到一半噎住了,在她冷淡沉寂的眼眸裏找不見自己後面想說的話。
“你不要跟個麻雀一樣叽叽喳喳的,幫不上忙就閉嘴。”沈北陌不耐道,那一記眼神如刀,硬是叫賀霄徹底安靜了。
這機關臺雖然精細,但跟千機傘比起來顯然是小巫見大巫差遠了,沒多久沈北陌就摸清楚了規律,‘咔噠’一聲輕響,整個地室開始發出令人牙關發酸的鏈條絞動聲。
“這不也沒有很難嗎?”沈北陌不屑丢了鐵柄,白了他一眼,從面前緩緩下降的入口處鑽了出去。
賀霄被她這麽接二連三怼了好幾句,心裏相當不是滋味,但卻并非是那種想要還口還手的義憤填膺。
男人環着手臂,視線落向已經被她解開的機關臺,那點子可笑的希冀妄想也徹底被粉碎了。
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破開廖大師的機關鎖,沒個數十年苦練的功夫沒可能做到。
沈北陌三個字,至此,徹徹底底,蓋棺定論。
賀霄在原地站了好一會,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方才慢慢跟着出去了。
塵封在地下數十年之久地烏宅在這夜之後,由機關大陣承托着,緩緩地重現世間。
宅子露出小半頭的時候,被困在裏面的人們便也都能趁機爬出來了,除了這些年誤入被困死在裏面的屍首,剩下的活人沒幾個,沾了雲旌的光,一道被救了出來。
了了這樁事情之後,沈北陌也沒了心思再到處閑逛,遵守承諾跟賀霄一道進了降龍關,等候與迎親隊伍彙合。
從那天晚上之後,往後好幾天,二人都幾乎沒再講過幾句話。
對此賀霄也并無異議,只要她安分些別再頂着南邵郡主的頭銜到處亂竄,管她幾天還是幾個月不喜歡說話,反正那張嘴裏本來也沒什麽好話,安靜些倒還清淨。
但即便是眼前沒有看見沈北陌這個人,賀霄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一連好幾日,夜間發夢。
夢的內容千奇百怪,有她身份暴露被震怒的陛下拖出去午門斬首的,有還在南邵一線峽對陣時候打架途中她忽然摘下了惡鬼面嘲笑他意不意外。
但最最可怕的一個,讓他午夜驚醒滿頭是汗的,當數烏宅機關甬道裏,她騎在自己身上時候的後續。
他對一個男人起了那種不該有的沖動,沒忍住,被她給發現了,破口大罵說他惡心,他自是不服,兩人話趕話就吵了起來,越說越激烈,最後他一個熱血上頭掐着她的脖子就把人按倒了,說:“惡心是吧?我今天就惡心給你看了,叫你知道招惹我的下場!”
然後狹窄的甬道也消失了,兩個人不知怎麽的就滾到了床上,還是洞房花燭的大紅喜床,他強行扒了人家的衣服,按在身下,他嚣張極了,卻又暢快極了,将那樣一個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的驕傲打碎,反正都已經t成這樣了,索性那就誰也別要臉了,誰也別想高高在上嘲笑誰。
夢中的沈北陌滿頭薄汗,叫罵的聲音逐漸在他的臆想下變味,而夢中的他,更是激得渾身亢奮燥熱……
然後賀霄就給猛地吓醒了,深夜驚坐而起,尚且還帶着劇烈的喘息,還有自己無法忽視無法掩蓋的興奮。
男人用力攥緊拳頭,垂着腰杆,長發落在起伏的薄被上,在山巒與溝壑間。
賀霄唾棄這樣被欲望支配的自己,他狠狠往床上砸了一拳,“賀霄,那是個男人!”
但漫漫長夜中回應他的,只有外面樹上啼叫的夏蟬。
第二日下了些小雨,沒給人帶來涼爽,反倒是叫更加悶熱了些。
沈北陌在屋子裏悶得待不住,往樓下連廊來透氣,就看見了院中小亭下,賀霄坐在小院裏喝酒。
男人旁邊還跟了兩個姑娘,看着像是找來陪酒的,溫香軟玉依偎在兩旁,一個倒酒,一個夾菜,溫順極了。
賀霄的注意力卻始終沒有落在兩個美人身上,陰沉沉的一張臉,一口一杯的往下灌,顯然是在喝悶酒。
但看見沈北陌下來之後,他一直游離的心神卻瞬間就好像找到了落腳點,那雙烏瞳深深盯着她,也不說話,就這麽直勾勾盯着。
沈北陌渾身發毛,這要放在從前,這麽一個醉漢挑釁的目光,她高低要反嗆一句看什麽看,皮癢的玩意。
但現在好歹頭上頂着靈珑的名號,有些脾氣,還是稍微收斂一些的好。
賀霄半晌沒等來她的反應,看見他連一句話都沒有,胸口那股複雜的期待又被自己的理智扯得稀碎,他氣不過,将酒杯往桌上一跺,“你給我站住。”
高大的男人起身的動作不是很利索,顯然喝的不少,沈北陌冷淡看着他靠近前來,被那身酒氣熏得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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