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荒謬

荒謬

沈北陌看了他一會, 這才又轉回到了奏章上。

賀霄心裏微微松了口氣,也沒心思問什麽頭發不頭發的話題了,只等着她将東西看完。

“以徭役修海關城牆, 縮了漁民的生計, 再輔以海貝換內陸糧,”沈北陌對其中的大體章程并無異議, 剩下的細節若需推敲, 也得等到推行之後看看反應才能知曉,于是反應不大, 只随口諷刺了一句:“減少了南邵自給自足的能力,對大楚的依賴性加強, 可真是玩的一手好計謀。”

她神情緩和,并沒有真正生氣, 賀霄瞧的出好賴, 氣氛相對放松, 笑罵道:“你們那海關究竟是生計更重要些,還是神出鬼沒的奇襲和飓風殺傷性更強, 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從前孤立無援別無選擇也就罷了,現下情況不一樣了,沒必要冒着危險盯着那麽點稀薄口糧。”

沈北陌沒接話,看起來像是并未認同, 賀霄想靠近些, 便大咧咧往她椅子扶手邊上随意坐下, 環臂道:“陛下之所以要先拿南邵,也是因為你們這座海關太危險, 天緬幾次三番虎視眈眈,若你們撐不住被攻陷, 他們再想對楚進軍,會簡單很多。”

南邵位置特殊,同時能作為兩個大國相互進攻的叩門磚,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天緬一直在嘗試吞并的重要原因,只是沒想到最後竟還是被大楚給捷足先登了去。

正當此時,門外一個侍衛進來報信:“王爺,南邵那邊的哨子回來了,有緊急軍情要禀報。”

沈北陌眸光一凜,唰地一下站起身來,比賀霄還像主子:“南邵都被招降了,還能有什麽緊急軍情?”

“這……”侍衛也知道這位王妃是南邵前公主,有些話也拿不住是否能在她面前提及,眼神去請示賀霄的意思。

沈北陌怎麽看不懂,回頭凝視着身邊近在咫尺的男人,他坐在扶手上,身位便比她矮了一截,陡然被這麽一盯,怕她又跟上次似的以為他暗中搞小動作,趕緊解釋道:“那什麽,我不接了巡撫麽,也要多關注些動向才好。”

賀霄為表自己心裏坦蕩,直接揚手道:“支支吾吾幹什麽,直接說,王妃也不是外人。”

“是。”侍衛揖手道:“紫砂大營日前有騷動,經查實,都是原神策軍的舊部,鬧了好一陣之後,跟着那位前主将沈北陌造反了。”

“……”一句話,兩個人都沉默了。

沈北陌安靜了有好幾息才艱難問:“什麽東西?”

侍衛又重複了一遍:“回禀王妃,是神策軍的前主将,千機傘,沈北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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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北陌:“……簡直荒謬!你少在這給南邵扣些莫須有的罪名,誰傳的消息,把人給我帶進來!”

賀霄也給聽懵了,來回看了沈北陌好幾眼,在她炸毛之前沉聲吩咐道:“把人帶進來。”

護衛這才應聲:“是。”

傳信的哨子是八百裏加急跑回來的,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跪地禀報道:“主子,紫砂大營的神策軍舊部搶了軍備和輛車辎重,跟着那沈北陌一起,往南邵大鳳山去了,他們分成了兩路,還有一小隊人往西川大營去了,看着像是報信,要跟那邊的神策舊部彙合,意圖謀反。”

沈北陌的太陽穴突突的疼,賀霄看了她一眼,趕在前面先問道:“那沈北陌不是染了暈黴,在碧水山莊裏養病嗎,本王回京之前還去探視過一次,看樣子病得不輕,怎麽會忽然跑出來了?”

“似乎是痊愈了,行動自如并無半點病态,他是打傷了守衛跑出來的,振臂一呼,那些神策舊部便跟他走了。紫砂大營的陳将軍氣得不輕,已經派人連夜回京要禀報聖上治罪了,他們速度也塊,估摸着這會兒應該也到京城了。”

外面的冬雪簌簌下着,沈北陌手指冰涼,不可置信的同時,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賀霄沉吟片刻後道:“現在宮門已經落鎖了,明日早朝……”

“等不了明日。”沈北陌忽地打斷他,腦子裏想出了唯一的,也是最可怕的一種可能性,她定定盯着賀霄道:“是南邵發雪災了,必定情形已然是十萬火急,他們才會出此下策不顧軍令前去馳援。”

“你說什麽?”賀霄一怔。

“雪災,或許還有飓風登岸。”沈北陌面色肉眼可見的凝重起來,“三年前有過一次,也是這個時節,大雪封山,後來飓風上岸,雪崩了,正值物資匮乏的時節,死了很多人。”

那場天災沈北陌印象深刻,海關的堤壩就是在那個時候被絞毀的,根基受損,無法修複,迄今為止那裏還是一攤廢墟。

沈北陌攥住他的手臂越收越緊,“光是一隊神策軍遠遠不夠,還需t要更多的救援和物資。”

“你先別着急,這事只是你的猜測。”賀霄難得見她這麽心神無主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着,“明日天亮我就進宮去,如果真有你說的這種天災,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欸你上哪去?”

沈北陌一胳膊揮開他的手,扭頭就往外走。

賀霄見她氣勢沖沖的,趕緊跟上去将人攔住:“停下,你這是幹什麽去?”

“讓開!”沈北陌蹙眉瞪着他,“你沒見過那種天災,何等無情,晚一刻便是多少無辜百姓的性命,拖上這麽大幾個時辰等天亮,你等得了,我等不得,若是我錯判了,這一應責任我來擔,要殺要剮全憑處置。但是現在,你們皇帝既然侵占了南邵,那他就不能放之不管。”

她繞過賀霄就要走,男人再去扣她肩膀,被早有準備的沈北陌旋身避過,她的這些靈活的身法早就在靖南水鄉時候向他展示過。

屋外夜雪紛紛,寒風刮在人臉上連帶着雪子,像一口口咬上來的小蟲子一樣。

“你給我站住!”賀霄眼看着攔不住人,但這麽放任她闖宮就是個死罪,即便陛下不會真的殺她,也免不了一番責罰,男人動真格的去擒她的胳膊,被沈北陌擋開,二人就在這漫天飄雪之下追逐拉扯,兩個都是練家子,即便她不敢暴露真正實力,只一味避讓閃躲,也足以讓賀霄輕易無法得手。

賀霄反扣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拉,兩指就去點她穴道,沈北陌見他又來這套,順勢旋身往他懷裏撞,一背撞得賀霄一聲悶哼,但也趁機手臂将她鎖在了懷中不讓動彈。

“你給我放手!”沈北陌兩只手腕被他交叉困于身前,胸腔裏的一團邪火燒着,即便這飛雪落上眼角眉梢也不覺得冷。

她一邊威脅着一邊劇烈掙紮起來,賀霄耐不住她的一意孤行,沉聲妥協:“行了,我替你去。”

“要你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但沈北陌壓根就不信他,不信他會真的為了南邵上心求情,“你給我撒手!”

賀霄直接将人鎖死,“你信不信的現在也都只能信我,沒有第二條路,要沖動還是要結果,你自己看着辦吧!”

懷裏的人喘息着,忽地回頭看向他,那一眼在風雪中顯得凄厲,賀霄仿佛看見了她此前種種所有歷經過的艱難險阻,歲月風霜磨砺出來的女将軍,有最熱忱的血,鮮活的,真實的,展現在了眼前。

沈北陌的眼尾被情緒激紅,她定定看着他,讓步道:“那好,帶我一起去。”

賀霄陷在那一眼裏難以回神,見她稍微冷靜下來些了,才緩聲道:“有些話,你在場我跟陛下反而說不開。信我一回,大丈夫頂天立地,承諾了的事情必當盡力,不然不配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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