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求我啊

求我啊

“一線峽那一戰若非二爺最後手下留情, 那沈北陌早都見閻王去了,他手裏拿着千機傘的時候是有兩把刷子,丢了傘也就不過爾爾, 即便是那邪門的傘, 二爺也已經找到了法子能制衡,那日蜂蜜熬漿, 給他粘成——”

賀霄重重一咳嗽把人打斷。

李恪的嘴向來快, 賀霄也沒想到他短短幾息能叭叭出這麽多話來,太陽穴突突地疼, 甚至有些不敢去看沈北陌現在的臉色。

李恪再遲鈍也聽出賀霄叫他閉嘴的意思了,但心裏仍不服氣, 那女人都已經嫁給了二爺,心裏頭還惦記着自己的青梅竹馬。

沈北陌皮笑肉不笑盯着他, 郁結的心火難消, 換做從前, 她今天必把這毛頭小子打服氣為止。

李恪憋在那一肚子的窩囊火,賀霄擋在二人中間, 正色道:“從前的事今天起到此為止,不準再提,那位沈将軍即便兵敗,那也是時勢所致, 不可如此輕視不敬。好了, 你尋別處去吧, 我與……我與郡主有話要說。”

李恪低低應了一聲之後便抱拳離開了。

賀霄抵着上颚,指尖忍不住相互磨搓着, 這才動作略顯遲鈍地回頭來,清了清嗓子解釋道:“那什麽……半大孩子心高氣傲的, 別跟他一般見識,別往心裏去,回頭我肯定好好說他。”

“蜂蜜熬漿,賀将軍真是好計策。”不提千機傘還好,一提這茬,沈北陌的後槽牙都在磨得響,笑起來平白叫人瘆得慌。

賀霄後腦發麻,有些心虛,但有些話畢竟還是隔着一層窗戶紙,說不到點子上,也根本就沒有立場去多解釋些什麽。

有那麽一瞬間,賀霄甚至覺得要不幹脆就招了吧。

索性就讓暴風雨一次性給刮下來,省的這樣不上不下吊着,還束手束腳的。

他剛想說話,就見沈北陌神情輕嘲地扯着嘴角,撞開他的肩膀,走了。

這一整日,沈北陌都再沒露出過什麽好臉色。

那一身閑人勿近的煞氣,連菁雅公主都沒敢再膩在她身上,只讨好的坐在軟榻旁邊給她剝葡萄,剝好了就咿咿呀呀往她手心裏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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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霄盯着那晃悠的馬車,一下午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什麽有效的法子,但他知道不能叫人這麽自己在那一個人待着,指不定越想越要悶在裏面生根發黴。

于是他趁着菁雅公主被淳妃抱去午睡的時辰,直接憑着一股莽勁鑽進了馬車。

“有事?”沈北陌淡睨着他。

賀霄道:“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但是那個時候,兩軍對陣,即便是再來一次,我也只能那麽幹,所以你要是替沈北陌不高興的話,要如何賠罪的,我都認,但別這麽生悶氣不理我。”

沈北陌眉眼一跳,“你能別把話說的這麽想當然嗎,幼不幼稚,我沒有義務配合你在這搭臺唱戲。”

賀霄知道她壓抑,那麽響當當的一個女将軍,本來是天高任鳥飛,結果現在卻是只能穿上些累贅的裝束,坐在馬車裏浪費光陰。

“真的,只要你提出來,我一定照辦。”賀霄弓t着身子不好站,索性就往她身前蹲下了,馬車裏的位置并不寬敞,這麽一個高大的男人堵在身前,讓空間顯得有些逼仄。

“你起開,別離我這麽近。”沈北陌不适皺眉。

賀霄被她抵着肩膀,但那體魄跟堵牆似的,顯然輕易不肯退卻。

“說吧,怎麽才能消氣,但凡你說的,我賀霄皺個眉就是孫子。”他執拗盯着她道。

這話太狂,沈北陌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一般,“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覺得我是個深宮裏長大的傻丫頭,肯定幹不出什麽殺人放火的事情來?我沒空跟你在這三歲孩子似的過家家。”

“誰他媽跟你過家家。”賀霄用力攥住自己肩膀上的手腕,“老子跟你說認真的,只要你開口,天上的月亮都給你摘。”

沈北陌往外一指:“我要當皇帝,去啊,我覺得比摘月亮簡單點。”

“你要不要命了?”賀霄一把捂住她這張破嘴,掃眼瞧見馬車還在平穩行進着,周圍的侍衛和女使都沒有什麽異常的動靜,這才惡狠狠盯着她道:“你這人就是塊油鹽不進的臭石頭。”

沈北陌嗤了一聲用力丢開他的手,“你上趕着來找我不痛快,我還得撿你喜歡的說?”

賀霄臉色陰沉氣得甩手而去,馬車尚在行駛中,他就直接往下跳走了。

天色陰沉沉的,看着還要下雨,不過申時,就已經是一片昏暗的景象了。

楚乾帝坐在馬車裏,凝視着外頭變換的風雲,稍有些憂心,對身邊的淳妃道:“此番出行頗為不順,恐是主妖異之照啊……”

“陛下真龍天子,洪福齊天,得上天庇佑。”淳妃想了想,勸慰道:“若真的不放心,回宮之後,或可請欽天監再看看天象呢。”

楚乾帝沉吟道:“此前南邵雪災之時,朕就已經請大司命開過盤,天象來看,我大楚想要一統這戰火連綿的山河,還缺了一顆重要的将星,方才能夠四角齊全。還希望列祖庇佑,叫這顆将星,早日歸位。”

一聲悶雷響過,第一滴雨珠落在地上炸開,緊接而來的便是大雨傾盆而下。

車隊瞧着天色不好,有了之前的經驗,早早的就找了地方避雨。

屋檐下的燕子縮在一處,沈北陌站在廊下仰頭瞧着,閑散地吹了兩聲口哨逗弄。

這哨子她從小吹到大,聲音力道都控制得極好,喚馬的時候悠揚綿長,現在輕巧吹來,又能清脆宛轉,跟真切的鳥叫似的。

英舟跟在後面悄悄模仿着噓了兩下,吹的全是些啞音。

原以為郡主應該沒聽着,結果沒幾下前面傳來不耐的嘆息:“笨死你得了,刀子耍不利索,哨子也吹不利索。”

英舟:“……屬下這些日子都有勤加練習的!”

沈北陌扯起唇角,正想逗弄兩句,正好看到李恪在前面往這邊看了一眼,二人的視線對上,眼裏那些淺淡的情緒也消失了。

就在這時,山林間的野鳥忽地群起而飛,振翅聲甚至大過了雨聲。

李恪和沈北陌同時機警回頭,下一瞬,就聽見了大地震顫的聲音,山搖地動之間,屋舍自是難以幸免,很快出現了裂痕。

“護駕!!快!!”李恪一聲高喝,往皇帝的方向奔去。

雨水沖得山體往下滑陷,短短數息之間,泥流卷着山石氣勢洶洶沖下來,山腳下的百姓們也從沒見過這種陣仗,驚叫逃竄,雨幕中一片混亂。

這場雨一直下到了接近亥時,成功逃出來避難的百姓們不在少數,但失蹤在混亂中的災民也不少,州官加派了官兵前來救助,猩紅的火把在夜空下跳動着,但下過雨的濕壤難行,泥石流還沖斷了不少樹木,堵住了道路,大大增加了搜救的難度。

楚乾帝被禦前侍衛護在安全的地方,雖是龍體無恙,但心裏惦記着受災的百姓,尤其難辦的是那位南邵郡主也在混亂中沒見蹤影,怕是被困在了哪處。

賀霄領着侍衛與官兵在外面折騰了半晚上,都沒找到沈北陌的蹤跡。

男人一面心急如焚,身手再好的人也擋不過這種天災,一面在後悔為什麽下午要跟她置氣,“靈珑!!”

但夜風和濕漉的泥壤将呼喊吞沒不少,周圍還有其他搜救者帶來的嘈雜,根本傳不了多遠。

沈北陌嫌衣裳礙事,已經把外面最寬大華麗的那一層給脫了,她能隐約聽山坡上傳來的呼喊聲,雖然被吞在了空曠的月色下,但足夠她分辨方向了。

月光慘淡,幾乎看不見路,但沈北陌從前在壕溝裏沒少打過夜戰,南邵那種迷蒙山霧間她都能行走自如,這種程度自然是不在話下,翻過一棵斷裂砸下的橫木之後,竟是瞧見前面的泥溝裏,一個熟悉的人影橫在裏面。

李恪的腿被壓住了,也不知裏頭是被什麽東西卡住,死死的推不開,他的姿勢根本不好發力,若無外力救援,很難脫身。

“喲,出不來了?”沈北陌吊兒郎當跳過去繞着他轉了一圈。

李恪一看竟是這倒黴郡主,就知道今兒個自己怕是兇多吉少。

他悶不吭聲,沈北陌偏要往他身前一蹲,戲谑道:“你不挺能叭叭的嗎,啞巴了?求我啊,這腿不想要了?”

“你一個弱質女流,能頂什麽用。”李恪嘴硬着,原本也沒指望她能幫上忙,不落井下石都算好了。

“哈,是,你二爺頂用。”沈北陌樂意看他笑話,看對頭倒黴舒心極了,“可惜了,人不在這,我剛才這一路走過來,周圍壓根沒人,等他們慢慢搜過來少說得天亮,但我看你這情況,啧啧啧,不像能撐到天亮的樣子。”

李恪咬牙閉上眼,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即便是他真的開口求她,即便她真的願意搭救,但女子力弱,原本也沒法解他困境。

“怎麽,你不是自負少年英才,這要是最後保住了命卻瘸了腿,可就再也上不得戰場了。”沈北陌見他這一副寧折不屈的死相,勾起唇角,上下打量着。

“士可殺不可辱,要我求你?做夢。”李恪惡狠狠沖她呲着。

沈北陌還真就吃這一套硬骨頭,哈哈一笑:“這麽不願意承我的情,我還偏叫你就只能被我給救了。”

李恪皺着眉,下一瞬就眼看着這位本該養尊處優的南邵郡主,徒手就這麽掌起了那棵斷木,她撐着手臂,半蹲在那,穩當又可靠的模樣,竟是叫李恪給看呆了。

“發什麽愣,松了還爬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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