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是時候發揮一下

是時候發揮一下

張太傅說完後, 大殿裏出現了片刻的沉寂,但這種壓抑的沉默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 大臣們低聲讨論的聲音開始響起。

不少人的目光隐晦地朝上首瞟去,陛下從頭到尾都未曾出言反駁過女扮男裝之事,現在看來,這事八成是真的。

而張太傅今日突然上朝, 又說出此番話語, 他的立場已經不言自明了。

朝臣們也開始在心裏開始權衡。t

程芷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下方的臣子。

雖聽不清他們的話語, 但她知道他們權衡的重點并非是女子适不适合當皇帝,而是這場博弈之後, 誰更可能坐到那個位置上,如何選擇能讓他們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顯然,晉王爺也是懂這個道理的。

所以,在張太傅說完之後, 他很快反應過來,重重冷哼了一聲, 官員們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掃過前列的大臣, 最後落在張太傅的身上,他冷笑道:“太傅口口聲聲說的都是德, 只是本王不明白, 到底是女扮男裝欺騙先帝是德, 還是串通假孕愚弄群臣是德?”

他看似責問張太傅, 但話裏的字字句句都指向龍椅上的那位, 張太傅白眉微蹙, 正要開口,卻被旁邊的人搶了先。

“什麽假孕!你不要血口噴人。”柳湘晖氣得面色漲紅, 他狠狠地瞪着晉王爺,眼中閃爍着憤怒的火焰。

晉王爺斜睥了他一眼,諷刺道:“陛下女扮男裝是事實,若不是假孕,難不成還是柳賢妃偷人?”

“你——”柳湘晖差點要跳起打人,還是林俊郎在背後拉了一把,“柳大人,先稍安勿躁。”

林俊郎把目光投向龍椅上方,這個陛下讓他越來越看不透了,但他相信她有後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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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爺看了林相一眼,繼續義正言辭地說道:“欺罔乃失德之行,失德者豈可居帝位!”

“諸位同僚覺得呢?”他的目光轉向大殿中的大臣們。

大殿內又響起了議論聲。就在衆臣争論不休時,程芷一句話讓大殿裏瞬間安靜下來。

“如果朕不配居帝位,那皇叔覺得誰配呢?”她看向晉王爺,語氣認真地問道,仿佛真的有疑慮一樣。

晉王爺被問住了。

“還能是誰,當然是我啊!”他心裏這樣想,卻不好直接說出來,這話讓別人說才名正言順,所以他目光微轉,看向站在後排的大臣,去尋之前支持自己的那些人。

但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就懵了。

人呢?那些人呢?那麽大的一群人呢?

先前他一直關注着三品以上的官員,這會他才發現,那些與他交往較密的小官們今日居然一個都沒來!

……

“皇叔是在找與你結黨營私的那些人嗎?”程芷的聲音再次從上面傳來。

晉王爺震驚地擡頭。

程芷這會卻沒看晉王爺,而是望向殿門的方向。晉王爺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登時瞳孔一縮。

門口處,有人正邁過門檻朝裏走,雖逆着光,他還是看清了對方的臉。

是昨日站出來給他幫腔的承務郎朱利!

朱利此時只身着一套粗布衣裳,官服和官帽都被他托在手中,他面色凝重地繼續朝前走。

百官們自覺讓開一條道。

晉王爺的心裏頓時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這股不妙的預感很快就成真了。只見朱利走到大殿中央時,立即雙膝跪地,額頭緊貼着冰涼的地面,全身伏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臣有罪!”朱利高呼道,語氣裏帶着懊悔,“臣不該收受晉王爺的好處,擾亂朝綱,敗壞官風。”

“臣更不該昨日出言偏幫晉王爺,置陛下安危于不顧,臣自知罪難可恕,特來請辭。”

受此指控,晉王爺的臉立即變黑了,他冷哼道:“污蔑,這是污蔑!”

“臣所言句句屬實,臣與晉王爺來往信件均在此。”朱利從懷裏掏出一疊信,然後再次伏下身子,将信舉過頭底。

德運走了過來,接過那疊信,呈給了程芷。

程芷正翻看間,大理寺卿白朝逸站了出來,他也從懷裏掏出一疊信,禀告道:“臣昨日審問太醫院李太醫、右司谏許大人等人時也搜出了一些信件。”

“他們的通信對象皆為晉王爺,信件裏暗含之意,可見晉王爺浪子野心。”

“呈上來吧。”程芷微微點頭。

看到德運再次走下來,林俊郎的眼裏閃過一絲微光,他就知道陛下必有後招。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德運,眉眼間帶了些沉思之色,只是為何不提前與他知會呢?

……

翻看信件的聲音終于停下,程芷擡頭看向下方:“皇叔,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晉王爺目光一凜,他掃了一眼那熟悉的信件,有些信件他昨日分明在崇德殿見過,今日居然又回到了朱利的手上。

他在心中暗忖,難怪他那侄女昨日讓他簽下認罪書時如此好說話,還輕易同意讓他上朝,原來她從頭到尾打的都是在朝廷上揭發他的主意。

他認罪或不認罪,她今日都要審判他。

晉王爺被激起一股無名火,他屢次叮囑這些人要及時燒毀通信之物,沒想到他們始終都留着一手。

他瞪視着朱利,朱利卻完全不看他,只顧跪地求饒,昨日,長公主拿走他和晉王爺的信件後,還告訴他,晉王爺意圖毒害陛下證據确鑿,問他是否也參與其中。

他哪有那個膽子啊。他不知道晉王爺是不是想死,可他知道自己想活呀。所以,在長公主提出讓他上朝請罪并揭發晉王爺時,他沒有任何遲疑就同意了。

他之錯,在于收受好處,錯信晉王爺,絕沒有主動害陛下之心啊!

……

朱利說完後,晉王爺就感受到身上多了很多道目光。

而最讓他在意的一道來自上方。

“皇叔,剛剛那個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誰有德,配做這個位置?”程芷眨巴着眼睛問道,手還指了指身下的龍椅。

晉王爺的眼裏閃過一絲陰骛,他知道自己此時最好的做法是自謙一下,先推舉其他宗親子弟上位,但他心中實在是不情願。

他籌謀這麽多,可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的。

他看了眼旁邊大臣們打量的眼神,知道此時再裝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

“本王是與朝臣有所聯系不假,但本王也是被逼無奈。”他直視程芷,目光銳利,“若不是你蒙蔽先帝,讓他誤以為你是皇子,傳位于你,此時哪裏輪得到你來坐這個位置。”

此言一出,整個朝堂陷入死寂,圖窮匕見,終于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自此,晉王爺再無任何退路。

而這江山是否易主,在今日也得見分曉了。

……

程芷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變化,“最不配說這句話的就是皇叔你了,朕不認為結黨營私擾亂朝堂的人有資格坐上這個位置,而且,若結黨營私的罪名不夠,那毒害天子呢?”

她逼視着晉王爺,“皇叔忘了你下的毒了嗎?昨日那封折子裏不還藏着藥引嗎?”

不少大臣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難怪昨日陛下突然暈倒,原來是中毒了。

晉王爺卻并不承認,他冷笑道:“陛下這句話臣就聽不懂了,陛下此時不是好好的嗎?哪裏有中毒?”

“朕此時是好好的。”程芷說話的聲調并不高,但聲音卻清晰有力,“但朕的皇兄,原本的陛下,六皇子蕭易佑卻已死在你的毒害之下!”

“什麽?!”這句話像驚雷一樣在朝堂炸響,除了本就知情的德運和林相之外,其他人都露出震驚的神色。

連張太傅也驚詫地看過去。

驚雷并沒有結束,程芷繼續說道:“朕的确是女兒身,朕名蕭芷,是六皇子的孿生妹妹,皇兄生前一直飽受這毒性折磨。今日,我便要為枉死的皇兄,讨一個公道。”

程芷邊說邊觀察着下方大臣的反應。

既然公布身份,就不如公布個徹底,這也是她們四個昨日商量出的結果。後宮妃子不少侍過寝,一旦公布女扮男裝之事,那換人的事是瞞不住的。

與其之後再被有心人做文章,不如此時借機公布,她以後就不用再為此提心吊膽了。

她繼續說道:“朕隐瞞身份也是無奈之舉,皇兄臨死前将這位置托付于朕,而為了不打草驚蛇揪出這幕後之人,才不得已鬧出女扮男裝這麽一出。”

程芷的目光盯着晉王爺,眼神中露出難得一見的銳利,“除夕宮宴之上,晉王爺再次下毒,也是因為那一日,朕得知此人就是真兇。”

“全是編造!信口雌黃!”晉王爺面色發青,但口中仍辯解道,“你說之前的陛下死了就是死了,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誣陷于我?”

他被這龐大的信息量已經砸得口不擇言了。

程芷卻絲毫不慌,“後宮妃子衆多,侍寝過的妃子不少,原本的陛下是男是女,這些妃子自然是知道的。”

衆人的目光紛紛看向林相、張太傅、餘指揮使等人。t

上次宮宴,妃子們和家裏人多少都聊了這些,這也是柳聽月妃子大學習時探聽到的。

看這幾位重臣都緘默不語,其他人心裏也有了答案。

不少大臣的面上再次露出恍然之色,難怪有一段時間陛下脾氣大變,現在想來,就是那時換了人。

“空口無憑!”晉王爺發狂道,“你說你是陛下的妹妹就是嗎?本王怎麽不知道六皇子還有孿生妹妹。”

他話鋒一轉,矛頭直指德運,“莫不是這宦官從哪裏随便找了個人來,想挾天子以令諸侯,禍亂朝綱。”

“朕敢今日說出這些,自然是有憑證的。”程芷不慌不忙地應道,她看了德運一眼。

德運立即朝旁邊微微點頭,便有太監出門引着幾個人從外面進來。

“是三位老太妃。”有老臣認出了眼前的人。

如太妃、錦太妃和尹太妃看了朝臣隊伍中的族親一眼,然後走到大殿中間朝陛下行禮。

先說話的是如太妃,“當年六皇子确實有一個孿生妹妹的。”

她将當年奶娘和小公主的事都說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小公主天生癡傻之事。錦太妃和尹太妃也在旁邊做了些補充。

言畢,有老臣站出來問道:“幾位太妃娘娘,此言可屬實?此話不能随意亂說。”

“當然是真的。”尹太妃搶先答道,“這些不少太妃都記得的,當年太醫院也有記錄。”

此時,吳院判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

他掏出一本冊子,禀告道:“這是當年後宮娘娘們的病案,冊子上面曾記載當年小公主出生時的情況,包括胎記等,而陛下如今的情況正是相符,太醫院諸位太醫已确認過,陛下是皇家血脈無疑。”

他說着又從身後年輕太醫的手裏接過一本冊子,“這一本冊子上記載着六皇子的病案,他的症狀,确實是奇毒芫花碎引發,而這味毒藥也在晉王爺府的枯井中找到。”

晉王爺睜大了眼睛,怎麽可能,怎麽會有人想到去枯井裏找東西。

若是柳聽月此時在此,便能回答他,不為別的,只是他太倒黴了而已,搜查的暗衛不小心跌進枯井中才有了這意外發現。

晉王爺看到眼前侍衛呈上的證據,面色驟變,只覺得一陣眩暈襲來,腦中似有重錘所擊。

“結黨圖私,陰行不軌,害及君上,其行悖逆,按罪當誅!”程芷的聲音在殿堂內回蕩,“蕭禮呈,你可認罪?”

晉王爺耳邊嗡鳴,他還來得及說話,就雙腳發軟站不穩,然後居然癱倒在地,不省人事。

德運看了一眼程芷的臉色,随即揮手道:“拖下去關起來吧。”

兩個侍衛上前,也不擡人,直接一人架起晉王爺的一只胳膊,晉王爺的腿在地上拖行着,哪裏還有半分嚣張的樣子。

……

随着晉王爺被拖走,其他人證也紛紛告退。

如太妃幾人出門時,朝程芷看了一眼,程芷微微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昨夜,太後和柳賢妃去找她們,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們想出宮,回到家裏養老嗎?”

到了這個年紀,誰不想與親族在一起安享天倫呢。所以,今日她們站在了此處。

程芷想起了室友說的話,收買人心,可不是只有晉王爺才會。

……

朝堂再次陷入安靜。

張太傅突然開口問道:“那之前的陛下,如今葬在何處?”

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惋惜。

“當日,皇兄突然發病,只來得及發下口谕。”程芷答道,“為避免打草驚蛇,便只葬在宮裏僻靜處,等此番事了,朕便将其歸于皇陵,屆時皇兄也能真正安息了。”

張太傅微微點頭,沒再言語。

話題再次回到當下的局面上。所有人都清楚,今天這場博弈的結局,才是關鍵。

有了身份的證明,又有了人證和物證,這個驚天的秘密終于徹底揭開了真面目。

這一局,也有了勝者。

程芷的聲音響起,這一次,她的臉上多了幾分鄭重。

“朕知道諸位愛卿對此事還有些遲疑,但朕卻有決心做好這個皇帝,‘芷’者,香草也,其香遠溢,其質清雅,這是父皇幼時對朕的期望,秉持高潔之德,行端表正,承家國之望。”

“如今,朕坐在這個位置上,便會努力做到德配天地,仁及四海,朕配不配當這個皇帝,天命和百姓會給出答案。”

說完後,她先看向了張太傅。

張太傅微微俯首,表态道:“臣認為,女帝繼位,非獨無不妥,實乃時勢之需,天命之選也。”

林相也邁出一步,“臣附議。”從那日從德運共同籌謀起,他就注定是站在這一邊的。

見林相也站了出來,朝廷上的風向慢慢定了。

議論聲停止,沒有人再提出女帝繼位不妥之事,程芷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看來今日處置晉王爺,震懾住了這些朝臣

或許之後還會有人質疑,但至少今日這關是過了。

之後,她會用行動和室友們一起證明,“當皇帝”這個課題她能做好。

“朕欲與諸卿同心協力,共謀盛世之景。”說完這句後,她直接眼神示意德運,德運便扯開嗓子喊道:“早朝繼續。”

……

這次,朝臣們彙報完工作後,程芷不再只是簡單稱贊,而是提了幾道建議。

“金大人,農為國之本,桑為民生之源。需歲歲更替,輪作休耕,使土壤得以恢複其肥力,不致因連年耕稼而致地力衰微……”

“宋大人,你曾言現今科舉之法專尚文藝,而略于實務,朕意欲寬科舉之資格,不拘一格,農工商賈之家,但有才學者,亦許其參試……”

“……”

程芷的話讓大臣們再次睜大了眼睛。

戶部尚書連連稱妙。連一向表情冷淡的宋修遠臉上也有了明顯的喜意,他好像有點明白恩師為何會做出如此選擇了。

宋修遠忍不住問道:“這些法子,不知陛下是從何處得知的?”

程芷沉吟了一下,說出了衆人都沒想到的答案:“不知為何,朕在夢中多次得見一玄妙之地,裏面遍布竹簡,朕好奇翻看後記下一二,便是這些治國之策。”

“各位愛卿以為這些法子如何?”

托夢之言,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但這些法子的可貴之處,稍微懂行的人都能領略。

許多人都眼睛發亮。

韓晉鵬眼珠一轉,第一個反應了過來,他跪倒在地,高呼:“陛下能在夢中得到如此治國良方,非但是天意昭彰,更是陛下勤政愛民、心懷天下的明證。”

其他大臣們也反應過來,大殿裏回蕩起高呼聲,“天命所歸,陛下聖明!”

程芷聽着這些聲音,嘴角漾開一絲笑意。

要當就當女帝,她們做到了!

剛至巳時,陽光從大殿外照射了進來,新的一天,真正地開始了。

……

壽寧宮裏,坐在一起的柳聽月三人此時也在望着外面。

很快,傳話的暗衛帶來了好消息。

柳聽月起身走到門邊,伸手,陽光灑在她的手上,她笑着回頭看室友,“今日這天氣真不錯。”

三人對視一笑,下一步,是時候發揮一下穿越的優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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