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排名不分前後

排名不分前後

通州, 秦府。

夜幕低垂，屋內已經亮起了燭火，橙黃色的暖光照在輕紗幔帳上, 襯得秦夫人的神色更溫柔了幾分。

“繡兒，明天你就要啓程去京城了，路上一定萬事小心，知道嗎？”

“知道的。”秦如繡乖巧地答道, “我們一行的考生人不少呢, 一路走官道, 不會出事的。”

她握緊娘親的手，搖晃着安慰道, “娘不是已經幫着雇了護衛嗎？而且還有珍珠跟着我呢。”

站在一旁的珍珠連忙用力點頭，保證道：“夫人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小姐的。”

“好。”秦夫人擡起頭，眼睛已經通紅。

她反手握住女兒的手, 一只手還輕輕在手背上拍了拍，語氣裏依舊含着擔憂, “這還是繡兒第一次出遠門呢。”

秦如繡眼裏的興奮明顯大于忐忑, “我之前不也是第一次參加府試嘛，這不就直接考上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娘親, 到時候我給你從京城帶些新奇玩意兒回來。”

秦夫人不舍地點了點頭, “可惜還要幫着穩住你爹, 要不娘也跟你一起去京城見見世面。”

“等我封個官回來, 看他還敢不敢說七說八。”秦如繡拍着胸脯保證, “到時候我就留在京城當官，娘也跟我一起。”

“好！”秦夫人眼裏滿是寵溺, 笑着應道。

待秦夫人離開，秦如繡還是興奮地睡不着，便拉着珍珠說話。

“小姐，這次赴京趕考競争會不會很激烈？”珍珠好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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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了。”秦如繡躺在床上，看着帳頂道，“那可都是通過府試選拔的各州府裏厲害的人。”

“小姐也是厲害的人，嘻嘻！”珍珠一臉崇拜地說道，又好奇地詢問，“那小姐你擔心嗎？”

秦如繡側過身來，“擔心，但我想去，這樣的機會，還不知道以後有沒有呢。”

如果沒有這次恩科，她可能會一輩子都待在通州，嫁人、生子、學着和丈夫的妾室相處……，一直在後院裏打轉，但現在她可以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了。

她虛虛地望向京城的方向，那會通向怎樣的一個未來呢？

……

靈州，山腳下的一間土屋裏，馮靈祯也在清點着第二日的行李。

她翻到包袱裏的兩套女裝時，愣了一下。

小時候，她趴在鎮上私塾窗邊偷聽時，夫子就常誇她聰慧，但每次誇贊，必定還伴随着一句嘆息——“可惜了，偏偏是個女子”。

馮靈祯懂他的意思，女子，不能入書院求學，不能參加科考，即使有天縱之資，又能如何。

但她按捺不住心裏的那份期望，如果有朝一日她官袍加身，那些她親眼目睹過的百姓疾苦，是不是更有可能去改變？

所以她裹了胸、束起了長發，靈禹書院不收女弟子，她便扮作男裝進入其中，這些年，書院的考試中，她次次拔得頭籌，這讓她更加發奮。

看，女子讀書，不比男子差嘛！她深知自己是幸運的，有一個如此開明支持自己的母親，但很多女子卻錯過了讀書的機會。

那時，她的期望又多了一個，若有朝一日，她的奏折也能上達天聽，她能不能為那些無法求學的女子再多争取些呢？

馮靈祯撫平了女裝上的褶皺，珍重地系上包袱。

雖一直在書院名列前茅，但她也時常擔心，若一朝身份暴露，她還能實現她的那些抱負嗎？

而現在，她似乎不用再擔憂了。

殿試那日，她就可以徹底換下這身男裝了。

……

各個州府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馬車漸漸多了起來。

豐州離得近，但考生們也不敢耽擱，提前十天也開始往京城趕了。

看着結伴啓程的考生喜氣洋洋的樣子，趙伍材一行t人黑着臉，眼裏的嫉妒都快溢出來了。

這次恩科的待遇簡直好得出奇。

省試之後，在京城等待成績的空閑裏，國子監裏居然還會辦什麽“名師公開課”，所有考生都可以去聽，還能當場請教。

講課的每一位老師，都是令人敬仰的學識淵博之人，甚至張太傅都在其中。

而且為了照顧家境貧困的考生，這次省試來回的路費官府都可以報銷，到了京城也有統一的住宿安排。

“怎麽我們以前考的時候就一件好事都趕不上，那女帝就是故意針對！”趙伍材氣急敗壞地抱怨道。

“以前，也不是女帝在位啊。”有人默默地反駁，換來趙伍材的一個怒瞪。

旁邊另一個書生也自然地接了一句，“咱參加了也不一定能考得上啊。”

“不會說話就給老子把嘴閉上！”趙伍材一口氣直接堵住了，惱羞成怒地怒吼道。

但其他人都在心裏默默點頭。

這倒也是實話，吳德興還好，趙伍材在書院中本就是墊底的存在，就算參加院試也不一定能有資格參加省試。

但趙伍材顯然不是這麽想的，這分明該是他享受的待遇，天道不公啊！

……

考生們往京城彙聚。

京城裏，也前所未有的熱鬧，有些大戶人家，甚至已經打起了榜下捉婿的主意。

在這些熱鬧中，省試順利舉行。

考完的考生并未歸家，而是在國子監參加官府組織的“公開課”活動。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省試考卷的批閱更快了。

一周後，成績公布。

……

放榜當日。

晨曦初照時，國子監的門前已然熙熙攘攘。

“來了，來了。”

在驚呼聲中，一張巨大的榜單貼在了門邊右側的空牆上，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不少的名字。

正是此次通過省試的考生名單。能上此榜的就是進士了，有資格參加最終的殿試。

有人正睜大眼睛尋着自己的名字，也有人好奇地盯着榜單最上方的那行字。

“此榜所公布的排名不分前後，按姓名筆畫排序。”那人納悶地念出了聲，“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省試名次不公布的意思呗！”有人應道。

“啊，那為什麽要用姓名筆畫排呀？”書生定睛去看，發現最上方寫的名字果然筆畫最少。

一個湊熱鬧的纨绔在一旁惋惜地嘆道：“早知道我就改名叫丁一，那不就能排第一了。”

“你考得上嘛，你就改。”身邊的人忍不住笑道。

纨绔不服氣地争辯，“那是我不想考，不是我考不上，我這就改名丁一，下次必定高中！”

“籲——”人群中傳出起哄聲。

還有一道憤怒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夾雜在其中，“你個兔崽子，你不好好讀書，還想着改姓，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爹，爹，我沒那個意思。”那纨绔狼狽躲閃道，“我錯了，爹，別打了！”

場面一時雞飛狗跳。

珍珠站在一旁，擋住這些人避免小姐被擠到，同時她的眼神不時地往小姐的臉上瞟。

這榜單上，沒有自家小姐的名字。

秦如繡聽着耳邊的喧鬧聲，又把名單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她面帶低落，果然光看史書還是不夠啊。

這成績本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很快調整好了情緒，琢磨着她回去後或許可以求娘親讓她去管家裏在郊外的莊子，要不那些農桑之事她實在是一竅不通。

珍珠沒聽清小姐自言自語的話，問道：“回去？小姐我們今天要回通州嗎？”

“等殿試結束再回吧，我還要看看熱鬧呢。”秦如繡拉着珍珠往人群外擠，“走，我們找個酒樓吃飯去，這幾天太憂慮了我飯都沒吃好，今天通通補上！”

……

不遠處，穿着常服的韓晉鵬也擡頭望向榜單。

“不知陛下這是何意？”他思忖道。

不出所料，他那小兒子并沒能通過省試，不過他現在的注意力全被那句話吸引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按姓名筆畫排序這種說法，讓他十分詫異。

直到在殿試結束那日，他才終于理解了陛下此舉的用意。

殿試是當天考完當天閱卷的，因為題目只有一道——“如果可以給女帝寫一封奏折，你會寫什麽？”

這次的題目更開放，閱卷的方式也改了些，每份考卷都會由六部尚書和張太傅七人共同閱卷，每人分開打分，按權重進行綜合，其中因前刑部尚書齊宏言尚在大牢，他的位置便由原本的刑部侍郎頂上了。

程芷則負責抽查。

很快，綜合分數最高的十五份考卷被挑了出來，遞到了程芷面前，按章程，接下來會由她指定出前三名。

程芷這次仍舊沒有公布名次，只把這十五人召入金銮殿。

當這十五個人站在殿上行禮時，不少大臣臉色變了，因為這裏面女子竟然占了半數之上，有八人之多。

要知道，這次恩科可是說過前十五名都可以留京的，等這些女子都授了官，那時的朝堂還了得。

陳禮得直接站了出來，拱手道：“陛下，這次選出的女考生未免太多。”

程芷挑眉看了他一眼，“陳愛卿的意思是有人徇私？”

聽到“徇私”二字，陳禮得打了個冷顫，上次這麽說的齊宏言可還在大牢裏待着呢。

他立即辯解道：“臣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怕天下讀書人會對此結果有所不解。”

“臣以為這前三的名次不宜由陛下直接指定，以免惹人非議。”

只有前三是可以直接授官的，其他的人要授官還要再經過吏部的考試，到時候或許還能再想辦法動手腳。

所以，今日他的目标是讓這前三裏男子占的名額多些。

“陛下，臣以為——”

陳禮得以為自己還要再找上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達成目的，誰知程芷直接點頭道：“朕正有此意。”

他擡頭，發現陛下唇邊竟露出一絲笑，似乎很滿意他提這個建議。

不知為何，陳禮得的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