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你要的是這只灰鴿子
你要的是這只灰鴿子
蕭寧儀從刑部大牢出來時, 月亮被薄雲半遮着,夜色顯得更深了。
她的身後比來時多了一個人,那人身上也罩着寬大的黑袍, 戴着兜帽,因為深深地低着頭,看不清臉。
“殿下,直接回宮嗎?”青甲低聲問道。
蕭寧儀看了身後那人一眼, 默了半刻, 朝另兩個暗衛吩咐道:“你們先把他送進宮, 動靜小點,盡量別驚動人。”
兩個暗衛應下, 挾着中間那人很快走遠了。只青甲還靜靜站在一旁等着下一步的命令。
“再去一趟大理寺吧。”蕭寧儀開口道,除了下屬,對手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他擡頭看了一眼月亮,兵貴神速, 今夜最好把能挖的線索都挖出來。
她帶着青甲走進濃重的夜色中。
……
大理寺的某個房間裏,蕭唯熙此時正坐立難安。
這兩天發生的事, 每一件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昨日在堂上, 他本來已經百口莫辯。誰知,突然有小太監來向德運附耳說了幾句什麽, 德運聞言登時面色大變, 竟直接揮袖走了, 留下滿堂的人面面相觑。
監審走了, 白朝逸也不好再繼續, 便直接拍了案, “還有一些疑點要查證一番,此案擇日再審!”
蕭唯熙自然是高興的, 堂上那些所謂的“證據”一件接一件冒出來,讓他猝不及防。
擇日再審,他至少能緩口氣,能有時間好好琢磨下那蕭亦初到底是怎麽陷害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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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他就輕松不起來了,因為他知道了德運突然離開的原因。
“真的是意外起火嗎?還是有人蓄意放火?”
一想到這個問題,蕭唯熙根本坐不住,他起身在房間來回踱步,不時虛虛望向皇宮的方向。
他雖也觊觎那個位置,但他想的是用輿論逼她退位,可從沒有想過殺人。
“先是滅火,再是弑君,蕭亦初是瘋了麽?”蕭唯熙突然想到自己在堂上大聲指責蕭亦初陷害的畫面,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适齡皇子只有兩個,若是女帝撐不住了,首選就是他和蕭亦初。
而且,現在證據全都指向他通敵,他要是死了,說不定也被做成畏罪自殺的樣子。
蕭唯熙頭皮發麻,警惕地t望向屋外,他現在看哪裏都覺得不安全。
因為這疑神疑鬼,這一夜,他根本沒睡,白日裏更是食難下咽。他覺得再這樣下去,他還沒被定罪,就要熬死在這裏了。
夜色漸濃,在他最緊張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
“長公主殿下?”看着兜帽下的臉孔,蕭唯熙傻眼了。
不是說長公主殿下也被燒傷了嗎,現在是怎麽回事了,而且為什麽她會半夜來找自己?
“不想死就進去說。”蕭寧儀冷聲道。
蕭唯熙立馬側身讓開位置,讓蕭寧儀和青甲進來,關上門時,他還探頭四處打量了一番,宛如驚弓之鳥。
時間寶貴,在桌子旁坐下後,不待蕭唯熙提問,蕭寧儀就直接開口了,“想洗脫通敵罪名,就按本宮說的做,現在,本宮問,你答。”
蕭唯熙木讷地點頭。
“那個幕僚趙笠,你之前有發現什麽疑點嗎?”蕭寧儀問道。
蕭唯熙想了想,答道“趙笠不常住在歷王府,有一次要找他尋不到,事後他含糊說他在京郊張家村有個住處。”
他說到這裏時,頗有幾分咬牙切齒,“那時候,他不會就是在和那蕭亦初通風報信吧!”
“還有嗎?”蕭寧儀追問道。
蕭唯熙努力搜刮記憶,以前晉王爺還在時,他并不太關注蕭亦初,所以搜集到的信息并不多。
想了一會,他說道:“蕭亦初身子弱,時常生病,他每次生病都是去請的仁濟堂的大夫。”
蕭寧儀聞言眉頭一挑,宗親世子,是有資格請太醫就診的,蕭亦初卻退而求其次去找醫館坐堂大夫,要麽是為了隐瞞什麽,要麽是這家醫館和他關系匪淺。
她想到趙笠和段孟服毒“自殺”的毒藥,或許仁濟堂是可以調查的方向。
“我知道的就這些了。”蕭唯熙忐忑地望過來。“這些,有用嗎?”
蕭寧儀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蕭亦初是個什麽性子的人,想必你也清楚了,不想被滅口的話,今晚發生的一切就當沒發生。”
“我知道!”蕭唯熙也急切地起身,追問道,“那我的罪名是不是就洗刷幹淨了?”
“世子殿下。”蕭寧儀正色道,“該是誰的罪名都逃不掉的。”
蕭唯熙表情一僵,此話是在暗指他散播輿論抹黑女帝名聲那事麽,他急忙辯解道:“那件事,我——”
他沒說完的話直接噎在了喉嚨裏,因為蕭寧儀已經推門離開了。
他起身關門,而後脫力地癱坐在椅子上,籲聲道:“至少,命保住了。”
……
蕭寧儀從大理寺離開時,嘴角輕輕揚起,果然這一趟沒來錯。
人證,已經有了。
下一步是物證,趙笠在張家村的住處、仁濟堂、還有齊宏言之前供出的幾處位置都是線索。
她就不信什麽都搜不到。
蕭寧儀回了崇德殿,不多時,數個暗衛連夜出宮,消失在夜色中。
……
另一邊,在天色将黑時分,将軍府裏也迎來一個不速之客。
“将軍,獻王世子殿下求見,說是想探望傷情。”管事傳話道。
“誰?”鄭老将軍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管事禀報道:“就是那個身子不太好的世子,去年娶了咱四房的珍丫頭,也算是鄭家的姑爺呢,之前将軍受傷,他還派人往邊關送了一支靈芝。”
鄭老将軍皺起了眉,靈芝什麽的他沒印象,估計那時他還昏迷着,只是此時京城風波将起,又是夜裏來訪,總覺得不簡單。
但他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道:“讓他進來吧。”
……
兩盞茶的功夫後,蕭亦初離開了将軍府,轉身回望着将軍府的牌匾,他眼神裏多了一絲安心。
鄭老将軍果然還是支持宗室過繼之事的。
蕭亦初很激動,他籌謀了那麽久,就差這最後一步。
昨日,他甚至想到了最糟的結果。如果段孟失敗了,他可能還得繼續等待下去。
他不像晉王爺年紀那麽大,他還等得起,只是這次的機會太好了,好到他忍不住出手。
如今,晉王爺已經沒了,歷王世子因通敵被審,女帝重傷不醒,就算追查此事,罪魁禍首也是林相的人,待女帝重傷不治,他就能順理成章又名正言順地登位。
之前,他一直韬光養晦,現在,是時候展露一些鋒芒了,要不鄭老将軍忽略掉他,到時候舉薦時,直接讓那兩個六七歲的小世子撿漏就不妙了。
他凝望向皇宮的方向。
快了,他就快成為那裏的主人了。
……
蕭亦初的喜意只維持了一夜。
夜幕漸漸退去,天邊泛起淡淡的魚肚白,皇宮的輪廓在晨曦中逐漸變得清晰,金色的琉璃瓦在第一縷陽光的照射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新的一天開始,陛下還是沒有出現,但是吳院判終于出了崇德殿,而且德運對外說陛下已經無大礙了,只需再靜養幾日就好。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德運宣布今日午時之後會繼續去大理寺監審“通敵案”。
“怎麽可能?”蕭亦初盯着禀報的下屬,“你确定你沒有聽錯?”
下屬額頭冒出細汗,“主子,千真萬确。”
蕭亦初的眼下蒙上一層陰翳,昨日還是重傷昏迷,今日不可能就快好了,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難道是德運為了安撫朝臣說的謊話,還是……”他搖搖頭,不願去想另一個可能。
還好,他在宮裏還有眼線,問一問便知。
……
宮殿的上空,一只鴿子撲棱着翅膀飛過。
“嗖”,一支箭飛了出去,破空聲響起,鴿子應聲而落。
“去,撿回來!”鄭河清朝旁邊的宮女翠果吩咐道。
“好的,娘娘。”翠果快步去撿回了還插在箭上的鴿子,利落地拔出箭,把已經撲騰不動的鴿子放到了院子裏的石桌上。
而石桌上,已經躺着三只鴿子了,有肥有瘦,還有的腳上綁了細竹筒。
鄭河清的眼神一邊關注着皇宮的上空,一邊在心裏得意道:“待會林迎還不知道該怎麽謝我呢。”
不多時,林迎果然偷偷摸摸地來了。
她一進門,揮退了宮女,就迫不及待開口道:“怎麽樣?射到鴿子了嗎?”
“我出手,怎麽可能有問題!”鄭河清微擡下巴輕哼了一聲,居然還質疑她的箭術,沒眼光。
在林迎激動的目光中,她用彎弓點了點石桌,問道:“你要的是這只灰鴿子,還是這只白鴿子?”
“或者這只肥鴿子?”
“牛啊。”林迎感慨道,她瞟了一眼,其中有兩只鴿子腳上綁着竹筒,她本想拿走這兩只信鴿,但想起那日烤鴿怪好吃的,她舔了舔嘴唇,幹脆把所有的鴿子都提着腿拎了起來。
一邊還朝鄭河清露出燦爛的笑容,“妃子才做選擇,太後當然是全都要!”
鄭河清一下懂了她的意思,“你好歹給我留一只。”
“下次一定。”林迎伸手揮了揮,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
到了午時,天氣就有些悶熱了。
大理寺的後堂裏,幾個暗衛守在門口,柳聽月四人圍坐在一個方桌旁。
桌面上擺着一堆東西,被掏空的細竹筒、寫着藥方的紙、一些信件……
蕭寧儀望向前堂的方向,“好戲開場了。”
……
大理寺前堂。
德運望到了側門小太監的示意,他微微颔首,坐正身體後朝白朝逸點了點頭,“白大人,開始吧!”
“啪!”驚堂木一響,通敵案再次開始審理。
白朝逸看向堂下,吩咐道:“把人帶上來!”
先被押進來的是蕭唯熙,他跪下後頻頻四處張望,目光在德運身上尤其多停留了一會。
長公主昨夜來尋他,問了他很多關于蕭亦初的問題,他以為今日該是蕭亦初一起受審的,但還沒看到人。
難道他理解錯了?還是這話其實是騙他的?
蕭唯熙心中一凜,正要再度喊冤,卻看到門外有另一個人被押了進來。
他驚得張大了嘴,這人不是該在刑部大牢蹲着麽,他突然想到齊宏言原本是蕭亦初的人,瞬間熱血上湧,難道這齊宏言要返水了。
他期待地望過去。
齊宏言卻并沒有看他,而是先用力叩首三次,撞得地上砰砰作響。
“罪臣齊宏言受獻王世子蕭亦初指使,去年年初在婚宴上從醉酒的鄭家軍副将齊震鷹處問得嘉門關圖紙,後呈于蕭亦初。”
他跪伏在地上,聲音顫抖卻未曾停頓,“今聞通敵之事,臣深感罪孽深重,上愧于陛下,t下愧對百姓,臣齊宏言泣血頓首,伏乞聖上聖裁!”
話音落下,堂上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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