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跪,還是不跪

跪,還是不跪

白朝逸表情嚴肅, 心中卻暗自發苦,他想回頭朝後堂的方向看一眼,但生生按捺住了。

雖事先已被知會今日堂上審理會有些波折, 但他萬萬沒想到一上來就是這麽大的事。

通敵本就是大案,牽扯到一個世子就夠讓他膽戰心驚了,現在居然還有一個曾經的從二品朝廷大員出來指證另一個世子。

他覺得自己這個從三品的大理寺卿當得可真不容易啊。

還好,旁邊有個德公公坐鎮。

白朝逸清了清嗓子, 望向齊宏言, 沉聲道:“此言可屬實?”

齊宏言擡起頭, 表情帶上幾分決絕:“以上所言,字字句句皆為實情。”

旁邊, 作為人證出席的鄭老将軍已經黑了臉,目光銳利如刀地直視齊宏言,“當時的情況,還請說得清楚些。”

齊宏言:“那日婚宴, 齊副将心情不錯,不多時就喝醉了, 因為同為齊家人, 便由我帶着他去休息。”

“當時,齊副将雖偶有呓語, 但并未說起邊關隐秘之事, 我擔心他半夜鬧起來, 便也在旁邊的床榻上歇息。”

“但這會外面突然有人敲門, 是獻王世子殿下。”

齊宏言停頓了一瞬, 衆人都豎起了耳朵, 生怕錯過重點。

他的聲音有些晦澀,“世子殿下說, 他想請教齊副将一些邊關的事,以後也好有由頭與鄭老将軍攀交情。”

“哼。”鄭老将軍冷哼一聲,臉色已經陰沉得要滴水了。

難怪昨夜他覺得這獻王世子殿下對領兵打仗之事頗有些見解,原來是早有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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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宏言繼續說道:“當時時辰已經不早了,我尋摸着齊副将還醉着,世子殿下該去入洞房了,便主動攬下此事,世子殿下同意了,還說聽說嘉門關建得很不一般,若有機會真想親眼去看看。”

齊宏言的聲音裏帶上一絲悔意,若他當時……随即他又苦笑着搖搖頭,現在想這些也遲了。

“之後,我試探性地問了齊副将幾句嘉門關的事,誰知他問什麽說什麽。”

“但我當時真的沒往通敵上想,我甚至沒把齊副将說得話當真,醉話嘛,聽聽就好。”

“但既然世子殿下想知道,第二日我便将問到的內容轉述給他,之後就沒把這件事放到心上了。”

齊宏言說完後,堂上靜了很久,不少目光都落到鄭老将軍身上,誰能想到這件事的源頭居然是一次醉酒。

鄭老将軍的臉上多了幾分恍然之态,他一直想不通圖紙是怎麽洩露的,若是從醉酒的齊震鷹這裏傳出去,這種可能性确實極大。

早說了喝酒誤事,那老齊卻還是犯戒,雖不是有心,但造成的損失确實實打實的。

鄭老将軍暗下決定,等他回了邊關,一定要軍法處置。

與此同時,邊關的齊震鷹打了一個寒顫,他抖了抖身子,偏頭問道:“老莫,你覺不覺得突然有點冷?”

莫言道一臉莫名地擡頭,“有嗎?”

“阿嚏!”齊震鷹連打了三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誰在罵我。”

……

堂上。

鄭老将軍收回了思緒,懲罰齊震鷹是回邊關之後的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通敵的幕後之人徹底揪出來。

他的目光落在蕭唯熙身上。

蕭唯熙一震,連忙擡頭回望他,眼神十分清澈。

鄭老将軍收回視線,看樣子,确實是蕭亦初能通敵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白朝逸也朝德運看了一眼,看對方靜坐着沒動,甚至眼皮都沒擡。

明白了,這是讓他按照正常流程審的意思。

白朝逸再次拿起驚堂木,猛地一拍,“去,帶蕭亦初過來!”

……

京城,一間小院裏,一群灰白色的信鴿在院子裏悠閑地踱步,不時地拍拍翅膀,發出咕咕的叫聲。

牆角幾株翠竹随風搖曳,蕭亦初坐在翠竹邊的藤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把稻谷,逗弄着眼前的鴿子。

“那兩只鴿子怎麽還沒有回來,難道是那邊還沒有探聽到消息?”他略有疑惑。

不過,等了那麽久,也不差這一會了。

蕭亦初又撒了一把稻谷出去,鴿子們紛紛圍攏過來,他白色的袍角也随風輕輕擺動。

和諧的氛圍被突然闖進來的人打破。

蕭亦初擡頭,看見管事匆匆忙忙地走進來。

“何事?”蕭亦初語氣不虞。

“殿下,門口來了一群侍衛。”管事驚慌道。

蕭亦初正要開口詢問,那群侍衛已經闖進來了。

領頭的侍衛朝他拱手,“世子殿下,還請往大理寺走一趟,配合‘通敵案’的調查。”

蕭亦初的第一反應是,他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這裏他并不常來。

但他并沒有反抗,聽到“通敵案”幾字,他的心反而放下幾分,大理寺來請他,多半是因為那蕭唯熙攀咬他。

那件事他做得很幹淨,不可能查到他頭上,反而他可以借這個機會給蕭唯熙安上一個無能狂怒随意攀咬的印象。

蕭亦初配合地跟着領頭的侍衛走了,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鴿子被捉走了幾只。

……

途中,蕭亦初的面色一直很淡定,直到他悠悠然地邁進大理寺,看清了跪在地上的人。

他表情一僵,心裏泛起一絲不安,“齊宏言,他怎麽會在這裏?”

齊宏言聽到身後的動靜,并沒有回頭。

此時,最激動的當屬蕭唯熙了。

他跪着往旁邊挪了挪,熱心地給蕭亦初騰位置,現在終于輪到他看戲了。

蕭亦初卻沒有在他的旁邊跪下,而是走到了他的前方和齊宏言并排的位置,才微微躬身,不卑不亢道:“不知白大人召本世子前來,是為何事?”

白朝逸開口了,将齊宏言的指證簡單複述了一遍,說到後面,語氣裏多了幾分威嚴,“蕭亦初,可有此事?”

堂下有兩個世子,他也懶得喊尊稱了,幹脆都直呼其名。反正今天審完,世子之位大概率都保不住。

蕭亦初瞳孔一縮,側身去看跪在一旁的齊宏言。

怎麽可能?

齊宏言怎麽可能背叛他?

……

“怎麽不可能。”

後堂裏,柳聽月她們也正在讨論着這件事。

林迎鄙視道:“人心都是肉長的,把這些跟着自己的人都當成工具,還想要忠誠,未免顯得太可笑了。”

程芷認同地點頭。

若她只是想做個暴君,這些人早已造不成威脅。

但秩序建立起來難,崩壞卻很容易。她想要一個更好的世界,就不能先做破壞規矩的人。

作為穿越的人,她們做不到草菅人命,所以沒辦法不顧一切地滅掉這些威脅。但哪怕迂回一點,她也不想遺失本心。

前堂再次傳來聲音,四人再次停下讨論,豎起了耳朵。

……

“此事,全是信口雌黃。”蕭亦初終于應聲道,“我與齊大人并不相熟,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出這些莫須有的事情。”

他垂首看向齊宏言,正對上齊宏言震驚的眼神。

蕭亦初移開眼,表現得很坦然,沒有證據的事,一口咬定沒發生就是。

他沒救齊宏言,并不是忘了,而是覺得沒必要。被長公主當着朝臣的面定了罪,齊宏言就算能出來,也必定無法再在朝堂上居于高位,也就是說這件事做起來難,而且沒什麽用。

風險與收益不等同的事,他怎麽會做。

但齊宏言出來指證他,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

以他了解的齊宏言,此時該緘口不言,等着他上位救他,而且即使對他有不滿,齊宏言也不該主動說出此事,畢竟齊宏言才是直接找齊副将套取嘉門關消息的人,這也是重罪。

蕭亦初皺着眉頭,這一點,他實在想不通。

……

齊宏言怔住了,那日的事,他确實拿不出證據。

所有的話,都是他和蕭亦初兩人單獨見面時說的,而蕭亦初現在居然一口否認。

他的臉色瞬間發白,他答應出來作證是相信女帝能定蕭亦初的罪,若這次蕭亦初能逃脫,那他豈不是危險了……

齊宏言汗如雨下,但蕭亦初的聲音還在響起,“齊大人突然朝本世子發難,難不成是受人指使?”

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記重錘砸在齊宏言的耳邊。

“我沒有!”他大聲否定道。

看齊宏言如此反應,蕭亦初反而更淡定了,果然沒有證據啊。

他不再理會齊宏言,而是看向白朝逸,“白t大人,既然沒有證據,那本世子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行!”白朝逸脫口而出,但一時又沒找到留人的理由。

“無故羁押皇室宗親,白大人怕是沒有這個權力吧。”蕭亦初直起了身子,氣勢和之前已經完全不同。

掃視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一臉苦澀的蕭唯熙身上,嘴角勾起不易覺察的淺笑,竟然轉身就要離開。

“他沒有這個權力,那朕呢?”

一道女聲響起,衆人擡頭望去,程芷和蕭寧儀從後堂走了出來。

蕭亦初臉色大變。

女帝竟然真的無事!

短短時間就發生了兩件出乎他預料的事,那種不祥的預感再次爬上心頭,蕭亦初低下頭,掩飾自己的表情。

此時,堂上咧着嘴笑得最開心的當屬蕭唯熙。

蕭唯熙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因為看到女帝毫發無傷而熱淚盈眶。

女帝在位,他大概率能活,若是被那個狠毒的蕭亦初繼位,他就只能死了。

“參見陛下,參加長公主殿下。”堂上的所有人都起身行禮,蕭亦初跪在齊宏言旁邊,垂下頭,臉色難辨。

白朝逸趕緊把中間的位置讓了出來。

程芷在案後的椅子上坐下,輕輕擡手,“都先平身吧。”

蕭唯熙聞言開心地就要起身。

他一只腿都擡起來了,餘光卻看到齊宏言還是低頭跪着,蕭亦初也沒挪動。他讪讪地放下腿,又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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