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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三個月前的除夕, 當今陛下遇刺，彌留之際召燕王進宮。

太子恐皇位易主發動宮變，帶領八千精兵血洗太宸殿，斬殺親兄弟十餘人, 扣押文武百官于延昭門。

二月十一, 太子即位, 肅清燕王黨羽。凡是殿上為其求情者，皆判流放北地五千裏。

二月十九，新皇召太傅曹征回京任職, 歸還查封了的沈府, 賞賜千兩黃金。

曹征到了汴京多方打聽沈圓姝的下落, 直至抓到了幾個山匪才有了些許有用的線索。

三月初，他派人在沈圓姝消失的林子裏蹲守。沒多會兒就看到一小和尚背着背簍從山上下來。小和尚離開了一個多時辰, 回來的時候背簍裏裝滿了菜苗, 手上還捏着一盒胭脂。

和尚買女子用的東西本就是一件怪事，跟上去後果然在山洞口發現了端倪。蹲守的人火速回去上報, 曹征得了信兒這才着急忙慌的趕了過來。

上山的路崎岖難走, 若不是挂念這個多年未見的外孫女，他也不用這麽大把年紀受這種罪。

好在，人平安無事。

也不枉他提心吊膽的跑這一趟了。

“外祖父……”

“姝兒！委屈你了。”

祖孫二人相擁而泣。

良久, 沈圓姝喑啞着嗓子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外祖父，你怎麽回京了？”

曹征看着皇城的方向嘆了口氣:“京中變天了, 我這次回來也不知是福是禍。”

沈圓姝低頭攥着衣角, 試探的說:“父親的事……”

曹征板着一張臉:“我已經知道了。沈家如今落到這般田地，都是你父親咎由自取。可憐你母親嫁錯了人, 害得你也跟着入了狼窩。罷了，不說了。走, 我帶你回家。”

沈圓姝猶豫的看向空念，空念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搖了搖頭，小聲說:“我不走。”

曹征給同行的人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立馬站出來說:“多謝小師傅救了我家姑娘，待會兒我讓人采買些米面衣裳送來，聊表心意。”

空念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的好意我心領了，東西就不用送來了。我救沈施主出于佛心，不為身外之物。緣聚緣散，皆為因果，就此分別吧。”

曹征點頭，雙手交疊:“告辭！”

***

宮宴上觥籌交錯，沈圓姝心不在焉的把玩面前的酒杯，丹宜郡主瞥見她，湊上前搭話:“瞧瞧你這愁眉鎖眼的樣子，有什麽煩心事說出來讓我給你參謀參謀。”

京中人人都笑沈圓姝是被孟辭年棄之不要的下堂婦，唯獨丹宜郡主會站出來替沈圓姝說兩句話。

不落井下石，已是極大的善意。仗義執言，更是不可多得。

兩人自然而然就交好了起來。

“這次的宮宴宴請的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和家眷，孟辭年官至大理寺少卿，為何在席上沒見着他的身影？”

“你還在想那個負心漢？糊塗啊，天下男子萬千，何苦單單心系他一人？”

“沒有，我就是覺着奇怪。”

“最好是這樣。好馬不吃回頭草，你可別再被他三言兩語哄騙了。你外祖父此刻頗得聖心，朝中上趕着巴結的官員不在少數，你要二嫁不愁找不到心儀的郎君。”

栽了一回跟頭，哪有再栽一次的道理？沈圓姝連忙擺手:“我可沒有這個心思，往後我只想好好孝敬外祖父，其他的……概不再提。”

丹宜郡主笑道:“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過這樣也好，省的再心軟着了別人的道。”

“我聽着你話裏有話，你當真不知孟辭年為何沒來？”

“算了，這事也沒什麽好瞞的，索性直接告訴你，孟辭年被革職了。”

沈圓姝訝然:“他犯了什麽錯？”

丹宜郡主環視了下四周，壓低聲音說:“也沒什麽，就是查案的時候出了纰漏，斷錯了案。放在往日這種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壞就壞在陛下有意擡舉你外祖父，孟辭年踩着沈家往上爬，又将你休棄，合該受敲打。”

被革職了的官員除非立下重大功績，否則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踏入朝堂。

孟辭年處心積慮得到的權力地位，一夜之間被收回。功虧一篑，這會兒必然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于沈圓姝而言，倒是大快人心。

“好事。”

“哈哈哈，我這下子可徹底放心了。對了，那位狀元郎要回來了。之前還跟你定過親，不知這一次你倆還能不能再續前緣？”

“謝俞塵？說起來他去鳳陽關也快一年了。”

“還說不惦記人家，連人家去了多久都記得一清二楚。”

“你又打趣我，不同你說了。”

“你這樣我可當你是害羞了啊。正好我這幾日閑來無事，要不幫你撮合撮合？”

“你方才還說怕我被騙。”

“謝公子不一樣，連我姑姑都誇他為人正直。”

長公主是出了名的心高氣傲，嫌少能聽到她稱贊誰。能從她嘴裏得一句為人正直，那便是真的品行端方。

“他再好，我與他之間也絕無可能。當初是我主動退的親，而今我又……總之，人家瞧不上我。”

“話可別說的太滿。你成親不久他就自請調往邊關。若不是被你傷透了心，怎麽會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我覺着他心裏是有你的，能不能死灰複燃就要看你怎麽做了，美人計會不會？”

“別說笑了。”

“誰跟你說笑了？陛下這時候把他調回來肯定是要委以重任的。這麽好的郎君讓旁人搶了去，往後有你哭的。”

沈圓姝看着手中的酒杯陷入了沉思。

***

沈府，栖香院。

石桌旁的火盆裏紙片飛舞，沈圓姝一遍又一遍撫摸着雲檸生前最愛的荷包，幾欲落淚。

翠竹林裏埋藏的證據終于重見天日，可笑的是，這些東西都已經沒有用了。

四季更疊，物是人非。

現在整個沈府除了一衆下人，就只有她和她的外祖父了。

時光飛逝，轉眼又過了一年。

五月初七，孟辭年大張旗鼓的帶着聘禮上門提親。二十多只箱子整齊劃一的擺在沈府門口引來無數人圍觀。

曹征面子上挂不住，本想使喚下人将他轟走，奈何沈圓姝執意要放孟辭年入府，曹征只好依了她。

花廳裏，沈圓姝看了眼箱子裏的東西，毫不客氣的諷刺說:“拿我的嫁妝來向我提親，孟公子還真是算的一手好買賣。”

孟辭年愣了一瞬，随即解釋說:“我丢了官職沒了俸祿，一時拿不出多少銀錢。提親不好空手而來，只好用這些東西暫先頂上。我另寫了一份聘禮單子，往後一定照上面補給你。”

聘禮先欠着這樣的事都做的出來，真不是什麽好東西。

曹征忍不住白了孟辭年一眼，恨不得立刻馬上将他打一頓丢出府去。

沈圓姝直言:“我的嫁妝好像不止這些吧？剩下的呢？”

孟辭年實話實說道:“送人了。我當下的處境少不了要多方打點，疏通關系。”

沈圓姝已經聽不下去了，怒道:“孟辭年，你利欲熏心，卑鄙下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時至今日你還想利用我争權謀利，你的臉皮還真是堪比城牆厚。”

孟辭年被怼的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說:“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确實心悅你。在你離開的這一年裏，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也正是因為你的離開，讓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心悅我？真是笑話。同樣的招數用兩次，你覺得我還會上當嗎？”

“若我當t真對你沒有半分真心，那你提和離時我為何要苦苦哀求你留下？”

“孟辭年，你的真心不值錢。”

“圓姝，我真的悔過了。只要你肯回心轉意，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做什麽都可以？”

“嗯。”

“好啊，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沈圓姝譏笑:“你若是能沿着我出嫁的路一步一叩首跪到你府門前，我就答應你。”

孟辭年愣住了。

“怎麽？不願意？不願意就滾吧，箱子裏的東西別想帶走了，這本就是我的。”

孟辭年咬牙:“願意。”

沈府門外圍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大門被打開的那一刻，他們瞬間喧鬧了起來。

孟辭年臉色驟變，眉頭緊皺，縱有萬般不願，在沈圓姝的催促下最終還是雙膝觸地。

“這是在做什麽？”一個不明所以的婦人驚呼道。

“怎麽進去說了一會子話出來就下跪了？”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說道。

人群中議論紛紛，七嘴八舌。

“之前這沈大姑娘被休棄的事鬧得滿城風雨，沒想到竟只過了一年光景就風水輪流轉了。”

“姓孟的今日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下跪可謂是顏面掃地，換我肯定做不出來這事。”

“你說他這是何必呢？休都休了，幹嘛又要重新娶回來？”

“曹太傅現如今何等的地位？沈大姑娘有這樣一座靠山，誰不想搭上一二？”

“非要做官幹嘛？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不是也活的有滋有味嗎？”

“去去去，你算什麽平頭老百姓？文掌櫃，你的那座喜月樓每月賺的銀子可夠我們這些人吃喝好幾年了。”

“說起來喜月樓的鳳姜鴨還真是讓人回味無窮啊！”

“正看熱鬧呢說什麽吃食？快看！孟公子不止要下跪還要磕頭呢！看樣子不是只磕一個兩個那麽簡單，從這條巷子轉過去就是主街，這要是被人看到才真真是丢人丢大發了。”

“活該，誰讓他當初棄了沈大姑娘。”

孟辭年從天亮跪到天黑，一路上受盡了非議和指摘。

在磕完最後一個頭後，他的額頭已然鮮血淋漓，膝蓋處的布料也磨穿了。

狼狽的返回沈府門口，沈圓姝輕笑了一聲，故作驚訝地說道:“我不過只是逗逗你，沒想到你居然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