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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被戲耍了的孟辭年回去之後大病了一場, 病的最重的那兩日曾幾度讓浮菊到沈府傳話,希望能見沈圓姝最後一面。

哪知沈圓姝竟絲毫不在意,手裏握着書本輕描淡寫的說:“我與他前塵已盡,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聽到這個答複, 孟辭年差點兒沒當場撒手人寰。得虧沈應枝買來根千年人參, 日日以參片吊着, 這才堪堪挺了過來。

盛夏,孟母為銀子發愁,下人的月錢拿不出來不說, 米缸油缸也見底了。思來想去只得把幹不了重活的丫鬟婆子通通發賣了, 即便是這樣, 手頭也不甚寬裕。

夜裏,沈應枝端着一盤糕點去了孟辭年的卧房, 推開門空無一人。四處轉了一圈, 發現他正站在涼亭中凝望天上的明月。

走近了些,她道:“想什麽呢?”

孟辭年回頭, 眼神蒼涼:“我恐怕要離開汴京了。”

“為什麽?”沈應枝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 嘴巴微張,滿臉驚訝。

“我的仕途已經徹底斷了,留在這裏除了庸庸碌碌過完這輩子, 其他的……什麽也做不了。外面天地廣闊,或許只有走出去, 才能重新博得一條出路。”孟辭年如是說。

“你有什麽打算?”

“去軍營, 做謀士。軍功加身,即便陛下器重曹征, 也會讓我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你若有一步算錯……人頭不保。以身犯險, 真的值得嗎?”

“值得。”

“孟郎,我寧願跟你歸隐山林,鋤田種地,也不想你因為功名利祿丢了性命。”

沈應枝心腸歹毒,壞事做盡,對孟辭年倒是一腔真心。

“我若是個墨守成規,甘為平庸的人,當初就不會費盡心思一步一步往上爬。死怕什麽?像一個廢人一樣死去才可怕。”

“如果是沈圓姝呢?如果今日勸你的人是她,你還會斬釘截鐵的說出這樣一番話嗎?”

孟辭年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眸光似水,坦然說:“放在兩年前我不會有一絲動搖,現在,只要她肯開口,王權富貴我皆能割舍。若餘生可以常伴她左右,做不做廢人都無關緊要了。”

沈應枝呼吸一滞:“你忘了她是怎麽對你的嗎?”

“是我負了她在先,她不管做什麽都情有可原。”

“那我呢?我算什麽?”

“你想要的,我已經給你了。”

“我要的是你的真心,不是一個虛有其名的妾室的身份。”

孟辭年轉過身背對着她,語氣平淡的說:“像我這樣寡廉鮮恥的小人,愛一人已是不易,哪還有真心再分給旁人?”

月光下,亭子外的池塘波光粼粼。一陣清風吹動高高垂下的紗幔,孟辭年又想起第一次和沈圓姝說話的場景。

那時他們剛從湖裏上來,身上濕噠噠的,既驚恐又疏離。

簡短一句道謝,讓人久久難忘。

重回過去,摒棄一切算計和手段,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

答案是——不會。

沒有刻意的接近,莫說長相厮守,就連相識相知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求。

由此得出。

萬般諸事,皆是命中注定。

哪怕時光倒流。

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沈圓姝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對她這麽死心塌地。”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這就去殺了她!”

“你敢!”

沈應枝幾近癫狂:“除非你把我帶上,否則你前腳離開汴京,後腳我就去殺了她。”

孟辭年轉頭看向她,眼神淩厲:“我可以先殺了你。”

沈應枝從懷裏掏出匕首,扔給孟辭年,咆哮着說:“好啊!你動手啊!”

***

玉福茶樓,三樓雅間。

牡丹屏風後,沈圓姝從冰鑒裏取了一串葡萄,剝皮去籽放到了瓷盤中。

掐算着時辰,謝俞塵至多半刻就要過來赴約。外面烈日當空,有現成的冰果子入口,多少能解去一些暑氣。

剝完最後一顆葡萄,半掩的門被一只手輕輕推開,一個身着錦繡墨緞的男人走了進來。

沈圓姝隔着屏風看不大真切,只得小聲詢問:“是謝公子嗎?”

男人回道:“不是。”

沈圓姝覺得他的聲音有些耳熟,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了,驚喜道:“你是顧公子?”

顧雲之笑了兩聲,自嘲道:“我算哪門子公子?我就是一侍衛,沒事的時候幫我家公子跑跑腿,您叫我雲之就行了。”

沈圓姝打量了下他的身形,笑道:“許久不見,你長高了。”

顧雲之将帶來的東西放在桌案上,提起茶壺倒了杯水說:“豈止長高了,還長瘦了。鳳陽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這還是大吃大喝補過了的,否則現在就跟個竹竿似的。”

沈圓姝起身繞過屏風,将剝好了的葡萄放到他面前:“謝公子是有事耽擱了嗎?怎麽沒有跟你一起來?”

顧雲之用竹簽插了一顆葡萄放到嘴裏,含糊的說:“陛下突然召他入宮了,具體什麽事我也不清楚。”

沈圓姝神色間有些失落,撇了一眼顧雲之放在桌案上的東西說:“這風蠶草不好找吧?辛苦你了。”

前些日子,曹征胸口疼的厲害。請大夫到府裏診斷,說是沉疴舊疾加上多日的勞累所致。要想緩解,需得找到一味名為“風蠶草”的藥材。

風蠶草形似春蠶,根長百須。方圓十裏只生一株,且多在懸崖峭壁的縫隙之間。

除非時運和身手并存,否則很難采到它。

“不辛苦,我十分樂意為沈姑娘效勞。畢竟您可是我家公子的心上人,為您做事,就是為我家公子做事。”

“啊?”

“沈姑娘如此驚訝,該不會一直不知道我家公子的心意吧?”

“我……不知。”

“我家公子不讓我說,但我偏要說。他愛你愛的癡狂,愛你愛的發瘋。此生唯你一人,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這……真的是謝公子嗎?與他平日裏顯露出來的性情……似乎相差甚遠。”

“裝的,平日裏都是裝的。如若你此刻答應嫁給他,他能把古今抒寫情愛的詩詞通通抄一遍。”

“為什麽要抄詩詞?”

“因為高興!!!”

***

坐在馬車中,沈圓姝一直在回想顧雲之剛才說的那些話,不一會兒臉上就起了一層紅暈。

行到柳洛河t附近,耳畔隐約傳來幾道咒罵聲。沈圓姝掀開簾子側頭張望,巷角的大樹下簇擁着一幫打手,好像在抓什麽人。

“賤蹄子!還敢跑!!!身契在我這兒,你跑的掉嗎?看我今兒不打死你。”

“求求你饒了我吧,我所有的銀子都給你了,別把我賣到醉花樓,求求你了,我給你磕頭了!”

“你那幾個破子兒還不夠我下一次館子的酒錢,除非你能拿出五十兩給我,否則這醉花樓你不去也得去。”

“可你買我也只花了十五兩銀子,就算把我賣到醉花樓也賣不到這個價錢,求你放了我吧,來生我一定做牛做馬報答你。”

“放了你?想得美。你們還愣着做什麽?趕緊把她手腳捆起來,給我抓回去。”

沈圓姝猶豫了片刻,喊了聲:“停車!”

踩着馬凳下車後,她快步走了過去,離那些人不到一丈的距離時,求饒的女子的臉露了出來,竟是多日不見的浮菊。

沈圓姝連忙制止他們:“等等。”

牙婆從人群中站了出來,面色不悅,扯着嗓子說:“上一邊兒去,別多管閑事。”

這人膀大腰圓,滿臉橫肉,和沈圓姝之前見過的并不是同一人。

浮菊擡頭看到沈圓姝那刻,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若不是被人按着,她一定會激動的撲過去。

“嗚嗚嗚,大娘子!你來救我了!”

“嗯。李嬷嬷呢?”

“李嬷嬷……嗚嗚嗚,李嬷嬷頭痛症犯了,他們不給看大夫,昨日活生生痛死了。”

牙婆見兩人認識,心中立馬有了盤算,提溜着浮菊的衣襟說:“既然是老相識,那不如将她買回去。”

“多少銀子?”

“五十兩。”

“你這麽漫天要價,不怕我到府衙去告你?”

“我都做這種買賣了會怕那些當官兒的嗎?就五十兩,一文錢都不能少,給不起就滾遠些,別擋着我去醉花樓的路。”

沈圓姝嗤笑:“這五十兩我敢給,就怕你不敢收。”

牙婆一臉不屑的說:“笑話,我有什麽不敢收的?”

“那好,你帶着人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兒?”

“當然是我住的宅邸,我身上哪有那麽多銀子?”

“也對,走吧。”

沈圓姝坐着馬車在前面帶路,牙婆領着一幫人緊随其後。

到了沈府門口,其中一個打手扯了扯牙婆的袖子:“我這眼皮子跳的厲害,心裏直發怵,不會真有什麽事兒吧?”

牙婆摸了摸兩邊的石獅子,嘴角咧到了耳根:“能有什麽事兒?像這樣的大戶人家,光手指頭縫裏露出來的就不止五十兩了。我只後悔要少了,待會兒看能不能再多撈些。”

“你看那牌匾上寫着沈府兩個大字,該不會是曹太傅和她外孫女住的那個沈府吧?”

這些打手和牙婆都是近些日子才來的汴京,路還沒摸熟,只聽過一些傳聞。

巧的是,曹征正好這時候下朝回來,他們看見沈圓姝徑直走向馬車邊上身穿官服威風凜凜的老者,立馬猜到了這對祖孫的身份。扔下服浮菊,拔腿就跑。

“怎麽?在外面惹事了?”曹征牽着沈圓姝的手,笑着往府裏走。

“沒有,就是遇着幾個黑心肝兒的,還沒等您出手,就夾着尾巴跑了。”沈圓姝乖順的說道。

“哈哈哈,惹了事也不怕,有外祖父給你撐腰。”曹征慈愛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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