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克制

克制

在他輕吻她手指的那一刻, 窗外突然開始落雨。

天氣預報果然應驗，此時，豆大豆大的雨點畢畢剝剝地砸在牆體屋甍上, 發出猛烈的聲響。

雨點聲勢浩大, 落在桂花樹上, 草木立刻散發出恬淡的泥土氣息。雨勢大作起來, 窗戶沒關，自由的風雨氣息瞬間蔓延上來, 流淌在鼻尖, 清爽至極。

溫厘知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看着裴厭捏住她手指的動作。

少年低垂着眸子，黑色碎發垂落在額。沒有光的夜晚，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只知道他在細細摸索着溫厘知的手指。

溫厘知的手好小，人也小。抱她簡直就是輕而易舉。只要他想, 他甚至可以單手提着她, 把她像個兔子一樣拎起來。

想到這, 他擡起頭, 和她對視間低笑了一聲。笑聲裏充盈着爽朗的少年氣。

眼睛神采奕奕, 無關情欲。

救贖溫厘知的過程, 又何嘗不是他自我的解救過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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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末, 月考如期舉行。

大考完畢，溫厘知正在收拾桌上的書籍。突然一聽已經叩開插着吸管的飲料被人拿過來，徑直放在她桌子t上。

溫厘知擡頭看了裴厭一眼，手中收拾書本的動作放慢，然後禮貌又克制地對他說了句：“謝謝。”

她對裴厭說過, 在學校裏的時候，不能太親密, 要克制一點，她不想被別人看出端倪來。

裴厭克制地回：“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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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梁坐在溫厘知旁邊，注意到裴厭給溫厘知帶了飲料的這個舉動，他這個二楞子，不知道裴厭和溫厘知之間的進展，只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問裴厭：“喲，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我們裴哥還給人帶飲料呢？？”

裴厭把一本書扔他身上：“少管，同學情誼。”

邵梁被他扔過來的書砸了個正着，卻仍是不改嘴欠本性：“好一個同學情誼，裴哥怎麽不給你的同學我帶呢？”

裴厭懶得理他：“自己買。”

邵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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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過後，成績還沒出來，在正式步入十一月前，絡繹中學組織了一場秋游。目的地是絡繹中學後面的青山。

絡繹中學地處飛鳥島的西部，傍山而建。在絡繹中學的後面，有一座高度不高，但起伏連綿的青山。名字就叫做絡繹山，山上植被繁密，青山蒼翠，天氣潮濕的時候，就會被籠罩在一層層的白色霧氣裏。

每年春三月，或者秋十月，學校都會組織一場春游秋游，借以釋放學生們的學業壓力。

秋游前兩天，倒是下過幾場秋雨，溫度驟降。這幾日天氣稍微轉晴，山路也沒那麽泥濘了。況且山行有樓梯路，走起來并不那麽困難。

隊伍按班級分批次組織秋游活動。

陳夏瑜這幾日得了重感冒，沒精力參加爬山活動，于是，這次的秋游，就全權交給班長鄭心虞負責。

鄭心虞是個民主的班長，提議自由活動，只要別走丢就行，到了山上再集合，一起活動。

大部隊起初走在一起，但大家進度不一，很快就有人走在前列，也有人落在後面。

溫厘知就是落在隊伍後面的同學之一。

在雲都的時候，她就像被關在鳥籠裏的金絲雀一般，總是被媽媽保護的很好，除了跳舞和學習以外，其他的事情，一概置之不理。

所以她體育不好，體能也差，爬山這種活動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種災難。

她走兩步就得停下來歇一會。

“行不行？溫厘知。”裴厭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她身側。

“當然行。”溫厘知擦了擦鼻尖細小的汗滴，像一朵倔強的小花。

“喲，我們裴哥這就又關心起同學來啦？”邵梁跟在裴厭身邊，陰陽怪氣，笑着打趣道。

溫厘知聞言，心虛地低下頭去。

裴厭肘了一下邵梁：“一邊玩去。”

邵梁捂住肚子叫到：“別打別打，裴哥，我走，我走就是。”

然後一溜煙夾着尾巴灰撲撲地跑走了。

溫厘知邊走邊問：“你怎麽過來了，我一個人又不是不行。”

裴厭蹙眉，搖頭：“我看不行。”

溫厘知嗆他：“我看你才不行。”

裴厭：……

男人，不能說不行。

“要不要背你？”

溫厘知拒絕：“不要。”

裴厭怎麽老把她當小孩，明明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背她？給同學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那行，走不動随時叫我。”

走了沒多久，眼前出現了一條分叉路。

一條是筆直上山的新路，另一條是之前開辟的曲折老路。

按照鄭心虞的計劃，大家都是走新路，然後在山頂集合。

“走這邊。”

可裴厭卻偏偏不按常規出牌。

溫厘知猶豫道：“這、這不太好吧。班長說了……”

裴厭笑，打消她的顧慮：“目的地是一樣的。”

他笑起來總有種不太真誠的感覺，像是故意在戲弄人一般。導致溫厘知總是不敢輕易相信他。

溫厘知搖搖頭，沾着薄汗的面孔如同秋日裏一朵粉白的芙蓉花，她看着裴厭，一字一句認真道：“裴厭，我感覺這樣不好……我還是……”

“沒什麽好不好。”裴厭抓住她的手臂，在她耳邊輕笑了一聲，“信我。這條路有意思。”

他一笑，身上的那股子野勁就又冒出來了。

也許是他藏的太久，太辛苦。這幾日他在溫厘知面前都是以乖覺的形象出現的，他在哄溫厘知，所以暫時收起了利刺和爪牙。

溫厘知都快忘記對他的第一印象明明是兇。裴厭是特別兇的一個人，不茍言笑，又情緒淡漠，起初她很害怕他，後面慢慢接觸下來，她卻開始依賴他。

可溫厘知知道，他原先的本質屬性裏，卻赫然寫着“自由”和“不羁”。

他眼神裏寫滿的“野性”就是最好的昭彰。

溫厘知手臂被他帶着，不得不偏離原先的路線，只能跟着他一同前往舊路。

這邊似乎是許久未經人跡，青石道路的兩旁都長滿野草。好在溫厘知今天沒有穿裙子，穿的是校服長褲，說到這，她才猛然驚覺，裴厭今天也穿了校服。

印象裏，開學這麽久，她只見裴厭穿過一次校服。

就是剛開學的那一天。

那天他一身倦意，踢門而入。他坐在她身後，踩着她的凳腳，對她噤聲“噓”道：“安分點，別亂動。”

當時溫厘知真被吓得一動也不敢動。

溫厘知覺得他兇。

好兇。

可後來……這樣兇的他，卻不知不覺，慢慢收斂了戾氣。

她想起過敏時刻的他，一滴潮濕的眼淚滑進她的脖頸。

他在慢慢變的不兇。或者，換言之，他在慢慢變乖。

溫厘知：“你今天居然穿了校服。”

裴厭：“嗯。”

溫厘知：“我記得你以前都不愛穿校服的。”

裴厭：“是不喜歡。”

穿上校服，就有一種莫名其妙被束縛的感覺。裴厭不喜歡這種感覺。

溫厘知留心腳下，跨過一顆石子：“那，現在怎麽又喜歡啦？”

裴厭停下腳步，叫了一聲：“溫厘知。”

溫厘知“啊”了一聲。回頭看他。

青翠草木間，少年屹立于天地，他眉眼凜冽，笑的不太真誠：“因為這樣，能和你穿一樣的衣服。”

溫厘知沒反應過來他話語裏的意思，等到反應過來，才後知後覺他是在說，他們好像在穿情侶裝。

溫厘知臉紅起來：“裴厭，你不要總是這樣……”

裴厭笑，舔了舔唇。小荔枝，好容易害羞。

-

這幾日天氣陰晴不定。沒走多久，太陽就隐滅在了堆砌起來的雲間。依照溫厘知經常淋雨的倒黴體質來看，過不多久，應該就會下起大雨來了。

溫厘知沒帶傘，希望也沒寄托在裴厭身上，他作為一個愛惹事的社會哥，更是不可能會帶傘。

她看着逐漸陰沉下來的天色，嘆了口氣：“怎麽辦，好像又要下雨了。”

裴厭氣定神閑：“前面有廟。”

溫厘知欣喜道：“那我們可以先躲會雨！”

裴厭點頭：“嗯。”

結果還沒看見廟呢，大雨就潑瓢而至。雨點穿林打葉，砸在身上特別疼。溫厘知覺得自己實在是被雨淋的倒黴體質，她來飛鳥島不多時，卻已經淋過了好幾場雨。

溫厘知捂着腦袋，邊跑邊對裴厭說：“裴厭你快點兒，雨越下越大了！”

“怕什麽。”下一秒，裴厭脫下校服外套，直接蓋在溫厘知頭上。

鋪天蓋地的、屬于裴厭身上的香氣向她翻湧而來。

暴雨中，少年黑色碎發被雨打濕，他意氣風發地笑道：“溫厘知，膽小鬼。”

溫厘知抓着他的衣服，看着他在暴雨中氣定神閑。腦海裏莫名浮現出她第一次來到飛鳥島的那個夜晚見到的場景。

那天她穿了條白色連衣短裙，裴厭卻執意送她回家。明明她都說了不太方便……那少年卻直接脫了短袖讓她穿上。

她還記得，暧昧昏黃的路燈下，她生平第一次看見異性的胴體。裴厭皮膚不算白，昏黃的路燈燈光一路在他身上游移，她猝不及防地看見少年性感的肌肉線條。他脖子上還用黑繩系着一塊青色的玉。

積雨成珠，淌在少年的軀幹上。

那天晚上也同樣下着雨。不過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他細碎黑發被雨淋濕，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蓄着一股又野又狠的兇勁兒。

那時他命令她把衣服穿上，帶着毋庸置疑的強硬味道。

溫厘知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卻不明覺厲，不敢不從。畢竟那時候，她覺得裴厭就是個社會哥。

可現在想想，那時候，他對她說過：“這邊晚上不太平。”

像是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回去。

原來，他從那個時候起，就開始無聲t無息地保護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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