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作弊

作弊

溫厘知面色不改, 盡量不露怯，但在衆人看不見的角落裏，她卻将手心裏的筆攥的緊緊的。

從來到飛鳥島開始, 她已經很久沒有跳過舞了。

她對舞蹈的記憶停留在一種被強迫訓練的恐懼之中。有很長一段時間, 她都很抵觸跳舞。每次一到學舞的時間, 她就克制不住地頭暈、惡心。

那是一種心理上的焦慮在身體上展露的征兆。

她其實并不讨厭跳舞。也不擔心長時間不跳舞會生疏。畢竟熟能生巧, 肌肉記憶是不會改變的。

她只是不喜歡那種被安排好的、按部就班的行為。溫繡容總是将她的一切要求灌輸到自己頭上。

在青春叛逆的年紀，溫厘知莫名抵觸溫繡容的安排。

這時候, 班裏炸了鍋, 每個人都在竊竊私語。

班長鄭心虞敲了敲講臺桌, 然後一聲令喝：“其他人都吵什麽，自習！”

班裏面又寂靜下來。

邵梁被吵醒，他伸了個懶腰，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一臉迷糊地看向同桌溫厘知：“怎麽個事啊, 大學霸？”

他本來還想趁着自習時間好好補個覺的, 結果莫名其妙被吵醒了。

溫厘知低着頭, 筆觸繼續在題本上寫字。她會寫一手漂亮的手寫英文體。她低低說了一句：“沒什麽。”

“沒什麽還搞這麽大動靜。”邵梁打了個哈欠, 又伸了個懶腰。

裴厭踹了他凳子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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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梁“哎喲”了一聲, 差點閃了老腰。“又怎麽了祖宗？”他捂着腰回過頭, 看見他裴哥那張冷的能殺死人的臉。

他趕緊閉了嘴，以一句“我尿急”迅速撤離戰場。

裴厭那個死脾氣，邵梁比誰都清楚。他趕忙溜之大吉。

溫厘知低着頭在做題。

一個紙團從後面扔過來，丢在她題本上。

溫厘知怔了一秒，停下筆。打開那個紙團。

紙團被揉的皺巴巴的, 看得出來對方心情不佳。

“不想去跟我說，沒必要逞強。”

一如既往清隽又張揚的字體, 出自裴厭筆下。

別人沒有看出溫厘知的不安，他卻能。

哪怕溫厘知說一個字他都能知道溫厘知在想什麽。他知道溫厘知現在有點為難。溫厘知在擔心什麽，他不知道，但他不想讓溫厘知為難。

溫厘知提筆寫：“沒有逞強，我可以去。”

然後她把t紙條折好，捏着紙條向後桌遞過去。

裴厭坐的桌子靠窗，旁邊就是牆壁。溫厘知的手伸在課桌和牆之間的縫隙裏，搖擺不定。

可她把手伸出去遞了半天，裴厭也沒有接。

“咳咳。”溫厘知輕輕咳嗽一聲示意。

下一秒，裴厭抓住了她的手。

他自如地抓住了她的手，起初指掌貼着她的手指，但卻很快地向她的手心游移。

他的溫度從指尖一直蔓延至她的手心。

溫厘知瞳孔微縮，雖然沒有回頭看，但随着手心與裴厭的手相抵，她背部不自然地僵直起來。

書上說，男生的體溫會比女生略略高一點。

誠然如是。

他指腹輕輕擦了一下她的手心，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然後才拿走她手心裏的紙條。

溫厘知把手縮回來。溫度在手心裏燒灼，她看着手發呆。

裴厭打開紙條，看見溫厘知的字跡。

他嘴角略略一勾：溫厘知還挺倔。

“完了完了完了。”邵梁這時候貓着腰從後門進來，屁股一挪，絲滑地溜到座位上。

他剛借口去上廁所，閑不住去逛了一圈，還剛好看見了張貼起來的、上月月考的年級大榜。

這一看不要緊，沒想到的是，他的考試排名又往後掉了幾名。

邵梁扶額嘆息，老習慣，他再去找找裴厭的名次。朋友一生一起走 ，有裴哥墊底，他莫名覺得暖暖的，很安心。

結果他往後找了一排也沒見裴厭的名字。

不能吧？

往常裴厭的名次就在他名次後面一排左右，沒想到裴哥這次考這麽差啊？

邵梁一邊忍住幸災樂禍的竊喜，一邊又往後數了幾排。結果一直數到最後一名，都沒有找見“裴厭”的名次。

邵梁懵了：？

他摸了摸腦袋，仔細回想了一遍，啧，奇怪，印象裏，他記得裴厭沒缺考啊？

這時，他心底突然浮起一個不好的念頭。

他冷汗直冒：他裴哥不會進步了吧？我擦？

裴厭有沒有進步對他來說很重要，因為這關系到他會不會是倒數第一。

畢竟他和他裴哥兩個人常年穩定發揮，包攬十四班的倒一倒二。競争相當激烈。

他帶着這樣的念頭往前看了一排。啧。沒找到。

他咽了口口水，再往前看了幾排。也還是沒找到。

他這下徹底慌了神，聚精會神往前一直看。

終于，在第一張榜單的最後一個位置，他看見了裴厭的名字。

什麽！！？裴厭這小子，居然不聲不響就考進了前200？

邵梁是高中和裴厭認識的，自然不知道裴厭初中時的光輝戰績。每次聽顧嘉裕吹的時候，他都只當個樂子，一笑而過。

畢竟他知道裴厭的舅媽就是絡繹中學的校長，而且和裴厭高中同學以來，裴厭的成績他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看見裴厭進步的那一瞬間，他第一反應就是裴厭作弊了。

他心下疑惑：裴哥這次抄的誰啊？咋排名這麽靠前？

他裴哥可真敢啊。絡繹中學打擊抄襲作弊的力度可是很大的。他高一的時候做過一次弊，就差點被勸退。他裴哥劣跡斑斑，之前就差點被勸退，這次如果作弊被誰揭發的話，那肯定完了。

裴厭一退學，那麽他邵梁就肯定要穩穩坐牢“倒數第一”的風水寶座了。

此刻，得知裴厭作弊的他現在心情簡直崩潰到爆炸。他坐在位置上，不停地說：“完了完了完了。”

溫厘知被他吵得頭暈，都沒有辦法集中精神看題了。她側過臉，手指靠近嘴唇“噓”了一聲，然後蹙眉對邵梁說：“安靜點，你好吵啊。”

邵梁卻沒有辦法平複下他的心情，扭頭就對後桌的裴厭豎起一個大拇指，陰陽怪氣道：“裴哥你還真是深藏不漏啊！”

裴厭擺弄了一下左耳的耳釘。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裝？還裝？

邵梁氣都不穩了：“裴哥我真是小瞧你了，你這次考進前兩百了你知道嗎？”

“怎麽？不允許？”

邵梁氣笑了：“允許，怎麽不允許。”然後他壓低聲音湊近裴厭，小聲說，“哥，你老實給我說，你這次抄誰的？”

溫厘知原本在做題，聽見邵梁說裴厭作弊，她放慢了做題的速度，留心起他們的對話。

裴厭笑了。

邵梁：“裴哥，你膽子也太大了吧，這還笑的出來啊！趕快跟我去找陳夏瑜自首，興許求求情還能網開一面。”

裴厭輕“啧”了一聲：“慌什麽？”

邵梁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他能不慌嗎？裴厭要是被勸退，那他邵梁就是妥妥的倒數第一了。到時候回家指不定要被他爸媽男女混合雙打一頓。

再說了，裴厭不是個省心的主兒，這一點邵梁是知道的。上個學期，裴厭給譚駿那小子揍的那叫一個慘，那次也是他第一次看見裴厭傳說中那個很厲害的舅舅。要不是校長張頌晴出面，恐怕裴厭現在就已經被勸退了。

譚駿是條逮着人就叫的瘋狗，他裴哥又是條桀骜難馴的野狗。瘋狗對野狗，當真是精彩。

裴厭要是再犯點什麽事，估計真要被退學了。

邵梁：“裴哥你心态真好。”

裴厭：“還行。”

邵梁：……

誇他一句還真驕傲上了。

邵梁：“哥你真不去找老陳坦白一下嗎？”

裴厭：？

“坦白什麽？”

邵梁：“就你作弊那事。”

裴厭嗤笑一聲：“我沒作弊。”

邵梁嘆了口氣，他裴哥還真是嘴硬：“騙騙哥們就算了，別把自己騙了昂。”

裴厭：……“我沒作弊。”

邵梁扶額：“裴哥，你覺得有人會信嗎？”

“我信。”

說話的，正是溫厘知。

她擱下筆。認真道。

這一段時間的接觸下來，她能感受到，裴厭不笨。而且不僅不笨，甚至還有點聰明。他字好看，顯然是練過，英語雖然爛，但很多高級詞彙他都認識，卻故意圈點一些簡單詞彙來問她。

她不知道裴厭為什麽要故意堕落。但她相信裴厭的人品，他不是那種會屑于弄虛作假的人。

“聽見了麽？”裴厭笑。他笑起來總有一種壞而不真誠的意味，但此刻，他卻是發自真心的笑。溫厘知相信他，這讓他沒來由的覺得心情不錯。

邵梁頓了頓：“不是大學霸，你才來沒幾天，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們裴哥。”

溫厘知注視着他，一字一句反問：“那你又很了解嗎？”

邵梁：“那肯定。”

溫厘知笑：“那我覺得，其實你不太了解。裴厭沒你想的那麽不堪。”

她語音軟糯，帶有南方獨有的清甜，本該是溫和語的氣，但說出來卻堅定無比。

随後，她拿出整理好的每周給裴厭補習的試卷，都是他訂正過的卷子，一張一張都疊的整整齊齊，一個邊角也沒有起翹。上面還寫有裴厭自己的理解。

溫厘知紮着如常的丸子頭，從裴厭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她衣領後面露出來的一段雪白脖頸，看不見她的表情。

溫厘知現在是什麽表情呢？他有點想看。

溫厘知的每個樣子，他都挺想知道的。

“吶。你自己看。”溫厘知把試卷遞給邵梁。

邵梁接過卷子粗略地看了一遍，他手在抖，然後他又擡頭看了一眼溫厘知，再看看鎮定自若裴厭。這下終于接受了自己倒數第一的事實。

他欲哭無淚。裴哥真的在進步，這比裴哥作弊還讓他難受。

溫厘知收好卷子後偏了偏頭，朝後面看了一眼裴厭。

少年抱臂，鎮定自若地靠着他的椅子。看見溫厘知偷看他，他輕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