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發燒

發燒

【Y：看夠了？】

溫厘知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在聊天框輸入一個“嗯”, 然後輕輕按了一下回車鍵發送。

【Y：淋了雨，有沒有感冒？】

溫厘知又打了一個噴嚏。

似乎是有意不讓裴厭數落她，她嘴硬地回：【沒有。沒有感冒。】

【Y：那就好。】

許久, 他又發來一句。

【Y：明天, 幫我補習, 不要忘記。】

對哦, 明天是周六。溫厘知猛然想起，按照約定, 每周六她都要給裴厭補習英語。溫厘知發着燒, 腦子有點暈暈, 要不是裴厭提醒，她差點就要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真是破天荒。往常都是她主動去找裴厭給他補習。他這還是頭一遭主動要求溫厘知給他補習呢。

就好像……他真的有想過好好學習。

溫厘知慢悠悠地在聊天框敲字。

【小厘：我當然不會忘記，你自己不要忘記就好。】

對面秒回。

【Y：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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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厘知皺着鼻子，不太高興地想：好高冷。

【小厘：我要睡覺了。】

【Y：嗯。】還是好高冷。

【小厘：晚安。】

溫厘知吸了吸鼻子, 她的鼻子被紙巾擦得紅紅的。她熄了燈光, 沒等裴厭回複她就按滅手機屏幕。

她側着身子, 半躬着, 腦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裴厭房間的燈光沒有熄。

溫厘知閉着眼睛, 仿佛能聞到桂花香氣。但明明, 桂花已經完全落盡, 就連葉片都快掉光了。

很快就要進入冬天了。她閉着眼睛想。寒假來臨的時候，她就要回到雲都了。

桂花樹會在春天重新綻發新芽，也會在夏天重新開出皎潔的花。

會在秋天慢慢歸于靜寂，會在冬天堆滿雪花。

但她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了。

……

裴厭看着對面房間的燈光熄滅。

對話框裏的“晚安”還沒有發送出去。他把它轉手存到了朋友圈裏。

少年靜立窗前，悄悄對溫厘知說“晚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他的習慣。

-

翌日周六。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姨婆的傷還沒好, 奶奶齊淑雲一大早就熬了骨頭湯，打算去看看她。

溫厘知一個人在家裏, 昨天出了汗又受了寒，導致她感冒了。此刻還有點發燒，她渾身都沒力氣。勉強爬起來吃了個奶奶留下來的早飯，就又趴回床上。

她臉燒的特別紅。暈暈乎乎的，不知不覺地，她就一覺睡到了下午。

直到鬧鐘把她叫醒。她才迷迷糊糊地想起來等會還要給裴厭補習。

于是她又匆匆忙忙爬起來。

她手舉不起來，發燒燒的她渾身都疼。她一點都沒力氣紮頭發，就任由頭發散散地披着，安靜地垂落在前胸。

她燒的厲害，整張臉都特別紅，就像過敏一樣。這下她終于理解裴厭過敏的時候，到底有多不好受了。

她咳着嗽，勉強把每周三必考的卷子塞進書包裏。

等她收拾好一切下了樓的時候，裴厭早就在她家門口等着她了。

少年今天穿了一件幹淨的黑色連帽衛衣，穿着一條純白運動長褲。他現在不戴耳釘了，黑色的碎發幹淨又凜冽。

她剛想說裴厭居然會這麽守時，結果話還沒出口，就又咳嗽了幾聲。

“溫厘知，你今天怎麽了？”裴厭倒是很快就察覺出她的不對勁，“發燒了麽？”他伸出一只手就要去摸溫厘知的額頭。

溫厘知個子不高，從他伸過來的手下避開。她才不要裴厭知道她感冒了。

“我沒怎麽，就是有點暈。我們，快點，快點，去補習。”

她抓住裴厭的手，拉着他就要往他家樓上走。

“過來”趴在一邊，看見她過來，不僅沒有嗷嗚嗷嗚叫，反而還興沖沖地搖起尾巴來。它在努力讨好溫厘知，因為這關系到它以後能不能頓頓有肉吃。

它最近發現，只要它的主人帶着笑回來，它就能加餐。

它是條聰明的大狗狗，狗腦瓜轉悠轉悠，就發現事情不太對勁：它的主人，很大一部分情緒，都受眼前這位少女牽制。

而此刻，少女攥着它主人的手，臉蛋紅紅，她現在一點也不怕它，反而對它笑：“過來，好久不見呀！”

“過來”嗷嗚嗷嗚叫了兩聲，又賣力地搖搖尾巴。

“溫厘知，跟我去醫院。”裴厭反握住溫厘知的手。

少女的手在他手心裏發燙。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體溫比平常都要高。

這樣下去可不行，得趕快去醫院。

“不要……不要打針。”溫厘知嘟囔道。

她讨厭醫院裏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一聞到就感覺心悸。

“不打針。”裴厭安撫。

“那也不要去！”溫厘知發着燒，身體都不大暢快，說話間隐隐帶了點任性的小脾氣，“裴厭，我哪裏都不要去，我要給你補習。”

說着，她就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裴厭前面，先他一步上了樓。

溫厘知坐在書桌前，腦袋暈乎乎的。

裴厭給她遞來一杯水：“家裏沒有藥，溫厘知，你在家等等我，我去給你買退燒藥。”

“不要，你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溫厘知瞬間抓住裴厭的手臂，她現在發着燒，神志不太清楚，她莫名委屈起來，“你不能走的。”

她抓住裴厭的手臂，似乎是怕他要走，她直接用自己的兩只手環抱住他的手臂。少年手臂肌肉線條随着少女的觸碰不由自主繃起。

他的手冰冰的。和她此刻燒灼的溫度簡直是兩個極端。

溫厘知忍不住想貼近更多。她現在渾身發燙，燒的厲害，她長發垂落在胸前，溫熱的汗密密麻麻地沁出白皙的肌膚。

她把她的一整張臉都埋進了裴厭的臂彎裏。

“裴厭，你身上冰冰的，我很舒服……”裴厭的手冰冰涼涼的，溫厘知喃喃不清道。

少年手臂被她以狎昵的姿勢圈住。他怔了怔，屬于溫厘知的體溫傳遞過來。

她，燙燙的。

她的臉好軟。她的香汗淋漓，盡數破碎在他的皮膚上。

她貼着他的手臂，不讓他走。她的睫毛好長，在輕輕刮着他的手臂，一下，又一下。

裴厭咬了咬牙。

少年飽滿如同梨核一般的喉結上下滾了滾。

“溫厘知，聽話。我很快回來。”裴厭輕聲說。

他慢慢地打開溫厘知抱着他的手臂。

“不要。”

溫厘知坐在椅子上，她現在正發燒的厲害，衣物貼在皮膚上分外炙熱，她耍着小脾氣，踢掉了腳上的鞋子後兩腳踩在椅子上面。

裴厭蹲下來。

溫厘知頭發披散着，頭頂上有一個雪白的旋。雪白雪白的，看上去分外惹人心疼。

她莫名委屈，委屈地想哭，聲音一開口就帶了點哭腔：“你不能走掉的。”

她伸出手去抓裴厭的手，但實在是沒有力氣，只能勉強握着他的一根食指。

少年的手指被她攥在溫熱的手心裏。

握的緊緊的。她現在特別需要人能夠陪在她身邊。她暈乎乎的，好難受。

“我不是走，我是去給你買退燒藥。”裴厭耐下性子哄她。

“你騙人。”溫厘知眼眶紅紅的，發燒燒的她頭暈。在極端的身體狀況下，她的心理也變得十分脆弱。

她喃喃道：“媽媽也總是騙我。你們都喜歡騙我。”

“不騙你。真的。”裴厭揉了揉她的頭。

溫厘知把他的手打掉，她的頭發又多又密，帶着發燒的汗液，濕噠噠地貼在臉上，弄得她很不舒服，于是她把手腕上的兔子發圈扯下來扔給裴厭，耍着脾氣說：“我要你幫我把頭發紮起來！”

裴厭捏着發圈束手無策：“溫厘知，我不會。”

少年清隽的面孔上第一次帶了幾分手足無措的茫然。

他都沒怎麽碰過女孩子，哪裏還會紮什麽頭發呀。

溫厘知要哭了：“我不管……你就是騙人。”

裴厭冷着嗓子說：“溫厘知，我不會騙你。”

“那你給我紮頭發！”

“……好。”

少年小心翼翼地抓起溫厘知散落的長發，在手心裏握在一塊t。

然後他再笨拙地把發圈套上去。

少女的頭發被他紮的亂糟糟的，委屈又可愛。

“好了。溫厘知。”裴厭說。

溫厘知啞着嗓子：“好難受。”

她渾身都燙的厲害，她頭好暈，她沒力氣。

“跟我去醫院。”裴厭要把她拉起來。

溫厘知推開他：“不要！我不去！”

“那你在家等我。”

溫厘知慢吞吞地點頭答應：“好。我等你。但是你要快點回來，不能騙我。”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好像……是沒有……

但不管！溫厘知現在發着燒，腦子暈乎乎的，她覺得自己說什麽就是什麽！

少年抓着她的手把她攔腰抱起來。溫厘知好輕。溫厘知好燙。

他寬大的手臂抱她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她細小的骨架被他輕松抱住。

“你先休息會，我很快回來。”

他把溫厘知抱着放到他的床上，自覺給她蓋上被子。

溫厘知陷落在他的被子裏，她縮在被子裏小小聲說：“不許騙人。”

“不騙人。”

“要很快回來。很快很快。”

“好。”

“拉鈎。”溫厘知從被窩裏伸出一只小拇指，啞着嗓子說。

“嗯，拉鈎。”裴厭耐着性子，也用自己的小指勾住她的手。

兩只手指輕輕碰撞、纏繞在一起。

她灼熱的手指。他冰涼的體溫。

少女縮在他的被子裏，眼眶被燒的紅紅，帶着潮紅的水霧。她眼睛眨眨，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笑着說：“拉了勾勾，就不能騙人了。”

少年坐在床側，半垂的眸子裏漾着一汪幽深的星潭。

許久，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說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