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邂逅

邂逅

溫厘知這才安心下來。乖乖縮在裴厭的被子裏。

裴厭的被子, 居然莫名很香。帶着一股清淡幹淨的草木氣息。

和他高冷還帶點兇的外形一點也不符合。反差感爆棚。

溫厘知像小貓一樣輕輕地嗅了嗅他的被子，令人心定的味道。她蹭了蹭，然後安心地占據下一方天地。

裴厭走之前想到了什麽, 于是用一塊打濕的毛巾蓋在溫厘知的額頭, 進行物理降溫。他問溫厘知：“這樣好受一點麽？”

溫厘知沒力氣動彈, 只能瞎哼哼。

裴厭等不及耽擱, 就匆匆下了樓。

他很寶貝他那輛機車，平時不輕易讓別人碰。結果溫厘知來的那一天他卻破例讓她坐了。

外面天色黑下來, 秋雨如絲, 秋末的空氣裏浮動着綿綿的雨絲。

少年扣緊頭盔, 跨坐上機車。

引擎轟鳴。他從來沒騎這麽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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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回到家裏的時候，溫厘知已經躺在他的床上睡熟了。

她皺着眉，整張臉燒的紅撲撲的。均勻的呼吸聲慢慢起伏着，她面孔上的細小茸毛像蒲公英一樣綿軟可愛。

少女睡相不太安分, 被子的一角被她掀開, 她白皙的手腕從被子裏露出來, 歪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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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個不聽話的小孩。

裴厭走過去, 坐到她身邊, 輕聲叫她：“溫厘知, 醒醒, 先吃藥。”

溫厘知揉了揉眼睛。

發燒燒的她好難受。她想坐起來，但渾身的淋巴都在隐隐作痛。她起不來。

裴厭大手扶住她纖細的薄背。少女靠坐在他的懷裏。

他一手拿水杯，一手拿藥。溫厘知保持着昏睡的狀态，被他兩只手圈在懷裏。

她身上好燙，她發間好香。

“先吃藥, 吃了藥會好點。”裴厭左手拿着藥丸。

溫厘知艱難地睜開眼睛，用兩只手輕輕捧着裴厭的大手。她溫熱的嘴唇慢慢靠近他手掌上的藥丸。

她張開嘴巴, 用舌頭輕輕卷起他手心的藥丸。

舌尖柔軟。在觸碰藥丸的一剎那，也猝不及防地碰到了裴厭的手心。

溫熱。潮濕。綿軟。

裴厭軀體猛然一怔。他半垂着眸子，目光晦澀。耳廓迅速暈紅。

令人難以啓齒的是，少年察覺到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可恥地起了變化。

堅硬地膨脹。

少年喉結上下滾了滾，咬了咬後槽牙。

他別過目光去，有意不看溫厘知。

溫厘知小心把藥丸含在嘴裏。裴厭把水杯遞到她嘴邊。

她也是雙手扶着裴厭手上的水杯，然後小口小口地喝。像小貓喝水一樣，又渴又急。

她也确實被燒的很口渴。

“咽下去了嗎？”裴厭問。

溫厘知燒暈了，這才想起自己嘴巴裏還含着藥，她剛剛只顧着喝水，連含在嘴巴裏的藥都忘記咽下去了。

她搖搖頭：“啊，忘、記、了……”

“全部咽下去。”裴厭說。

藥丸在口中已經開始融化，苦澀的味道在嘴巴裏蔓延開來，溫厘知皺着眉頭，含糊不清地說：“好苦啊……”

她和着一大口水，終于把這口藥艱難地咽下去。

可是苦澀的味道卻在嘴巴裏面，長久退散不去。

溫厘知像小狗在悶熱的夏天一樣，為了散熱，不停地把小舌頭吐出來。

她大着舌頭說：“魁厭，果鬼巴好苦。”（裴厭，我嘴巴好苦。）

少年被她這幅模樣逗笑了。他忍不住嗤笑一聲。

剛剛的擔心、愁雲在此刻稍稍緩解，溫厘知好可愛。

他放下被她喝完的水杯，出門要再去灌一杯。再回來的時候，手裏卻提着一桶棒棒糖。

全是荔枝味的。和溫厘知曾經送給他過的棒棒糖一模一樣。

“呱！魁厭，泥很麽和後買噶？”（哇！裴厭，你什麽時候買的？）

溫厘知一眼就看見了那一大桶棒棒糖。她都沒舍得買那麽一大桶過，每次去超市，都只是零散地挑三四根。她沒想到裴厭會買這麽多棒棒糖。

“剛剛。”就出門買藥的時候。

他有想過藥會苦。也想過溫厘知發着燒，身體裏的酶活性降低，嘴巴裏應該會很沒味道。所以他特意去買的。

溫厘知縮在他的被子裏，她側着身子，兩着手握成小拳頭。她帶着期待的語氣問：“裴厭，哦不，親愛的小裴，你能不能給我十根？”

裴厭聞言低笑一聲：“十根？”

溫厘知心想：難不成她要的太多了？可他有那麽大一桶诶，裴厭應該……不會那麽小氣吧？

她瑟瑟縮縮地降低了一點要求：“那……九根？”

裴厭笑了。把一提棒棒糖都放在溫厘知的床頭。

少年站在她的床側，黑色碎發被雨打濕，他低頭看着她：“溫厘知，大膽點。”

溫厘知歪着腦袋：耶？

她試探性地問：“那……十一根？”

裴厭從中拿出一根棒棒糖，修長的手指在慢悠悠地剝着糖衣。他手指很長，慢條斯理撕的時候，青筋微微暴起。

他把剝好的糖果遞給溫厘知。

溫厘知手沒力氣，動了動腦袋，向前一口咬住了棒棒糖。

她把棒棒糖咬着從裴厭握着的手指上抽離。

裴厭勾了勾嘴角。他在笑。他聲音落在她頭頂：“溫厘知，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

糖果是她的，他也是她的。

沒人跟她搶，誰都搶不走。

溫厘知眨眨眼，咬着糖果歪頭向上看了他一眼。

少年站在她的床側，替她掖了掖不安分的被子。

裴厭：“你休息會。”

溫厘知吃了藥，此刻犯困的厲害。她警覺地問：“那你要去哪？”

裴厭：“哪也不去。”

溫厘知又問：“那你要幹嘛？”

“什麽也不幹。”裴厭坐回到書桌前，拿出溫厘知的詩卷，“我看題。”

他偏了偏目光，看向咬着棒棒糖縮在被子裏的溫厘知：“順便，守着某個病號。”

“切。”才不是病號。溫厘知皺了皺鼻子，但她現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和他計較。她好困。不過好在嘴巴裏有糖，不然老是沒有味道。

她翻了個身，背對着裴厭。她半躬着身子，枕着自己的手臂。

嘴巴裏是荔枝的甜膩。

鼻子前是裴厭的被子的味道。

幹淨、清澈。像是風雪穿過松林的味道。凜冽又恬淡。

而她眼下則是一身疲倦、暫時在避風港歇腳的風雪夜歸人。

裴厭，莫名有一種讓她心神安定的感覺。

她靠着他的枕頭慢慢睡着了。

另一邊，裴厭在看題。溫厘知的筆記都做的很清晰，他可以看懂。他在進步，盡管緩慢。

他的性格和智力，很大一部分随了他那個早死的、名叫陳與的爸。

陳與年少輕狂，天資聰穎，家境富裕不說，年紀輕輕就憑借自己的能力另起爐竈，創辦了新的公司，賺的盆滿缽滿。

那時他還年輕，他在雲都有個青梅，名叫溫繡容，兩家的家長是故交。溫繡容跟他一樣，性子倔，比他還要強。

他還有個哥哥，名叫陳馳。陳馳其人，溫吞儒雅，和他簡直是兩個極端。

陳與和溫繡容有共同話題，和他哥卻沒有。

那個時候，他們兩個玩在一塊，但無奈兩個人實在t擦不起火花。最多只能當當兄妹。

陳與還戲言說，兩個人要是日後各自有孩子的話，可以結成親家。

溫繡容也自然是同意。

溫繡容的家裏管她很嚴。溫室裏長大的小公主，自然被保護的很好，也沒見過什麽除了陳家兩兄弟以外的同齡異性。

所以後面溫繡容喜歡上一個偏僻海島來的白淨窮小子也不足為奇。

但溫家的人自然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溫繡容卻像着了魔一樣，破天荒地要跟他私奔。

還萌生了偷偷出逃的想法。

出逃的計劃，天知地知，陳與知。

所有人都不同意這門親事。

陳與卻說：“溫繡容，問問你的心。”

溫繡容篤定地說：“我很愛他。”

陳與笑了，少年意氣風發：“我去看看到底這小子到底是多帥，把你迷成這幅樣子。”

那個時候，飛鳥島還沒有修通往陸地的高架橋。從陸地去往飛鳥島的唯一方式就是坐船。

陳與和溫繡容坐了一天一夜的船。

那時是夏天。天氣潮濕悶熱。溫繡容是被家裏保護的很好的小公主，她哪裏坐過這麽久的船。中暑再加上暈船，她吐了一天一夜。

登島的時候，溫繡容面色慘白。

陳與點了支煙，站在她身邊，看着她把綠色的膽汁都吐出來，他啧啧道：“溫繡容，你瞧你那鬼迷心竅的樣，為了一個破男人，值得麽？”

那時陳與還沒嘗過愛情的苦，他從小到大，順風順水，一切順遂。有了金錢和權力的加持，身邊對他示好的女人不計其數。但他都瞧不上那些市儈庸俗的眼睛。

他自然不會知道，後面有一天，溫繡容也會把這句挖苦的話還給他。她說：“陳與，我從沒見過你這副低迷的樣子，為了那麽一個女人，值得麽？”

齊家在飛鳥島還算富庶。但這一點富庶，對于溫家來說，根本微不足道。

好在齊淑雲是個好人，她一見溫繡容心疼壞了，捉襟見肘地帶着兒子顧亭接見了溫繡容。

齊淑雲不想耽誤人家小姑娘，于是把家裏的情況如實禀告。

可溫繡容卻如任何一個墜入愛河中的少女一樣，執着地奔赴自以為的愛情。她看着顧亭，笑的甜蜜：“沒事，我看中的是顧亭他人，又不是身外之物。”

陳與見狀，嗤笑一聲。

心裏煩悶的厲害，再怎麽說，溫繡容也是他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在他心裏，早就把她當成了親妹妹。

眼看着親妹妹這棵小白菜被山豬拱了，他心裏挺不是滋味。

他出門點了支煙，煙圈徐徐上升的瞬間，他嗅到一股恬淡的桂花芳香。

他微掀眼皮，看見齊家的房子和隔壁鄰居家房子的夾道中間，有一棵長勢甚好的桂花樹。桂花樹不高，但花開的轟轟烈烈，沉甸甸的花穗壓的枝頭彎彎的。

花樹底下蹲着一個穿着鵝黃裙子的少女。似乎低着頭在撿些什麽。

他挺好奇。

掐了眼，不知不覺往前走。

少女低着頭，輕輕把花穗包在白色的紗布裏，然後神情專注地剔除一些腐爛的花和泥土。海島這個時節多雨，她得趁着下雨前把桂花收了。

她要用這些桂花做桂花糕來着。

她全神貫注，一點也沒有注意到，身後站了個青年。

收拾好桂花花穗以後，她拎着花篩裏的桂花轉頭起身。身後的陳與避讓不及，她與他撞了個滿懷。

一陣桂花的清香。

花篩裏的桂花花穗簌簌飛落，像是下起一陣馥郁撲鼻的桂花雨。

他大手一握，攔腰将她護住。

她張皇失措，清澈的眼眸對上他年輕氣盛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