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兒臣陪高睦一起跪!”
舞陽公主不覺得自己昨日犯了多大的錯誤,不明白父皇為什麽非要懲罰,更不明白父皇為什麽要罰高睦。為了迫使父皇收回成命,她膝行後退,跪到了高睦身邊。
她已經想好了,高睦跪多久,她就跪多久,她就不信父皇舍得讓她跪一天!
“公主……”高睦擔心舞陽公主激怒皇帝,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
皇帝眼底閃過了一抹笑意,嘴上卻嚴肅地命令道:“錦衣,起來。你要是不起來,朕就讓高睦跪到殿外去了。”
冬至之後的京城,雖稱不上滴水成冰,也已經是嚴寒時節了。高睦真要是在室外跪一天,就算不跪出毛病,也該凍出病來了。舞陽公主沒有辦法,只得重新站了起來。她耐不住心中的不甘,又跺腳道:“父皇,兒臣都說了,再也不違背女誡了,父皇就不能饒了高睦一回嗎?”
“你連女誡都不記得,如何做到不違背?”
舞陽公主從前不是在女德課上打瞌睡,就是在逃課,她确實不記得女誡。
皇帝見舞陽公主語塞,循循善誘地說道:“這樣吧,錦衣,你将女誡背誦下來,朕就饒了高睦。”
“兒臣背完女誡,父皇就不罰高睦了?”
“嗯,君無戲言。”
“好!兒臣背!”舞陽公主幹脆地點了點頭,還立馬要來了一本女誡。
臨川王孫文昺今日也在現場,他侍立在皇帝身側,看着舞陽公主火急火燎地讨要女誡,偷偷抿緊了嘴唇。皇爺爺舍不得懲戒小姑姑,為了讓小姑姑學會遵守婦禮,竟然拿高睦作筏子……小姑姑也是關心則亂,女師教了她那麽多年,她都沒記住幾條閨範,短時間內,哪能把女誡背下來?再說了,高睦一個大男人,跪一天也死不了,何必着急。
連“書”字都聽不得的舞陽公主,為了高睦,竟然願意背書,高睦十分感動。
感動之餘,高睦也看出來了,皇帝今日,懲戒她“教妻無方”是假,想要舞陽公主背誦女誡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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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睦不希望“女誡”摧殘舞陽公主的鮮活個性,也完全舍不得舞陽公主為難自己,可是,沒有人能夠違背皇帝的意志。眼看着舞陽公主落入皇帝的算計中,高睦卻只能說道:“背書傷神,公主別着急,慢慢背。”
小姑姑這個驸馬,從一開始就搶着替小姑姑認罪,明知道小姑姑背完女誡他就能免罰,他還勸小姑姑慢慢來,看來,果真對小姑姑上心……孫文昺贊賞地看了高睦一眼,斟酌片刻後,他拿出了疑問的語氣,對舞陽公主問道:“小姑父昨日在越國公府?沒去城隍廟?我昨日在會昌樓,看見一對夫婦同游廟會,還以為是小姑姑與姑父呢。”
會昌樓是城隍廟附近的一處酒樓,可以俯瞰城隍廟廟會,舞陽公主和高睦,昨日正是在城隍廟廟會上玩耍。
舞陽公主忙着背書,沒空搭理孫文昺,敷衍地應了一句:“去了。”
“去了?小姑姑是說,小姑父昨天去了城隍廟?那我昨日看見的男子,想必就是小姑父。小姑父身邊戴幂籬的女子是誰,不是小姑姑嗎?”
“是我,我和高睦一起去的廟會。”
“真是小姑姑呀。我就說呢,看身形就像是小姑姑。不過,小姑姑竟然戴幂籬出門,真是難得!”
舞陽公主嫌孫文昺礙事,不耐煩地瞥了自己的大侄子一眼:“文昺,我在誦書,你別和我說話!”
高睦不宜直視臨川王孫文昺,她跪在地上,将孫文昺與舞陽公主的對答收入耳中,心思卻為之一動。皇上不滿錦衣抛頭露面,臨川王卻在此時提及錦衣戴幂籬出游的事,似乎是在……解圍?
果然,皇帝注意到了“幂籬”這個字眼,笑問道:“錦衣,你昨日在廟會上,一直戴着幂籬嗎?”
“嗯,一直戴着。”舞陽公主有些憋氣,對皇帝都有點愛答不理。
“好!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知道戴幂外出了,錦衣真是長進了!”
舞陽公主聽到皇帝的稱贊,訝異地擡起了腦袋。她眼珠一轉,又嚷嚷道:“父皇,是高睦要兒臣戴的!她說姑娘家出門必須把臉遮住,不然就不陪兒臣出去玩。戴上幂籬,連路都看不清,要不是高睦,兒臣才不戴呢!”
皇帝對自己的幼女格外心軟,本來就舍不得把愛女逼得太緊。他想到,幼女成婚之後,改成了乘車出行,不像從前那樣招搖過市了,偶爾一次失禮,沒必要揪住不放,便遂了她的心思,附和道:“這麽說來,高睦倒是有心引導你守禮?”
“是呀是呀,高睦天天提醒兒臣守禮。昨天是兒臣急着拉高睦去廟會,忘了高睦的話。”舞陽公主見皇帝面色緩和,試探道,“所以,父皇能不能先讓高睦起來?兒臣一定把女誡背完。”
“那就起來吧。”皇帝對高睦擡了擡手。
“謝父皇。”
久跪的高睦,起身之時,動作難免遲緩。舞陽公主蹿到高睦身邊,想攙扶高睦,皇帝見此,假意咳嗽了一聲,提醒道:“才說會背好女誡,怎麽又拉拉扯扯?朕和文昺都在呢。”
皇帝樂見愛女婚姻美滿,但是在他心中,閨房私意只能出現在閨房之中。這也就是舞陽公主了,要是換成其他女子,膽敢當着長輩與晚輩的面與夫婿舉止過密,一定會被皇帝斥責為“淫邪”。
舞陽公主怕皇帝又讓高睦跪回去,老實地收回了雙手,眼看高睦站穩了,她又挽住了皇帝的胳膊,賠笑道:“謝謝父皇,父皇最好了。”
“你能真這麽想就好了。”皇帝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地說道,“俗話說,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錦衣,朕要你恪守婦禮,也是為了你和高睦好。”
“嗯嗯嗯。”
皇帝聽出了舞陽公主的敷衍,有意讓舞陽公主長點記性,遂道:“那就回去背書吧。女誡背完之前,不許再出府了。”
“父皇不留兒臣用飯嗎?”飯點将至,皇帝卻将舞陽公主往外趕,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皇帝好笑地點了點舞陽公主的腦門:“朕沒有重罰你和高睦,已經是開恩了,還想要朕賜宴?”
“好吧,那兒臣和高睦就告退了。”舞陽公主擔心高睦的膝蓋,本來就沒有多想在宮中吃飯。宮裏規矩大,她每每進宮都是盡量單獨前來,以免高睦受罪。
皇帝沒想到舞陽公主如此好說話,他猶豫了一下,又借機說道:“成了親的婦人,沒有天天回娘家的道理。錦衣,你已經是高家的人了,份屬外命婦,于公于私都不宜頻頻回宮,今後,除了年節,父皇不召你,你就不要入宮了。”
“兒臣知道了。”舞陽公主乖巧地點了點頭。
“錦衣懂事了,不愧是成了家的人。”皇帝不動聲色地打量舞陽公主的神色,确定她沒有異樣,笑着贊嘆了一句,又對高睦笑道:“你如今是錦衣的夫主了,可得好生教導錦衣,她的女誡要是記不住,朕可還是要罰你的。”
皇帝語氣和藹,仿佛是在玩笑,高睦卻心神一凜。她倒不是怕受罰,而是替舞陽公主感到了壓力——從皇上的種種言行來看,他只怕是鐵了心迫使舞陽公主謹守婦禮。
“夫主”這個詞,更是讓高睦感到了不适。舞陽公主貴為皇帝的愛女,只是成了個婚,就多出了一個主人嗎?高睦突然覺得,她似乎知道錦衣為什麽要找個假驸馬了。
高睦心緒萬端,面上卻只能配合地應道:“公主冰雪聰明,臣不敢稱‘教導’,一定用心襄助公主。”
皇帝滿意高睦的謙卑,嘴上卻訓斥道:“不要推脫。夫為妻綱,你務必堅守夫道,用心教導錦衣。錦衣若再有失禮之舉,朕唯你是問。”語罷,皇帝又換上了笑臉,殷切地與舞陽公主道了幾句別語,還命臨川王孫文昺相送。
臨川王孫文昺秉持長幼之道,送舞陽公主出宮時,一直落後半步,保持着子侄應有的姿态。他張嘴說話時,語氣卻是顯而易見的親切。
“小姑姑,方才若不是我,小姑父還不知要罰跪多久,小姑姑如何謝我呀?”
面對孫文昺的邀功,舞陽公主也不客套,頭也不偏地應道:“謝你,謝你,多謝你。”
事涉高睦,高睦不好裝聾作啞,她對孫文昺作揖道:“多謝王爺解圍。”
“小姑父,我與小姑姑年歲相當,從小最是要好,幫你都是應當的,不必多禮。”
“對!高睦,你不用和文昺客氣!”舞陽公主認可地點了點頭,還擡手按下了高睦拱手的動作。
皇帝才強調了“相敬如賓”,高睦深知,她與舞陽公主,人前不宜肢體接觸。舞陽公主手都伸過來了,高睦也不好躲避,她只能順着舞陽公主的姿勢壓低手掌,不動聲色地收回雙手,力求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
孫文昺眼尖,還是留意到了舞陽公主對高睦下意識的親密。他遣散了周圍的随從,對舞陽公主苦口婆心地提醒道:“小姑姑,皇爺爺讓小姑姑學女誡,也是為了小姑姑好。今時不同往日,小姑姑成婚了,已然不是孩提之時,切記規範言行,不能讓皇爺爺蒙羞呀……”
“我知道了,文昺!這些話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別唠叨了!”舞陽公主不耐煩地打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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