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神仙下筆

神仙下筆

“如今你徐家已然失了徐大儒，傷了三分元氣。若你再沒了，徐家豈不是大亂？”

天色微暗，李重與坐在石凳上斟酒。看似‘語重心長’，實則眼裏盡是算計。三月的雨淅淅瀝瀝，此處雕梁畫棟，檐上沾染一片水汽，顏色漸深。

幾分江南春色的韻味。

良辰美景，徐懷之卻只是垂眸，半點未動。

他久未進水米氣息虛弱，臉色蒼白。想他十餘年的光載，何曾遭罪如此？

“識時務者為俊傑，北靜王為人慷慨，手腕了得。怎就不是儲君之選？你莫要再犟了！”

李重與故作親密地拍了拍徐懷之的肩頭，幾分兄弟義氣。

“讓他當儲君，豈不是僭越？”

“此等關頭，談什麽僭越？”

“可是一旦僭越，必起争亂！”

争亂？李重與一怔，複又好笑地擺首。自古亂世出英雄，他還怕它不亂呢！

“如今你們徐家富甲一方，自是希望世道安寧。可我李家想再進一杆，豈能不攪渾池水？”

事到此處，想迷惑徐懷之必是不成。倒不如以利誘之。

“北靜王十分看好你，已許諾親王之位......”

“不必再說了。”徐懷之打斷他：“我是不會相助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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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

“因為有一人，想這世道安穩富足，海晏河清。”徐懷之眼裏放光，一片悅色：“我，必随之。”

盧府，筝雲院。

“薛姑娘可得多吃點，你臉龐圓潤，最是相宜。”

盧夫人盡揀那大魚大肉，看向薛寶釵的眼裏，一片滿意。這女子好生養，能旺家，出身什麽的，她并不在意。

親自擡手替寶釵斟了杯酒，恰似無意道：“聽林姑娘說，你詩詞頂好？”

“倒是做不得如此。只是和兄長身邊練過，能吟幾句罷了。”

薛寶釵摸不清盧夫人的意圖，只做謙虛。

見薛寶釵不卑不亢，也無跋扈傲氣。盧夫人心下暗道：倒是個懂事的，脾性也好。

“你家在何處？此處可有親戚？”

這提親得提上日程了。

“我家在金陵，此處只是幾個姐妹兄弟。”

“原是如此。”盧夫人神色忽然淡了點，喃喃道：“金陵啊......”

金陵可不是個好地方，是兒子的傷心地。

不知想起什麽，複又提起興子，打探起來：“既是金陵人士，可知道寧榮街在何處？”

那位姑娘未曾透露自己的府址，只是提了句“有親戚在寧榮街上”。盧夫人一直記着，心中還有希冀。

寶釵面上不變，心裏卻在打鼓。她是何等敏銳之人？一時間已然猜的七七八八。

就是不知道是府裏的哪位姐妹，同盧臨風通信的。

“不知呢。”

“哦。”

盧夫人眼神淡了下來，手裏攪拌着湯水，一副心事的樣子。

薛寶釵只當沒看見。若是貿然說出，豈不是毀了賈府姐妹的清譽？此是萬萬做不得。

到底是當家主母，盧夫人沒有沉溺心事，又拉攏起寶釵來。

“我們盧府的家業，占了颍上三成地界。每年向國庫交納萬數稅銀。”說罷，眉眼幾分憂愁：“如此龐大的家業，如今卻是無人可繼！”

聽聞盧夫人這番懸而欲泣的話音，薛寶釵心下了然。正欲推辭，盧夫人卻是一跪！

“只要你誕下一兒，無論男女，你可得九成家業！我秦如月說到做到，絕不相欺！”

這擔子，大着了。

正進退維谷之際，薛寶釵突然一問：“盧府未曾想過尋求醫者嗎？”

“誰說沒有呢？”盧夫人神色暗淡，一股子哀愁：“天下的名醫都求過了......”

“不知盧夫人可信得過小女子？”

“當然。”

得到如此答複，寶釵臉上開起笑顏：“既是如此，盧夫人，春意盎然，且去寺中替盧公子求一枚平安符吧！”

莫不是要相看八字？

盧夫人歡喜地應道：“善！”

天高雲淡，雲卷雲舒。

盧家的馬車停在靈隐寺廟門，盧夫人下車一陣瞻望，卻是所尋無果。

“親家他們呢？”

“什麽親家？”薛寶釵故作不懂，“此處只有我與夫人。”

原是會錯了意。

盧夫人眼裏失望，臉上仍拉起笑意。見寺中人來人往，心緒突然開懷起來。

“走吧，替臨風求個平安符。”

盧夫人虔誠地跪在鋪墊上，心裏默默許願：願我兒長命百歲，一生無憂。

可是她也知道，只是奢望。

想罷，她拾起簽筒搖晃起來。“啪”的一聲，她拾起地上的竹簽，随意望去。

突然，她神色大震，拉住薛寶釵聲音顫抖：“是上上簽！”

“是上上簽......”

盧夫人掩面哭泣，她明白，這不過是虛幻短暫的迷惘。事情終究......無法善終。

“盧夫人，既是拿到竹簽，怎可不去解簽文呢？”

薛寶釵太過鎮定，說話似乎帶着一股強硬的信念。她身上似乎帶着神光，聖潔無暇。

盧夫人瞧愣了。

“走吧夫人，去解簽。”

盧夫人這才晃過神，點頭應允。她心底似乎沒那麽悲傷了，帶着磅礴的希冀。

解簽的是位老僧人，他接過竹簽，細細一看。笑道：“夫人所願必當如願。”

說罷遞了枚平安符。

“善哉。”

盧夫人這些好話聽多了，心中本該早已麻木。可是她看向薛寶釵，只覺得柳暗花明終有轉機。

真是怪了。

上了馬車，盧夫人捏着平安符，怔怔的。薛寶釵故作驚訝道：“這枚平安符，挺厚的。”

厚？盧夫人也是一驚，垂眼看去，果然是厚上幾分。

“夫人不打開一看嗎？”

這話似是聖音，盧夫人一掃頹氣。

“好！”

只見符紙展開後，裏面現出一張信紙。打開一看，是一封藥方。

名為“冷香丸”。

“這是？”盧夫人的手開始顫抖，眼裏蓄起了淚水。她心中隐隐地盼着，将這抹希望投擲寶釵。

“這是天意。”

看着薛寶釵從無變過的神色，盧夫人只覺得馬車從未如此快過。她将帶着“這份天意”回到盧府，而臨風亦将長命百歲。

馬車停在府門，盧夫人急步進去。到底幾分謹慎，喚丫鬟來：“去請柳大夫。”

複又囑咐道：“不能讓少爺知曉了。”

丫鬟點頭，不過三刻鐘，柳大夫就臨府。他眉眼緊皺，心中默道：盧少爺已是将死之相，何苦還來請我？

正當腹排着，盧夫人遞過一藥方：“柳大夫請一看。”

他熟練地接過藥方，本是随意的看着，可是愈看眉眼愈舒展。

“妙哉！妙哉！此乃神仙下筆，扭轉乾坤之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