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尾聲
尾聲
徐皓坐在沙發上寫報告,門鎖突然被轉動,蕭牧才同江塵分開不久,他嘗到了糖的味道,知道了江塵多年的小習慣,他舍不得兩人這麽快分開,可惜醫生假期少得很,唯一的假期可能也會被取消。
蕭牧在玄關處換着鞋,右手有些不便,還在微微顫抖。
徐皓擱下電腦沖他揚了揚下巴:“吃藥了嗎?”
“嗯。”
“我說的是那個藥。”徐皓彎下腰,在茶幾下的抽屜裏翻了翻,取出一個藥盒放在桌上,“喏,吃了麽?”
蕭牧停頓了一下,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時間太急,忘記了。”
徐皓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拿出一根煙來,蕭牧眉頭皺了一下:“去窗戶那邊,別在屋裏。”
“我沒想抽煙。”他抓了一下煙頭,煩躁地把煙扔在桌上,“蕭牧,你還想不想好了?”
蕭牧沒回答他。
但他經過徐皓身邊時,徐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你今天去醫院了?”
“沒有。”蕭牧停下去卧室,轉回來坐在沙發上,他看着徐皓,目光有些茫然,“徐皓,小塵回來了。”
徐皓眼皮陡然一跳,死皺着眉,他正欲開口。
“我沒發病,小塵真的回來了,我跟他和好了,就在今天,我還陪他去了游樂園。”蕭牧勾唇笑了,眼底滿是笑意。
徐皓半信半疑:“江塵在美國?”哪來這麽巧的事?
江塵在當年和蕭牧分開後就再也沒出現,徐皓以為他轉學了,誰知人家的學籍還好好挂在學校,還獲得了不少獎項,畢業居然來美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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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皓那時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當時只覺得離譜,不知該說誰更可憐,但若是憑他看到的,他覺得蕭牧更可憐。
蕭牧的心房再也不向任何一個人打開,門上挂了無數個鎖,鎖的鑰匙只有一個,徐皓不用猜都知道。
等他硬拉硬拽着人去醫院,拿到那張檢查單後他差點兩眼一黑。
他覺得對方哪哪都不好,蕭牧的破胃依舊風韻猶存,右手舊傷一直拖着沒養好過,心理疾病居然也纏上他了——抑郁、焦慮症。
徐皓雖然不是他的親人,但也是好哥們,忍不住把檢查單拍他臉上然後怒罵一句:“看你自己幹出的好事!”
徐皓看人之後好好的,學習照樣學,學分照樣拿,獎金照樣得,誰知居然背着人偷偷“幹大事”。
他的腦瓜子發電機似的突突轉,正想着,蕭牧說:“他在美國,我剛來不久的學術交流會上。”
“……”你再說一遍什麽會?你倆的專業八竿子打得着嗎?
與此同時,江塵和劉進正拿着病人的胃部報告,病人的胃上有一顆瘤子,是陽性,胃癌後期。病人是五六十歲的中老年,唯一的家屬是撐起家庭的兒子,男人焦急地踱着步,嘴裏直喃着什麽。
江塵很理解家屬的心情,但他再這麽走下去,江塵快煩死,他扭頭朝男人說:“先生,麻煩你冷靜下來,我們正在想辦法,一定竭力救助病人。”
男人猛停下來,像是冷靜了,但下一秒又面部猙獰地看着江塵,“啊,對,要冷靜,心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江塵皺眉,這個男人令他十分不舒服。
不是外表,而是他整個人。
劉進最終決定先将瘤子摘除,後面采取化療穩妥一些。
江塵進手術室之前給蕭牧發消息讓他晚點來接他。
蕭牧掐着點在醫院樓下等人,他知道江塵肯定沒好好吃飯,就親手做了一份。
紐約21:58。
江塵從大門出來一眼瞧見蕭牧,他仍和之前一樣,倚在路燈下,只是他的目光從剛開始,就一直跟随着他。
江塵看起來有些疲憊,畢竟手術做了兩三個小時,他很想回應一下對方的熱情,但他實在太累,上了車就閉眼開始睡覺。
蕭牧車開得很穩,速度不快不慢,車開到江塵租房樓下,他側身看向熟睡的愛人,心中慰藉。
他伸手碰了碰江塵的臉頰,本不想将他叫醒的,但這麽睡着對頸部有影響,他柔聲道:“小塵,我們到了。”
江塵的眼睫毛很長,顫動如同蝴蝶栖停時葉片的輕微抖動,他無意識喃了喃:“蕭牧……”他睜眼,有點懵,“到了?”
蕭牧拖着調子笑了笑:“嗯,我送你上去。”
江塵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他預感這是個不好的征兆,他可能要發燒。
到了門口,蕭牧正欲離開,江塵卻叫住他。
“今天……”江塵眼睛有點模糊,“你就住這兒吧。”
蕭牧神情一怔,他覺得自己被幸福撞了個滿懷,他上前幾步,一把抱住江塵,然後他把人帶進屋,順便把門帶上。
……
卧室內,蕭牧擁着江塵,嗓音溫柔缱绻,他問:“小塵,可以嗎?”他輕輕啄了他一下。
不知是不是意識不太清的原因,江塵下意識去附和:“……可以。”
……
江塵躺在床上,他想起了很多東西。
他們在校運動會上第一次遇見,在大雨中互通心意,在他父母的壓迫下被迫分開。
如今兩人又在一起。
他秉星赴約,不見不回。
他連袂同襟,永不知還。
蕭牧在他耳邊啞聲道:“小塵,我愛你。”
……
江塵第二天醒來時并沒有發燒,只是頭有些暈,他撐着身子坐起來,毫不意外地扯到了某處,疼得他彎腰“嘶”了一聲,昨晚的記憶一湧而上,他頓時把臉捂在被子裏,耳根通紅。
過了好幾分鐘,他才慢悠悠地起床,蕭牧很早就起來了,在廚房裏做早餐,蛋香幽幽地飄出來。
江塵一副懶懶的樣子,走到他身後一把抱住他,雙手環着他的腰,下巴一仰放在他肩上,嗓音柔軟:“辛苦了,蕭、學、長。”
蕭牧輕勾嘴角,側頭吻了吻他的臉:“還疼嗎?”
江塵咬牙,擡手掐了一把他的後腰:“你還有臉提?”
蕭牧太高興,那一下他只覺得癢,他笑着,江塵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顫,他也繃不住笑了。
這一幕是很稀松平常的,但對他們來說,是對曾經失去的時間的補償。
江塵早晨一般不會吃太油膩的東西,蕭牧煎了兩個雞蛋,三明治,再熱了兩杯牛奶。
江塵整個人都懶懶的,許是昨晚太累,吃一口便喝一口牛奶,細嚼慢咽。
蕭牧:“好吃嗎?”
江塵:“和醫院阿姨做的差不多。”
蕭牧挑眉,盯着他。
江塵擡眸:“你做的,當然好吃。”
蕭牧滿意了。
照常送人去醫院,但蕭牧沒事要忙,江塵沒轍,問他願不願意待辦公室裏,他當然一萬個願意。
江塵正在辦公室和某人打情罵俏,護士突然闖進來,“江醫生!你……”護士愣了一下,她沒看錯,剛才兩人在親吻,她猛地轉身,但沒忘正事:“江醫生,昨天那個病人突發性心髒衰竭,劉醫生讓你過去一趟!”
兩人原先愣了一下,聽到這句後,江塵先撫了撫蕭牧的臉,然後便冷靜地和護士離開。
蕭牧當然知道什麽更重要,便在辦公室裏等,他坐一會兒站一會兒,始終坐立不安,心悸感占據大腦。
恐慌,焦慮,低落,麻木。
他踱着步,忽然站住,他早上忘記吃藥了。
蕭牧瞥了眼右手,他撩起衣袖,腕骨向右肩縱橫着一條猙獰的疤——這是追債人的報複。
那晚夜裏很黑,他的拳頭落在別人身上,他手無寸鐵,別人的棍棒落在他身上,把他按在牆上掐着脖子,他們沒敢真的拿他怎麽樣,很快便逃走了。
蕭牧躺在地上緩了很久,冬日的冷風如同刀子一般割在臉上,卻緩和了他傷口的疼痛。
過了大概有三四個小時,外面突然很吵鬧,聽聲音倒像是有人在醫鬧,他打了個激靈,匆匆忙忙地出去,他犯病時會一直神志不清,大腦裏灌滿了漿糊,思想遲頓。
“醫生,您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怎麽會搶救無效?!”男人揪着劉進的領口,面露悲傷。
劉進:“抱歉,我……已經盡力了,對不起。”
“爸……”男人放開他,直直地往下跪,兩手捂住臉開始恸哭,“爸,我對不起你……嗚我對不起……”
蕭牧剛看到江塵時就是這個情況,他的心安定下來,想要上前,餘光瞥過剛剛的男人,卻被白光閃了眼,他的心跳有一秒是滞停的——
男人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五六寸的刀,面相掙獰地起身,轉向江塵:“一定是你們害了我爸,我要你們償命!!”
誰也沒料到男人會掏出刀來,一瞬間都被釘在原地,江塵是背對着他的方向的,刀就要刺到江塵的後背了。
蕭牧腦子一下就清醒了,他跑過去,從側面一拳砸向男人的臉,男人倒向另一邊,下一秒又猛地站住,揮刀亂舞。
圍觀群衆吓得一哄而散,将江塵擠得離扭打的兩人越來越遠,“蕭牧!”
“別過來!”蕭牧将男人按在地上,正欲去制住對方雙手,右手卻突然刺痛,他愣了一秒,讓男人抓到了機會,一刀刺向他的腹部。
一下,又一下。
護士疏散着人群,醫生們趕來押住了男人。
然後再來扶住蕭牧,“快!擔架!”
蕭牧用手捂着傷口,血快速浸染了衣服,再從指縫間溢出來,滴在地上。
“啪。”
蕭牧眨了眨眼,大腦是清晰的,他突然想咳嗽,忍了又忍,口腔中包滿了血,他有些脫力,四下看了看,張口想喊人,血便就此流出來。
“……”小塵。
他嘴唇翕動發不出聲音。
“蕭牧,我不準,我不準你閉眼……”江塵嗓音很啞并且顫抖着,他害怕了,害怕得窒息,當他看到對方似乎無止境地吐血,體溫快速下降之前,他從沒想過,這個人好像要離開他了,不是塵世別離,而是生死相隔。
“求你……求求你了……”
江塵很久沒體會過這種感覺了,一直是他治病救人。
這麽多年,他等在急救室外,裏面是他不能失去的人,是頭一次。
紅燈一直亮着,他一直等着。
蕭牧進了急救室也沒暈過去,像是有什麽他還沒看見,他一定要看見了才能閉眼,頭頂的光打下來,照着他的眼睛,他想。
他看見光了。
蕭牧是天煞孤星,把身邊的人咒了個幹淨,父母、朋友、愛人。
如今,上天終于看不下去,要把他也帶走了。
“蕭牧,你還會放棄我麽?”
“不會,再也不會。”
……
太陽光透過四葉窗照進來,床上的人安靜地睡着,吊瓶裏的水一滴一滴往下落。
床頭邊趴着一個人,他的手牽着另一人的手,緊緊的。
他們的手包裹着一顆糖。
……
聖誕節,紐約21:59。
江塵手提着兩大袋,街道上放了一棵棵聖誕樹,樹上挂着大大小小禮盒,沿路有彩帶條鋪路。
手機鈴響起,江塵停下,将東西放在地上,來電人是江母。
“媽。”
江母笑了一下:“兒子,聖誕節快樂,在紐約玩得開心嗎?”
江塵勾了勾嘴角,想起今早某人抱着他不肯讓他走的模樣,“聖誕快樂,今天挺好,很開心。”
江母了然,“啊”了一聲,猶猶豫豫地:“小牧,他怎麽樣了?”
“傷好得差不多了,我在陪他做右手的複健,可能再過幾天就回去。”
江母在時間的蹉跎下慢慢放下對江塵的取向問題,再者,她前幾天也知道對方為了保護他兒子進了醫院,她又是後怕又是擔心。
“這樣啊,那……你們回來的時候記得提前通知一聲,我讓你爸來接你們,我在家裏做飯。”
“好。”江塵和她再說了幾句便挂斷。
江塵哈出一口熱氣,提着東西回家了。
江塵剛到門口,正準備掏鑰匙,門就突然打開,一只手把他拽了進去,“诶,東西……!”
“沒人會偷……”
中國22:00。
蕭牧和江塵一路從紐約回來,困得眼皮快睜不開,敷衍吃了幾口江母做的飯便溜了。
他們是海邊別墅,兩人便出門去海邊,夜晚的海風吹拂過來,月光照着兩人相擁的身影。
蕭牧抱着江塵,對他說:“小塵,我愛你。”
江塵莞爾,他說:“我愛你。”
在不同的時空裏面,蕭牧從紐約21:57到中國22:00的這三分鐘,用他的一生來愛江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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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