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沒讓你走

沒讓你走

榮璟的病床靠着窗，風混合着濕潤的水汽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

外面又下起了雨夾雪。

隔壁傳來老人的咳嗽聲，榮璟下床去關窗，他的動作很機械，好像身體和靈魂分裂了開來。

身體在動，而靈魂被對方一句反問震攝在了原處，顫栗不休。

窒息的沉悶再次開始蔓延，耳邊聽筒中男人的呼吸也靜不可聞。

榮璟有點不敢繼續拿着手機，他被問得啞口無言。

的确，他有什麽立場去做自以為對闫琢好的事？

他只是個前男友。

最終所有的言語都化為了蒼白的三個字，“對不起。”

與此同時，電話那頭的男人也終于打算先放過他，“周六把合同拿過來。”

言罷，不等榮璟反應，他徑自挂了電話。

有護士進來給二床更換點滴，榮璟坐在遮簾後面，聽着他們的交談靜坐良久，心想，自己或許真的不該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的後果是“death說滾”這個詞條再次登上熱搜，甚至一度壓過某流量男星出軌的熱度。

原本因為他這幾日的沉寂，網友們的怒火無處釋放，這下終于找到了宣洩口。

越來越多的人聲勢浩大地前來讨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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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忘了或者不相信之前狗仔爆料警方已排除了榮璟的嫌疑。

緊跟着市公安局和地方分局的官方號評論區也跟着淪陷。

更有激進者開始人1肉death的現實信息。

好在榮璟不管直播還是外出都一直戴着帽子和口罩，他又很少社交，幾乎沒人認出現實裏的他。

然而不久後，一張清晰的員工信息表開始在網上流傳，上面詳細列出了death現實中的名字、照片、電話和住址——

據說是星光內部員工發出來的。

很快榮璟住的半山別墅就被人偷潛進去毀壞了很多東西，客廳還被潑了油漆。

林若冰得知此事後氣的發抖，直接報了警。

這女人有能力，長得漂亮，見人先帶三分笑，在公司人緣極好，從不與人主動交惡。

這回卻忍不住在星光總群發了長長一篇小作文，全篇不帶髒字，又言辭犀利地把私自洩露員工信息的人罵了一通。

“查到人了？”辦公室中闫琢關掉公司群聊，看向推門而入的一助。

“是人事部的一名hr，”林謙把手上的a4紙遞過去，“這是員工資料。”

闫琢掃了一眼，輕飄飄定了這位hr的職業未來，“辭退。”

“他入職的下一家公司如果來做背調，告訴他們實情。”

林謙暗自乍舌，心道這手挺狠。

一個随便洩露員工信息被上家公司開除的人，要是其他企業知道了，誰還敢用他？

*

周六，出差半個月的秦雷帶着一身風塵在榮璟出院的這天終于回到了G市。

想見老婆和兄弟的迫切心情促使他沒放行李，就腳下生風地趕來了醫院。

突然，他的步子急停，看着前方身高腿長的男人驚訝道，“闫琢？”

正在等電梯的闫琢聞聲轉過頭來——

距離他幾米遠的地方站着一個青年，年齡看上去三十上下，穿着一身有些皺巴的西裝。

或許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斯文點，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但還是遮不住混身的匪氣。

見到他青年卻有些拘謹。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闫琢幾不可察地擰了下眉，他對面前的人沒有印象，但對方對他似乎很熟稔。

不過有華融集團少東家這層身份在，路上多的是朝他搭讪的陌生人。

闫琢本不想理會，良好的教養還是讓他微一颔首，然後邁步進入了電梯。

看着閉合的電梯門，秦雷神色有些古怪，自家媳婦兒告訴他，榮璟最近狀态好像不太對。

他一直很擔心，現在終于知道了原因。

闫琢回來，榮璟表現能正常才怪！

想起榮璟，秦雷屁股火燒似的猛然原地蹦起來，急吼吼地進了另一部電梯：姓闫的不會是來看榮璟的吧？

趕到病房，卻沒見到闫琢的身影，只有林若冰在幫榮璟收拾東西。

“老婆！”看見媳婦兒，秦雷有些激動，忘了自己是在醫院病房，丢下行李箱，三兩步跑過去抱起林若冰原地轉了個圈。

周圍傳來低笑聲，林若冰鬧了個大紅臉，錘了他一下，低聲喊，“別鬧！”

秦雷樂呵呵地放下了她，繼而把自己從外地帶來的特産拿出一部分分給了病房裏的衆人。

最後來到榮璟身邊，上下打量他一遍，啧一聲，“瘦好多。”

說着秦雷下意識伸手要拍榮璟的肩，又想起什麽，把手收回來，只笑道，“走，回去給你倆做好吃的。”

榮璟笑着點頭，“行。”

因為住處暴露，每天都有人騷擾蹲點，半山別墅沒法再住，林若冰便幫榮璟租了套房子。

“一梯一戶，隐私性還可以，如果不滿意，我們另外再找。”

榮璟看着面前的房子搖頭，“不用，這裏就行。”

放下東西，榮璟跟着去了林若冰家，秦雷廚藝非常好，很快就做好了四菜一湯。

“你剛出院，吃點淡口的，下次一起打火鍋。”

“下次我做。”榮璟笑着跟二人碰了碰飲料杯。

一頓飯賓主盡歡，等吃完，林若冰朝秦雷使了個眼色，起身去洗碗。

榮璟本想搭手幫忙，秦雷攔住他，“一起去喝杯茶。”

被拽到茶室，秦雷從琳琅滿目的茶葉裏随便挑了一種，然後給他們各泡了一杯，開口道，“那個主播陷害你的事真就這樣算了？”

榮璟嗯了一聲。

秦雷舔了舔後槽牙，有些不爽地把茶當酒一口悶了。

他是少數幾個知道榮璟過去的人，榮璟做出這樣的選擇在意料之中，但還是替他悶的慌。

“對了，那什麽，”秦雷咬着上好的白柚茶杯，觑榮璟，“阿冰說你最近不太好？”

沒等人開口，他又單刀直入地指出，“因為闫琢？”

榮璟看向他。

秦雷聳肩，“我在住院部碰到他了，才知道他回來。”

榮璟了然，對方應該是去看玉小小的，他嘗了口茶，默了片刻笑着顧左右而言他，“最近這麽多糟心事已經夠我煩的了。”

秦雷不像林若冰，他是個大老粗，沒有那麽細膩的心思，又繼續追問。

“那你打算找他複合嗎？”

榮璟悶不吭聲的時間更長了一些，秦雷等的着急，但沒催他，只自己起身，來到門口，腦袋探出去，低聲喊，“老婆，我抽根煙。”

林若冰在廚房比了個1的手勢，那是只許抽一根的意思。

得到允許，秦雷颠颠跑回來找煙。

他有收藏煙的愛好，茶室裏專門有個櫃子放着秦雷從各處搜集而來的香煙。

在找煙的時候，榮璟眼珠跟着他的動作轉，突然開口，“給我一根。”

“你不是不抽煙嗎？”

“剛學會。”

“想抽哪個牌子？”

榮璟不知道，他只是剛才鬼使神差的想起之前闫琢在辦公室抽剩下的那半截香煙。

香煙過濾嘴上有爆珠，薄荷味兒的，靠近濾嘴處有一圈花紋金邊，煙身很細，當那雙指節修長的手夾着它的時候，很性感。

榮璟描述了一遍，秦雷聽完給他翻找，“是不是這個？”

“不是。”榮璟嘗了一口說。

外表相似的薄荷味香煙很多，他又不會分辨口感和其他味道。

秦雷只得一個牌子一個牌子給他找。

連續嘗了五六種之後，榮璟忍不住嗤笑出聲，眼中滿是自嘲。

他不明白自己在執着什麽。

秦雷疑惑地看他。

“算了，別找了。”

榮璟擺擺手，想起在闫琢家院子裏見到的青年，終于回答了秦雷先前的問題，“都是過去式了，人要往前看。”

也不知是在說給自己還是說給別人。

“怎麽就過去了，你去年……”

秦雷剛開口，看到榮璟的神情，又生生把後半句咽回了肚子，轉而道，“希望你是真看開了。”

吃過飯，榮璟拒絕了秦雷要守他幾天的提議，自己一個人回了新租的房子。

新房中還沒安裝電腦，也沒其他娛樂設施，榮璟看了幾場電影消磨掉兩天。

時間來到周六。

g市是個經濟高速發展的城市，天還未亮透徹，這個城市就已經蘇醒。

一早外面車流如織，就算是休息日，也絲毫不影響它的繁忙。

榮璟很不願意在出行高峰期出門，但闫琢只說要合同，卻沒說幾點讓他到。

糾結良久，他還是選擇戴上帽子和口罩先過去。

星光不提倡加班文化，周末整棟辦公大樓裏在職的人很少。

在前臺做過登記，接待的工作人員告訴榮璟，“闫總讓您直接上去。”

榮璟點頭，習慣性地走向基本沒人用的安全通道。

一口氣爬上二十九層，榮璟有些氣喘，他停住腳步，在原地等氣息平穩，又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推開安全通道的門走了出去。

來到總裁辦公室外，榮璟發現門開着，目光所及處卻沒看到人。

在進去與不進去之間正猶豫，裏面傳來男人低沉微啞的聲音。

“進來。”

榮璟走進去，看到了躺在會客沙發上休息的闫琢。

男人今天穿着更加休閑，他似乎出去晨跑過，一套運動短衣褲配氣墊鞋，頭發沒抓造型，随着呼吸能看到他衣服下隐約的肌肉線條。

看到他穿這一身，榮璟不禁晃了下神，恍然有種回到學生時代的錯覺。

但很快他就清醒過來，對如何稱呼男人踟蹰幾秒，最終只道，“合同我拿來了。”

闫琢擡了下手。

榮璟走近，把合同遞給他，“另一份賠償協議我沒有簽，如果星光要告，我願意奉陪。”

他盡量讓自己聲音冷硬一些，以表示自己堅決的态度，但面對曾經辜負傷害過的前任，人總會心虛氣短，出口的話還是少了幾分氣勢。

闫琢卻沒接合同，沒動也沒出聲，他一條手臂搭在額頭，閉着眼。

榮璟頓時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對方不接合同，榮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不怎麽敢面對闫琢，目光本來游離在別處，這會還是看向态度不明的男人。

居高臨下的視角中，男人本就深邃立體的五官顯得更加棱角分明，如果細瞧會發現他的眉弓位置較常人高出一點點，眼型輪廓也更加銳利深刻，有那麽點混血的特征。

榮璟第一次見闫琢時，就被對方的長相驚了一把，六年後再瞧，只比初見更加驚豔。

他不禁又移開了目光。

繼續等了大約五分鐘時間，外面朝陽躍出雲層，淺金色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漸漸漫上沙發，給躺在上面的人也籠上一片溫柔的底色。

榮璟不動聲色地轉了下身體，擋住照在闫琢面上的陽光。

這一幕頗有種歲月靜好的味道。

直到有園藝師來更換花盆，榮璟才動了動，把合同放在案幾上，小聲道，“上次謝謝你救我。”

言罷，他等了一會，打算離開。

旁邊卻伸過來一只手拉住他。

“沒讓你走。”男人終于出聲道。

而榮璟仿佛被蛇咬了般，反應很大地甩開了捏在腕間的手。

室內響起一聲巨大嘭響！那是手背磕在案幾邊上發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