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慢慢受着吧
慢慢受着吧
闫琢辦公室的矮幾與待客沙發配套,規規矩矩的長方形,玻璃桌面,邊緣有鋒利的棱角,手用力砸在上面,立馬破開了一條口子。
榮璟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時,神情瞬變,低頭看去。
只見鮮紅血液正争先恐後地從闫琢手背上冒出來,已經快要沿着指縫滴落在地。
看到這一幕,榮璟瞳孔猛然針縮,一時想象不到自己剛才究竟用了多大狠勁,才造成這樣的傷口。
他不由往後退了一步,臉色變得慘白。
但下一秒,他又撲上前,迅速抓過桌上的紙巾,抽出幾張按在了闫琢的手背上。
闫琢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沒有動。
紙巾很快被浸濕,榮璟又抽了幾張,可那血好像止不住似的一直在往外滲。
“醫藥箱呢?”他着急問道。
辦公室裏還有愣在原地正滿臉驚訝看着他們的園藝工,闫琢用眼神示意對方先出去,随即開口,“休息室底下的抽屜裏。”
聞言,榮璟起身環顧四周,直奔左邊牆角的暗門。
休息室算是闫琢最私人的空間,連清潔人員都沒進去過,但榮璟開門後沒心思打量,一找到藥箱,就目不斜視地跑了回來。
醫藥箱裏有止血粉,榮璟跪在闫琢腳邊先小心地取下他手上的紙巾,然後捏着瓶子把藥撒在傷口上。
那傷口是一條不規則的三角口子,創面很深也很長,手背上皮肉本來就薄,幾乎能看到骨頭。
榮璟的手有些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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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撒完小半瓶藥粉,血才漸漸止住,等了片刻,他又拿紗布在闫琢手上纏了兩圈。
包紮完,榮璟卻沒有動,也不敢看闫琢的眼睛。
“對不起”三個字他之前已經說了好幾次,再沒有任何份量。
而當下這樣的情況,似乎也不是輕飄飄的一句道歉可以解決的。
可此刻他最不應該做的就是沉默,他總得為自己的行為說點什麽。
“我……”
半晌榮璟終于開口,卻又讷讷地停住了,只藏在帽沿下的眼睫不住的顫動——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解釋這一切。
沉默間,帽子突然被人摘掉,榮璟下意識想躲,闫琢卻用帽子攔在他臉側,“你可以再甩我一下試試。”
榮璟不敢再動。
帽子取下,口罩還在礙眼,但闫琢沒有再去摘,只欣賞了半天面前人無措的樣子,而後反問道,“不是讓碰?”
榮璟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好在闫琢并沒有糾纏,這句反問更像是男人對他的一種嘲諷。
“那天約我去柳木灣做什麽?”闫琢又轉而問道。
聽到對方的問話,榮璟捏着紗布的手指微蜷,解釋,“想讓你出氣。”
對恨之入骨的人,游戲上殺一百次,不如現實裏狠狠收拾對方一頓來的解恨。
“怎樣都可以,只要你能出氣。”榮璟繼續道。
闫琢沒受傷的左手拿着帽子,指尖輕點帽檐邊緣,他微微往後靠進沙發,臉上神色晦暗不明,反問,“怎樣都可以?”
榮璟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操1你也可以?”他看着榮璟。
榮璟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是沒想到這樣的話會從闫琢嘴裏說出來,但因為對方語氣太過冷淡,讓人忽略了話裏本身的低俗。
“……”
榮璟張了張嘴,話是他自己剛說出去的,現在卻騎虎難下,怎麽都沒法把答應說出口。
沒得到答案,無論如何都沒打算放過他的闫琢也不失望,再次問道,“為什麽要發那條微博?”
上次因為微博,闫琢質問榮璟,他是他什麽人?榮璟啞口無言。
這回的問題雖不像上回那樣尖銳,但其實大同小異。
他要問的是:你為什麽要為我發那條微博?
榮璟默了片刻說,“我落水,你救了我,我沒什麽能報答你的……”
話沒說完,闫琢眸底冷了下來,他丢下尚帶榮璟體溫的帽子,伸手拿過桌上的紙巾打斷榮璟的話,“只收拾你一頓,我出不了氣。”
他一點一點擦掉手上殘留的血跡,偏頭看向腳邊的人。
“我要報複一個人,不會輕易放過他。”
“慢慢受着吧。”
榮璟身體不由抖了一下,因為闫琢話裏的涼意,也因為擡頭對視時,男人毫無溫情的眼。
而闫琢看着他的反應,心想昔日高高在上的榮家少爺從雲端跌落後,還是受了影響的:至少,面對自己這樣的人,他知道‘怕’字怎麽寫了。
心裏湧上一股難言的滋味,闫琢皺了皺眉,突然不想再跟榮璟待下去。
“你可以走了。”他下了逐客令。
“你的手……”榮璟猶豫。
闫琢眉眼染上煩躁,“要麽脫光了躺這裏,要麽出去。”
榮璟猛然窒了聲,過了一會,他站起身,默默離開。
辦公室內只剩下闫琢。
陽光這會已經籠住整個沙發,坐在其間的男人臉上卻是一片郁色。
他拆開綁在手上七扭八扭的紗布,重新清洗消毒撒藥粉包紮,随着一道道工序完成,他的神情慢慢恢複成瞧不出喜怒的平靜。
最後他回到滿堆文件中,投入今天的工作。
下午,林謙奉闫家家主之命,打包了飯菜給闫琢送過來,并踩着上司給的最後期限把榮璟的生平資料放在了闫琢辦公桌上。
“就這些?”闫琢拿起桌上的文件袋。
見他立馬要看,林謙想起查到的榮璟的那些過往,忍不住叫了一聲,“闫總。”
他想提醒闫琢,看這些東西前最好有個心理準備,或者先把飯吃了,待會不一定吃的下去。
但他又捉摸不透闫琢對榮璟的态度,叫了一聲後遲疑着沒了下文。
而闫琢已經抽出了文件袋裏的資料。
林謙只得硬着頭皮道,“我們找的人查到,榮家的變故發生在六年前,具體時間是17年10月4號,榮家次子榮熙被人殺害在農村自建房內,死前他被注射過毒品,身體也遭受過淩虐侵害。”
在闫琢猛地擡頭看過來的目光中,林謙頓了頓說,“榮熙生母,也就是榮璟的後媽沈青禾受不了打擊,精神一度崩潰。”
“兒子死後,據說她跟丈夫榮茂良的關系也急轉直下,半年後,也就是18年5月23號,不知發生了什麽,沈青禾突然對醉酒的榮茂良和榮璟下了殺手。”
“榮茂良身中數十刀,在醫院搶救無效死亡,長子榮璟被醫生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林謙想起查到的東西到現在還有些唏噓,曾經在G市也算有頭有臉的榮家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而榮茂良留下的股權基金,動産不動産,全部被榮家旁系瓜分幹淨,僥幸存活下的榮家長子……
林謙看了闫琢一眼,聲音不由放低,“不知道傳聞屬不屬實,打聽消息的人說……榮璟傷好後被他那幾個叔伯送去了精神病院。”
自此榮璟消失,直到兩年後,他簽約星光,成為了一名游戲主播。
林謙講完,闫琢捏着資料,久久沒有說話。
資料裏夾着一張榮璟住院時的照片,闫琢看向他,裏面的少年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具形銷骨立的架子。
他瘦得脫了相,闫琢幾乎不敢認他。
而這一切就發生在他們分手後沒多久。
闫琢記得榮璟的夢想是從他父親手裏把集團搶過來。
分手時那個人也說,“我爸已經發現了榮熙是同性戀,他很生氣失望,以後估計不會再想把集團交到他手上。”
“我的機會來了,琢哥,公司有我媽的一半,我總得去争一争。”
闫琢當時情緒已經失控,他用了萬分的忍耐,才克制地質問,“他是同性戀,你不是嗎?”
榮璟眼神最開始有些躲閃,漸漸地,他應該是堅定了撕破臉的想法,神情變得冷漠起來,“對不起,之前騙了你,我不是……”
那時候,闫琢就知道,喜歡上榮璟這種沒心沒肺的人,注定要自食苦果。
後來,分手六年,他沒關注過榮璟,前段時間卻意外發現榮璟做了主播,而榮家早已傾頹。
那時他就猜到榮璟可能過得不好。
但沒想到是這樣不好!
這就是你争的結果?
你竟把自己過成了這樣?
闫琢閉了下眼,得知渣了自己的前任活得如此糟糕,他該高興才是,可手上卻用力攥緊。
薄薄幾張紙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從中間破裂開來,手背上剛止血的傷口也重新崩裂,滲出點點血跡。
先前那點壓下的難言滋味再次蔓延上來。
他舌根發苦,心中也生出一種尖銳的刺痛感。
良久,闫琢突然沉聲道,“你知道我準備了多少收拾他的方法嗎?”
“如今這些算什麽?”
男人臉色冷的能滴出水來。
林謙不知該說什麽,他也沒想到收到的是這樣一個調查結果——
文件袋裏薄薄的幾張紙,卻寫滿了一個人颠沛多舛的命運。
闫琢撂下資料,往後靠進沙發,他打發了林謙,一個人坐着。
他給自己點了根煙,卻一口都沒抽。
沒人知道男人此刻在想什麽,只有桌面上照片中瘦骨嶙峋的少年用空洞的雙眼與他靜默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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