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樁流言
一樁流言
咵嚓!
鐘席訣斟茶的手猛地一震, 袖擺勾帶着青瓷的茶碗毫無征兆地偏向一邊,鐘承澤離得近,月白衣襟當即便被大半盞茶水囫囵潑了個透徹。
“嘶——”
鐘承澤匆遽起身避讓到一旁, 手慌腳亂地抖落着自己身上的茶水, “臭小子你……”
他倏地一頓, 這時才發現鐘席訣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所以, 師父師母,我爹和我娘, 還有小叔你, 你們都早早計劃好了大哥和桐桐的親事,只是個個都在瞞着我?”
鐘承澤‘啧’了一聲, “臭小子盤問誰呢?你……”
“小叔!”
鐘席訣驟然低吼, 他擡起頭來,雙眸濕濡一片, 眼底竟已隐隐泛起了些駭人的猩紅,
“你先回答我!”
鐘承澤被他猝不及防的暴怒驚到了,“怎麽了?你突然鬼上身了?別的不說,阿忱這年紀放在旁人家中, 怕是連子嗣都已經有了。眼下他不過就是定個親,你何至于反應如此大?”
他向前走了兩步, 餘光瞥見鐘席訣眼眶愈紅, 便用哄自家小崽子的方式, 将溫熱的手掌安撫性地貼到鐘二少爺的額頭上,
“莫不是你也有了心儀的女子想要定親,但你爹娘不同意?是哪家的姑娘?告訴小叔, 小叔替你去納征。”
鐘席訣攥緊拳頭不答話,半晌之後霍然起身, 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花廳。
鐘星婵既已回了安都,封清桐當下也必定就在封家,鐘席訣橫穿正陽大街一路疾馳,卻在抵達封府門前時生生勒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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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他現在完全控制不住情緒,今日是封清桐的生辰,他不能就這麽闖進去,不能讓她不開心。
他如此想着,強自壓下奔湧的思潮,阖眼深吸了一口氣,一時只覺喉頭堵塞不堪,心口也随即泛起細密的疼痛。
天色很快暗下來,鐘席訣随意擇了棵茂盛的古樹,背靠樹幹,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倚在了那裏。
這地方斜向前數百尺便是封府後院的院牆,此時此刻,一盞孔明燈正自牆院之內徐徐升起,他極力斂起雙眸,試圖辨認那暖黃棉紙上的娟秀小楷,然無奈距離太過遙遠,目之所見也只有一行行嶄齊規整的恭正字跡,至于其所書為何,全然辨別不清。
泠泠夜風過境,他突然就有些難過。
是啊,再勉力嘗試又如何?只要他尚在門外,院中的一切于他而言便都是霧裏看花。
正如他與封清桐,只要她心裏一日沒有他,那他千般萬般所施所為,歸根結底,也不過枉然。
***
一夜很快過去,第二日一早,一樁有關于封鐘兩家的‘流言’忽然如從天降般在安都城內迅速傳播開來。
說是‘流言’其實也不大準确,畢竟封家千金與鐘家少爺的那點脈脈私誼,雖不至于盡人皆知,但在一些勳貴世家,以及常年與兩府有供給關系的商戶圈裏,早已不是什麽無跡可尋的深晦秘密。
“今年頭茬的核桃打下來時,封家千金的貼身丫頭,就是那個叫芷雨的小姑娘,便親自來我店裏挑選置購了。”街口的劉掌櫃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聽說就是特地用來給鐘家的大少爺做點心吃的。”
“還有去年三月,封家小姐親自來我鋪子裏選購了一方上好的戗金翠玉冠。”街尾的張掌櫃接過話頭,“那之後沒過幾日,我就在鐘大少爺的頭上瞧見了。”
對街的王掌櫃訝然瞠目,“所以封家千金要與鐘家大少爺定親這事已是板上釘釘了?可鐘家那大少爺年紀也不小了,兩家若真有結親之意,為何早些年都沒什麽動靜呢?”
“嗐呀!”擠在最邊上聽熱鬧的過路人猛地一拍王掌櫃的肩膀,“前些日子元興府那事你們都沒聽說嗎?封家小姐如今可不僅僅只是咱們安都城的小觀音了,人家本就生得标志,家世才學又無一不妥,現下還添了美名,我若是鐘家的大少爺,必定着急得連夜将人娶回家!”
這話倒是不無道理,在場衆人頓時齊齊哄笑出聲,而後又擺了桌子坐起莊,紛紛猜測封鐘兩家的親事究竟何時會塵埃落定。
……
與其同時,宮苑之內的保和殿中,封若時躬身垂首,正端着一派肅然鄭重其辭道:
“小女有幸得溫小侯爺垂青,可惜實在不巧,我那女兒早已同鐘家的兒子定了親事,連納征禮都收了,故而只能辜負小侯爺的厚愛了。”
溫淮屹冷眼看向他,面上倒還帶着得體的笑容,
“哦?我怎的不知鐘封兩家竟都行過納征之禮了?封大人,聖上在此,我勸封大人可莫要大言欺君啊。”
封若時分毫不讓地迎上他的視線,面上笑容比他更為得體,
“小侯爺平日裏鮮少出街吧?也難怪你音信杳然。我封鐘兩家的親事,就連正陽大街上賣糖葫蘆的小販都耳聞一二,小侯爺若是不信,待出宮之後,不妨親自過去問問?”
“……”
溫淮屹哼笑一聲,“何需我親自去問?封大人盡快請我吃一杯喜酒不就萬事分明了?”
封若時同樣哼笑,“那是自然,待到小女成婚之時,我必定親自為小侯爺送去喜帖!”
二人就這般綿裏藏針地辯了幾個來回,直至日高三丈,溫淮屹求親的呈文才終是被暫時壓了下來。
封若時言笑晏晏地走出保和殿,直至兩側再無旁人,他才驀地卸了笑容,沉沉落下臉來。
鐘承澤從白玉石階的另一頭快步迎上來,“如何了?”
封若時又緩又慢地呼出一口長氣,“幸虧你消息遞得及時,圓回來了。”
……
原來昨日封若時帶着溫淮屹送來的手信急匆匆趕去鐘府,鐘承澤恰好也在,幾人就此事多番相商,一致認為以‘謝卻厚愛’來草草應對,絕對是下策之中的下下策。
原因無二,聖上近來多病,神思疲弱之下便益發地喜歡‘憶往昔’。
溫淮屹趁機憑着‘老侯爺與天子的潛邸舊情’吹了不少耳邊風,加之聖上本就因為大力扶掖朝中新貴而對永興候府稍感愧疚,今次溫淮屹既然直言求娶他這‘頗受扶掖’之臣的女兒,那麽,只要溫淮屹捏準了天子‘試圖補償’的心思,堅執上奏幾次,這事最後八成都會如他所願。
鐘伯行斂眸摩挲着手上的墨玉扳指,“求娶自是應不得的,但回絕的出發點應當落在桐桐‘不能嫁’,而非‘不願嫁’。有什麽理由可使這‘不能’變得順理成章?”
鐘承澤揚眸看一眼封若時,“要不就讓桐桐和阿忱盡快定親?反正桐桐不是也喜歡阿忱那小子嘛,就算阿忱當下不在安都,咱們也可以先找人放些消息出去,将勢提前造起來。他溫淮屹一個有名有姓的小侯爺,總不能做出奪人正妻這類的腌臜事吧?”
封若時皺皺眉頭,“這倒是個可行的法子,只是……”
他欲言而止,心中顯然還存着顧慮,“總要先問過兩個孩子的意思吧?”
這話說得相當隐晦,雖是提議要問過‘兩個孩子’的意思,但雙方長輩對封清桐的心思明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變數在秦以忱身上。
畢竟都是已經成了家的人,所嫁所娶又均為心中篤愛,秦以忱當下對封清桐态勢如何,幾人看在眼裏,心中或多或少都已有了答案。
只是少年人心性本就跳脫,今日尚且喜歡得死去活來,明日見着更合心意的,或許轉頭便會‘移情別戀’。他們作為長輩,着實沒必要事事幹預。
幾人一時阒然,半晌之後,秦皎皎才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今日不是桐桐的生辰嗎?她人呢?”
封若時回她,“一大早就和阿婵去了京郊,今日也不知會不會回來。”
秦皎皎‘哦’了一聲,“我半個時辰前派人給清清送了兩方滋補藥膳,她此刻大抵已經用過歇下了。總歸着桐桐不在府裏,你幹脆也別回去了,就留下用膳吧。”
她頓了頓,“今日我親自下廚。”
封若時正欲點下的腦袋在聽清最後一句話時戛然而止。
“不必了,告辭!”
他說完這話便轉身欲走,眨眼就已逃命似的行出了數十步。
鐘承澤跟在他身後追出來,眼瞧着他即将繞過廊道拐角,便扯着嗓子沖他喊道:“诶,你怎麽就跑了?咱們如何做啊?先按我說得來?”
封若時沒應聲,背對着鐘承澤揚臂擺了擺手。
只是他卻沒料到,在他示意否定的同時,向來缺少耐心的鐘承澤只當他默認了自己的提議,扭頭便回了花廳。
于是乎,這‘鐘封兩家已然定親’的造勢流言就這麽被陰差陽錯地飛速傳播開來,封尚書早朝時對此尚且茫無所知,直到有交好的大人上前同他道喜,鐘承澤又及時将消息遞過來,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的寶貝女兒竟就如此草率地被他‘嫁’出去了。
……
暖風吹落新葉,鐘承澤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對不住了。”
他眸光閃躲地說完這句話,轉而又撐足了底氣讨伐封若時,
“不是,你此番所為也有失妥當啊!有嘴就該說話,誰知道你擺手的意思是否定我的提議還是單純的身上癢?”
“……”
封若時目光炯炯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深深嘆出一口氣,
“我本以為溫淮屹那厮還會靜觀其變上一段時日,誰曾想他今日竟就會當場求陛下賜婚。說起來這次還要多謝你,若不是你快手快腳地将消息放出去,我與他當下怕是已經撕破臉面了。”
“嗐,你說這話就是見外了。”鐘承澤缺心眼似的爽朗笑笑,大力拍了拍封若時的後背,“對了,桐桐呢?她知道這事嗎?”
封若時搖了搖頭,“她昨日急着從京郊趕回來與我們用晚膳,今日一早又同阿婵出了城,八成還沒聽到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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