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往後

往後

這輩子衛嬿婉的晉升之路，走得極是順當。

皇上好雅趣，她便盡心盡力地去學；進忠公公教的道理，她也認認真真在心裏記下了；再說她本來也勤勉聰慧，無論學什麽都極力把它做到最好。從宮女到答應、貴人、炩嫔、炩妃、炩皇貴妃，這一路走下來幾乎沒什麽波折。

進忠在衛嬿婉跟前，笑說：“炩主兒哪都好，就是一點不好。”

衛嬿婉一怔，随即吩咐春婵去取鏡子，“哪裏不好，是本宮年老色衰了？”

“後宮那群庸脂俗粉，哪比得上炩主兒您。”進忠斂了眸子，接了瀾翠遞過來的酥酪，“只是炩主兒勤奮，可學會一樣東西又太勞神。奴才從春婵那兒聽了不少抱怨，說您一學起來便不思飲食，怎麽勸都勸不動。這不她剛跟奴才說了這事兒，奴才就腳打後腦勺地來了。”

進忠舀起一勺酥酪遞了衛嬿婉嘴邊，見她輕哼一聲把下巴給擰過去了，嘆氣道：“炩主兒再怎麽樣也要用些，省的奴才在皇上那兒當差，一顆心在炩主兒您身上吊着。”

終于見衛嬿婉不情不願地對付了幾口，進忠這才眉開眼笑了。

衛嬿婉又想起件事兒，“進忠，你說，淩雲徹會死嗎？”

進忠打量眼衛嬿婉的神色，而後道：“淩雲徹會不會死，這事兒奴才也說不準。雖他和皇後兩人口口聲聲說自個兒是清白的，可前有趙侍衛指認他倆在冷宮時就頗是惺惺相惜，後有他福晉指認淩雲徹夢中喚皇後娘娘的閨名，再說了，前次秋獵那事兒炩主兒也是知道的。皇後遭人暗算，淩雲徹舍身相救，兩人跌倒在地的那副情形，啧啧，怎麽不教人看了覺着他們有情。”

提到淩雲徹，進忠倒沒上輩子那般吃味了。

因為這次的事兒是衛嬿婉安排的。

衛嬿婉饞着進忠的手站起來，“昔日淩雲徹也有臉說我薄情，想必我在金玉妍手裏受苦的那五年，他已經在冷宮和皇後糾纏不休了罷。這麽些年，本宮早當他死了，至于這次能不能活下來，就看老天的安排罷。這麽些年，本宮終于懂得識人了，知道哪些人是真心待本宮好，哪些人是真心為本宮謀算的。”

進忠公公教她如何禦下，如何用人，如何鏟除異己，這份恩情衛嬿婉嘴上感激了無數次，當然也被她惦記在了心裏。

不日後，皇後和淩雲徹的那事兒有了結果。淩雲徹沒死，不過活着倒也沒那麽體面就是了——皇上罰他成了個太監，讓他到皇後身邊伺候着。據說淩雲徹去翊坤宮那日皇後大恸，甚至為了一個淩雲徹頂撞了皇上，帝後二人因此不睦。

很快又是南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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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皇上日漸體虛，前一陣子沒少飲鹿血酒引得帝後不快。此番南巡雖說皇上帶了不少後宮嫔妃一道南下，但衛嬿婉看出來了，這段日子皇上因為皇後的事兒心裏堵着呢，連同後宮嫔妃都冷落下來。衛嬿婉心思轉圜，讓王蟾去民間物色幾個南地的特殊女子供皇上取樂。

王蟾躊躇着，問要不這事兒同進忠公公商量。

衛嬿婉卻推拒了，“皇上南巡比不得在宮裏，進忠公公斷是要辛苦了，我不能凡事都靠他，自己也得往上争一争才行。左右出了事兒也是由我擔着，你照我話做就行。”

當晚，游船上絲竹管樂，連綿不絕。皇上左右擁抱，确實被哄高興了。衛嬿婉往旁邊斜睇一眼，卻見進忠臉色陰沉地在旁邊侍奉着，量她怎麽給進忠使眼色，也沒見他挪個步兒。

進忠左思右想都沒想到他炩主兒給他唱了這麽一出戲。上輩子這事兒也是發生過的，歪點子也是他出的，結果便是皇上被皇後指責耽于美色，而他和衛嬿婉則被治了個媚上邀寵的罪名。這輩子進忠已經沒打這事兒的主意了，沒成想衛嬿婉走了上輩子他走的這條老路，還瞞着不讓他知曉。

事後，進忠去找了一次衛嬿婉。

進忠囑咐道：“從即刻起，炩主兒千萬別再管這事兒了。奴才接下來說的話，炩主兒您千萬記牢，安排這群女子伺候皇上是奴才的主意，您這麽做也是奴才慫恿的。不管誰這麽問，你都這麽答就是。”

衛嬿婉怔怔瞧着進忠，想問句為什麽，可觑見他的神色，又默默做回到椅子上去。

不日後，皇後帶了一幫人上了皇上宴飲取樂的游船，帝後大鬧了一場，而衛嬿婉則以媚上邀寵的罪名被皇後押了下去。衛嬿婉去求皇上開恩，皇上卻在一旁不置一詞。畢竟事關皇家顏面，衛嬿婉被按上這麽個罪，他再幫衛嬿婉說話真就成個昏君了。

衛嬿婉被帶下去押了三天，這三天有人來找她問話，她卻說這主意是她自個兒出的，不關旁人的事。

衛嬿婉在黑不見底的房間裏待了幾天，但她始終相信進忠能救她出去的。果真沒過兩日，春婵和王蟾來接她出去。

衛嬿婉神色恍惚地掃了眼二人，唇動了動，問是不是進忠救的她。

春婵點點頭，說是進忠公公，沒說兩句，她眼淚就咂了下來。

衛嬿婉怔怔看着她，有些急了，催促春婵說話，快說進忠去哪了。

春婵哽咽着說不出一句話，倒是旁邊的王蟾抽抽搭搭解釋給衛嬿婉聽，“進忠公公他……他畏罪自裁了。他跟皇上交代這主意是他出的，皇上命人把他押下去等候發落。今兒個一早，進忠公公在牢房裏自裁謝罪了。”

衛嬿婉腳下不穩，險些摔倒，好在旁邊春婵及時攙了她一把。

衛嬿婉有些不信，進忠他就這麽沒了。

王蟾嗚嗚地道：“進忠公公被關進去那日，奴才過去看過他。他給奴才留了句話。”

“什麽話？”

“他說，往後的路，自己保護好自己。”

自己保護好自己嗎。

衛嬿婉想，她會的。進忠不會白死的，現在她是皇貴妃，往後她還會是皇後。人活着才能報仇，她會為進忠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