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愛與喜歡

愛與喜歡

「你的父親是一位戰士，他從未動搖過他的信仰，這個世界上有他想要守護的東西，我只是其中之一。

他的犧牲确實讓我難以接受，而時刻存在的報複與威脅也讓我提心吊膽。我對君家既有義務也有責任，我不能将他們拉進深淵，所以我做出了第一個決定——離開。

我說過我不是一位戰士，我從未準備犧牲，即使韓先生離去，即使我尤為痛苦，我也沒有做任何邁向死亡的準備，我十分努力地想要活下去，雖然很……痛苦。

你是我唯一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你的存在時一切都太倉促了，我從未想過會有你的存在，如此，你大概也能明白，我做出了第二個決定——留下你。

或許從我做出決定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今日的結局。

我已經把太多的運氣用于遇見，無論是爸爸媽媽還是弟弟，無論是韓城還是你。是的，我為遇見你感到幸運，如果不是你，我真的走不到今天這一步，可能更早就郁郁而終了。是我自私地留下你，自私地把你養成我想要的樣子，我沒去細心地了解你，沒能給你充足的愛。我只是……因為你的存在給自己找到一個繼續存在的理由。

我直到如今，到了我生命的盡頭，我才真正感到有些害怕。或許是我依然恐懼着死亡，或許我真的害怕失去你，說不清道不明的種種充斥在我的大腦，讓我無法平靜。我向你道歉，我直覺這樣能消解一些歉疚，或許也能讓你好好活下去。關于我對你的管控，關于我只是利用你讓我自己活下去，關于過去十八年的朝夕，關于……我沒有做一個好媽媽，關于和你有關的這一切，我都要說對不起。

我真誠地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不是我塑造的那個鋼琴家Y ，不是讨好我的那個乖巧樣子，不是一個被設定好的“君晗”，而是用你自己的樣子，你自己的方式活着。你還沒有成年，你還那麽年輕，你還有能力成為你想要成為的任何人，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我相信你可以做到那一切的，我相信你，我的女兒，你有能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還有你的名字，你要是不喜歡就更改吧，我也預留了手續，填好你想改的名字就好。我好想聽到你的新名字啊，可惜我沒有時間了。

關于你的父親，若是你還有好奇，可以聯系離城軍部的李陽李指揮官，他會願意和你聊聊天的。

我為你準備了一些東西，準備的時候還有些忐忑你不喜歡。我真的已經好久都沒有花心思給別人準備禮物了，如今感受起來倒也還算有趣。地址和鑰匙都在信封裏，有時間就去去看看吧，希望你能喜歡。

君家那邊，你肯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不用回去，我對他們有虧欠，但不需要你來背負這些。

太多的祝福與期盼就不說了，或許我也沒有這個資格，你也并沒有那麽願意聽。請你好好享受剩下的時光，偶爾要是想起我了不要難過。我只是累了，去睡覺了，這場夢會很長很長，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或許你也成為了一個光芒萬丈的大人，成為了我怎樣也無法觸碰的人。

我這一生，直到現在才明白了許多，無論是韓城的抱負，還是父母的心願，無論是歉疚，還是感恩，雖然對不起，但是我盡力了。

我的女兒，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一切都好好的。也許我會在未來等你，也許我永遠地留在了過去，沒關系的，如果下次遇見你，我會好好抱抱你。

晚安！」

君晗從不質疑她的權威。甚至認可她所實排的道路便是最正确的。只有偶爾，她會問問自己是否喜歡這一切

“可是……”幼小的君晗縮成一團，看着空曠而巨大的琴房：“什麽是喜歡呢”

從四歲起，她的生活中就只有母親和鋼琴，她常常幻想一場大火燒毀琴房，她也在其中燃燒，漫天火光中，她仍舊看不清母親的神情，是遺憾還是不解。

“黃色的樹林裏分出兩條路，可惜我不能同時去涉足……”

全班同學齊聲朗讀這篇課文時，她好像看到了那條未被選擇的路。

“你的媽媽看起來好嚴肅，她會說‘我愛你’嘛她會親親你嘛她為什麽不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回家呢她……不愛你嘛”

所以，她身上的裂痕是從哪裏出現的呢？

被君晗推倒的小朋友無辜地看着君略，君晗卻逃一般地離開了。她整理過呼吸後才推開那扇厚重的門，女人翻看着琴譜的目光從未偏移，只是說：“回來了就繼續練琴吧，下一場比賽的曲目定好了。”

君晗仿佛被釘在原地，一陣風吹散了質問的勇氣，激起一身冷汗。

因為一直沒得到回應，君依的目光終于瞟向門口，皺起了眉：“怎麽搞得一身汗快去洗澡。”

君晗走向洗漱間，在一步一步地挪動中，她好像有了答案。

「我……好像是不被愛着的。」

“等等，手怎麽弄得”

君晗低頭看見了手上的鮮紅，小朋友的疑問再次浮現。

“她有說過‘我愛你’嘛”

“沒有。”

“她有過親親你的臉頰、額頭或者牽起你的手嘛？”

“沒有。”

“她愛你嘛”

沉默之餘，手上的傷口越發瘙癢、刺痛，君晗忍了又忍，眼眶紅了又紅，最後還是輕手輕腳地關上洗漱間的門。

随着花酒的水聲，她眼淚無聲地滴落。

“君晗，你在裏面搓澡嘛？這麽久還不出來？你再不出來我進去了！”

明蕊的聲音透過玻璃傳到君晗的耳朵裏，一切都是悶悶的。

君晗裹好浴袍從洗漱間出來，明蕊看着她通紅的眼眶就明白了一切。

“會沒事的。”

君晗扯出一抹安慰的笑，轉而苦澀地讓兩人都失去了表達。

「我們只是無法感受到來自爸爸媽媽的愛，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的愛，讓我們再次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