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章

第 46 章

已經在屋內等待了許久的沈青彥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如此用功，不禁也十分好奇，于是往桌上露出的一角書頁瞥了一眼。

江照枝卻迅速将書反扣起來，回過身時，臉上浮起一抹可疑紅意，忙搶在沈青彥之前開了口：“表兄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沈青彥古怪地皺了皺眉，從那書上收回視線，道：“來看看你。那日我突然有急事，沒來得及同你打個招呼。”

宮中事務繁多，直到昨日冊封儀式結束，沈青彥才脫開身出了宮。

路上卻得知她被江府趕了出來，心下擔憂她的狀況，但現在看來，她似乎十分怡然自得？

江照枝聽到他說的話，關切地往前走了一步道：“表兄那日去做了什麽？近日京中不大安寧，你行事可要謹慎些......”

看他全須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江照枝心中的擔憂自然消散了。

沈青彥的眸色幾不可察地沉了下去，腳下緩緩逼近她，問道：“你擔心我？”

江照枝沒察覺到他的變化，抿着唇點了點頭：“你那晚一夜都沒回來，我回京後又聽說了朝中的一些事，我擔心你參與到其中......”

“我不會輸。”沈青彥盯着她道。

江照枝不懂這話是什麽意思，又聽他聲音低了下來：“侯爺可來過江府了？”

“你怎麽知道？”江照枝擡起頭看他，忽然明白過來，“......是表兄！”

沈青彥沒有否認，只是凝視着她。

江照枝又訝異又好奇：“表兄是怎麽做到的？”

沈青彥不言語，這事是他和臨安侯做的一樁交易，自是不能告訴她的，他淡淡一笑，道：“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做到了，眼下我卻有個事需要你幫忙，你可願意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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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願意的！”江照枝忙道。

沈青彥緩緩搖頭：“聽完我說是什麽事後，你再答應也不遲。”

江照枝雖不知道沈青彥有什麽本事能幫她退得了親，但是在她心中，沈青彥早已變成那個可以完全信賴的人。

對于這樣的人，江照枝從來不吝啬給予。

她甜甜一笑道：“表兄的事就是我的事，表兄盡管說便是——”

“和我成親。”沈青彥突然道。

江照枝的笑容凝在臉上，以為自己聽錯了。

“和我成親。”沈青彥又重複了一遍，他斂起雙眸，濃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聲音弱了幾分：“我被安排了一樁不想要的婚事，如今只有你能幫我将這婚事擋掉了。”

這是什麽話？

江照枝糊塗了，表兄怎麽突然多出一樁婚事？能是誰安排的呢？侯爺？

可是侯爺怎麽會好端端地給他安排婚事？

再者說了，她怎麽能幫表兄擋掉這門婚事？成親這般重要的事，怎麽能如此草率行事？

更何況她和表兄......她只是将表兄視作知心好友，視作可以依靠的兄長，他突然說要同她成親，她不禁有些錯亂了。

江照枝懵懵地看着沈青彥，他正垂着眸，面色瞧上去竟有幾分蒼白，她鮮少看到表兄這般樣子，倒像是在求她？

若不是走投無路，他也不會想到這個不得已的法子吧。

沈青彥開口道：“你不必擔心，我們做做樣子就好。”

做做樣子？所以不是真的成親嗎？江照枝心中劃過一絲失落，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咬着唇瓣，鄭重點了點頭：“我答應表兄。”

她是相信表兄的，表兄不會做對她不利的事，況且表兄幫了她那麽多，如今不過求她一件事，她怎麽能拒絕？

沈青彥聽到她的話，只覺得周遭一切都靜了，窗外的蟬鳴聲都短暫停了一瞬，半晌，他擡起雙眸，眸中幽深如墨。

“等我。”

話音未落，沈青彥一躍出了窗外。

江照枝連忙跑去窗前往外看，外面空蕩蕩的，已經沒了人影。

“小姐？”

墨梅打起簾子走了進來，問道：“小姐可是要關窗？”

江照枝回過神，搖搖頭道：“随便看看罷了。”

心中還想着方才表兄說的話，他要她等他做什麽呢？

墨梅邊整理桌上的話本邊道：“小姐，剛剛府裏來了人，林姨娘已經去前廳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誰來了？”江照枝離開了窗邊，眉頭微蹙。

墨梅回道：“不清楚，只聽說是江府來了人。”

“去看看。”江照枝覺得古怪，同墨梅一起去了前院。

來人卻是江府大夫人和二夫人。

江照枝到的時候，二人正坐在堂上，大夫人盛氣淩人地将賬本摔到桌上，道：“你們在府上的吃穿用度，一筆筆都在賬上記着，你不會不認賬吧？”

二夫人在一旁幫腔：“老三不是那樣自私自利的人，如今在京中做了官，不會連這點小錢都不認的......”

自從江宜寧被送離京城後，江照枝便再沒見過大夫人，只聽說她病重卧榻，今日一見卻全然不是那回事。

大夫人穿着暗紫團紋長衣，面色紅潤光亮，哪有一點重病的樣子？

江照枝捏了捏手中的帕子，走了進去。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飽含仇恨和怨念，卻很快被斂了起來，她拿起桌上的賬冊，道：“林姨娘先看看吧，若是做不了主，那就等老三回來再說。”

江照枝站到林姨娘身後，對二人的來意已經摸了清楚，她看向林姨娘手中的賬冊，略略一掃，裏面竟将三房的每一筆支出都記得清清楚楚，除了女眷應有的月錢外，甚至還記了香燭、茶葉等的細小損耗，都被換算成銀錢記在賬上。

這些一定是在他們剛入住江府時便記上了，不然不會這麽具體。

大夫人一早便猜到了他們會離開江府嗎？抑或是，在大房二房眼裏，他們從來都不是一家人，只不過是暫住在府上的寄生蟲罷了。

林姨娘看到也是一驚，當下也明白了大夫人和二夫人的意思，這是要将他們一房徹底從江府剝離！

“......這也是母親的意思嗎？”林姨娘難以置信地問道。

大夫人冷笑一聲：“府上誰做主你還不清楚嗎？我們二人何時能越過母親去？”

二夫人瞥了一眼沒開口，她們二人今日其實是悄悄來的，老太太并不知道，但她早聽說了那日的事情，老三鬧成那樣老太太都沒阻攔，那不就是要和老三斷絕關系嗎？

她們過來把江府在他們身上的花費要回來，也是為了江家。

想到這裏，二夫人坐正了身子，沒再反駁大夫人的話。

江照枝一時怒極，她沒想到祖母竟如此絕情，更覺眼前二人面目可憎。

當初剛入京城時，這些人如何在她面前示好，若不是因為她的親事，大伯父二伯父又怎能升遷？江府又怎能攀得上京中一衆貴族？

現在她被退了親，沒用處了，這些人跑來落井下石也就罷了，竟還要把他們在江府的花費要回去，真是欺人太甚！

林姨娘開口道：“當初若不是母親一再要求，我們也不會來京城，更何況你我同在一府吃住，怎還有要回之理？”

大夫人似是就在等她這句話，眼含譏諷道：“話至此處，我也不妨把話說得明白些，你我雖在一府吃住，但當時是一家人，自然沒有要回之理，可現在卻不是了，該分的還是要分清楚些。”

說着從袖中拿出一張紙，吩咐身邊的丫鬟遞了過去。

林姨娘展開，卻是一張契約，上面寫着：江敏修一支自願同江府斷絕關系，自此不再登上江家族譜，以此約為證。

契約末尾處蓋着江府一族的契印。

江照枝震驚地瞪大了雙眸，剛要開口質問，卻被林姨娘伸手攔下。

她徐徐開口：“是不是只要簽了這個，我們一房就同江家再也沒有關系了？”

“那是自然，日後你們便再也算不得是江家人了。”二夫人搶先答道。

老三的親事沒了，官場之路也必定沒了着落，三房如此待在京城，定然要成為江府的負累，母親若是可憐老三，說不準還要從府中庫房抽出銀子暗中照顧。

更何況臨安侯退了婚事，說不準就是老三得罪了侯爺，日後若是受刁難，府上其他兩房也跟着遭殃。如此一想，賬上那些銀子倒還是小事了。

二夫人越發覺得自己和大夫人這個決定英明無比，臉上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又問：“這府上你可能做得了主？要不等老三回來再說......”

“不必。”林姨娘沒等她說完話，将契約放在桌上，朝江照枝低聲道：“去把你父親的印信取來，再去我房裏妝奁下面，尋一個胡桃木的盒子，兩樣一并拿來。”

江照枝看到林姨娘堅定的目光，心中的猶豫也跟着打消了，邁步走了出去。

很快，江照枝将兩樣東西拿了回來，林姨娘将木盒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張銀票放在契約旁，又拿起印章蘸了紅泥，按在了契約上：“敏修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自此我們同江府兩清。”

二夫人拿到東西笑得合不攏嘴，大夫人還算淡定，但心中一塊石頭落下，神情也不免輕松許多，此刻還打圓場道：“雖不是一家人了，但同在京城，日後該來往的還是要來往。”

林姨娘聲音溫柔，但冷下來時卻也拒人于千裏之外，她道：“那就不必了，自此我們不是江府中人，你我便也是陌路人，夫人這就請回吧。”

“墨梅，送客！”

大夫人臉色一僵，然想要的東西拿到手了，她也沒計較，總歸不來往了，吃虧的不是她。

遂起身同二夫人一起離開，然而二人剛走出廳門，一名小厮迎面跑了過來，大汗淋漓通報道：“姨娘，宮裏、宮裏來人了！”

“你別急，氣喘勻再說！”林姨娘沉聲呵斥，在廳門口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聽到這話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江照枝在一旁聽着，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她下意識便覺得是父親出了事，但父親一個芝麻小官，有什麽事值得宮中派人來一趟？

小厮接過墨梅的茶水匆匆咽了口，道：“姨娘快去接旨吧，說是小姐的婚事，東宮也來了人！”

婚事？

江照枝詫然怔住，腦海中浮現出表兄那雙如濃墨般幽深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