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餘卿昨天見了周正之後,就把這件事往深處想,也為自己做了兩手準備,一是賣慘,這也是他一大早地起來就讓宋闵給他換藥的原因。二就是通過他父親的死上面來做文章。
身上的傷是真的,但是陳文軒當時是對他拳打腳踢,身上疼得厲害,卻只有頭上比較嚴重。而且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也不可能扒了衣服給衆人看。但是穿着被汗水浸濕的裏衣就不一樣了。
這個時候的裏衣是細密的白色緞面,十分的輕薄,在衣服濕了之後,身上的顏色就能透露出來,上面也會有他特意留下來的擦傷滲出的血跡,看起來非常猙獰可怖。
而他父親戰死沙場的事情,在整個燕京早就傳遍了,所有人都知道宇文侯爺戰死,他的嫡子和嫡次子卻被人欺負,還差點被人要了命。哪怕陳钰來了,周正也不會他這個面子,輕易地對宇文複下手。
陳家和他們侯府的事情就更加容易上達天聽。從而讓他用最快的法子把宇文複從打陳文軒這件事裏摘出來。
而現在他想要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一半。
想到這裏,他低垂着眉眼,看着地面,一身單薄的裏衣上斑駁的血跡,一陣風仿佛就能把人給吹散了一般。
陳钰陰鸷的眸光從周正那含笑的臉上移開,落在了餘卿單薄的虛弱的身影上面,好半晌才倏地露出了一個不能算是溫和的笑容:“宇文世子這是做什麽,怎麽只穿着裏衣就來了這順天府衙門,也不知道宇文拓是怎麽教導你的,把人教成了這個樣子。”
餘卿的臉上,乍然間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看着陳钰絲毫的不怯,聲音淡淡道:“我父親是沒有把我教育好,要不然的話也不會在我被狗咬了之後,還不知道反擊。早知道應該把祖父的打狗棍法學了,也省得聽他在這裏犬吠鬧心。”
他說完之後,對着有些呆滞的宇文複擺了擺手,示意他到他身邊來。
宇文複從陳钰進來之後,人就被吓得有些不敢動顫,這會兒看到餘卿的動作,僵硬的身子頓時有了活力,他三兩步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胳膊,讓他虛弱的身子有了些許的依靠。
周正則是沒能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這宇文世子真是伶牙俐齒,這話裏話外的都在罵陳钰等人是狗。
這孩子看着真是招人喜歡啊。
陳钰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不定,他臉上的殺意毫不掩飾,看着餘卿冷冷地嘲諷:“宇文世子也就牙尖嘴利,不知道以後是否還能笑得出來。”
他說完惡狠狠地掃了一眼周正,語氣有些惡劣地道:“周大人,這件事情都是孩子之間的玩鬧,小孩子之間的事情,咱們大人還是不要參與了。既然宇文世子被犬子打了,而宇文複也打了犬子,這件事也算是兩清了。上達天聽就有點小題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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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對着餘卿冷笑道:“宇文世子覺得如何?”
這件事要是真的被皇上知道,就是他可能也要被連累,畢竟這事情可不是三個少年打架這麽簡單的事情,經不得調查的。
就目前為止,也只能先把事情緩和再說。
餘卿扶着宇文複的手,再次坐在了步辇上面,他擡手扯了一下搭在身上的披風,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蒼白的臉上也爬上了一層潮紅之色。
他對着宇文複淡聲道:“二弟,這件事就算了吧,畢竟狗咬你一口,你也不能再咬回去。”
他話落,守在門口的百姓頓時都笑了起來,那嘲諷的笑聲燒的陳钰的一張老臉通紅。
陳文軒這會兒算是反應了過來,他滿是橫肉的臉上倏地露出了一個兇狠的表情,用手指着餘卿氣得結結巴巴地道:“宇文瓊!你再罵我是狗?!你好大的膽子!”
說着他撸起袖子,就想要朝着餘卿沖過去。
宇文複一看陳文軒的動作,整個人猶如一個小獸一樣,把餘卿擋在了身後,臉色陰狠地盯着陳文軒,但凡他有一絲的動作,他就上去把人給咬了。
餘卿在宇文複動手之前,用手按住了他的胳膊,淡笑着看着陳文軒道:“這可不是我說的,你父親都自己承認你是犬子了,那自然是一開始就認下了的。何必說我罵你呢?”
登時整個順天府衙外面的笑聲更大了。那笑聲讓陳钰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
周正看着餘卿被白色狐貍毛披風蓋住的大半張臉,還有他那閃爍着星辰的眸子,眼眸的贊賞之意,毫不掩飾地顯露了出來。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身緋色的孔雀服,朝着餘卿走了過來,擡手拍了一下他有些瘦弱的肩膀,淡笑着對陳钰道:“陳大人也說了,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當不得真。只是這件事還要勞煩陳大人給皇上解釋一番,畢竟是陳家公子動手在先。而把宇文世子打得昏迷了三天,差點身死也是真。陳大人三言兩語地說孩子之間的玩鬧,我回頭沒辦法給皇上交代的。”
說到這裏,他看着餘卿的眸子裏都愈發地溫和了起來。
餘卿還沒有從周正突然轉變的态度中反應過來,他昂首看着眼前的人,一雙清冷的眸子裏滿是疑惑之色。
陳钰的眉頭都擰了起來,臉上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看着周正半晌,一甩袖子,才對着陳管家道:“帶着少爺回去!”
說完,人頭也不回地朝着外面走去。
等人離開之後,餘卿的臉上的潮紅更勝,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這一招是博得了衆人和周正的同情之色,卻也讓他有了高熱的征兆,實在是不知道劃算不劃算。
周正低頭看着餘卿的臉色,擰眉訓斥道:“該。”
說着卻也是讓師爺拿了他的牌子,去宮裏請太醫。
餘卿強撐着睜開眼睛,用手扯住了周正緋色的衣擺,聲音虛弱地道:“周大人,你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我想求周大人幫我問問,什麽時候能放我母親回來。”
不管周正知不知道侯夫人去了哪裏,但都是去宮裏請院正的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這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總是和皇家扯上了關系,周正想要維護皇家的名譽,定然不可能放任不管。
所以不管侯夫人是失蹤,還是被皇上扣下,他當着衆人的面總是要給他們兩個年幼的剛剛失去父親的孩子一個說法。
周正緘默地看着被扯住的衣擺,看着他蒼白的臉上的潮紅之色,半晌才輕笑出聲:“等會兒太醫就來了,你先回去等着,至于侯夫人的事情,你放心,最遲傍晚她就能回去。”
餘卿微微地點頭,在這一刻他才算是真的放輕松了下來。扯着周正衣擺的手,也松了下來。人也昏睡了過去。
宇文複見餘卿昏過去,登時變得有些焦急,他那嬰兒肥的臉上滿是無助之色,一雙黑琉璃般的眸子裏滿是水色,看着周正盡是哀求。
周正看了一眼倆人,嘆息了一聲,他為官這麽多年,竟然在這倆孩子身上心軟了?真是欠了他們的了。
他對着身邊的人叮囑道:“找個轎子把人給送回去。”
說完轉頭對着宇文複耐着性子繼續道:“我去把你母親找回來,你好生地照顧你哥哥,他應該是身上的傷本身沒有好,又吹了風,才導致好熱。”
最重要的還是耗費了那麽多的心神,用來坑他和陳钰。
周正的臉上閃過一抹欣賞,要說剛剛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餘卿的布局,這會兒等人徹底地昏迷了過去,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話,這麽長時間的官都算是白當了。
這孩子的心思是如此的缜密,從一開始就對他下套。
昨天處理家中的仆從,今天又把陳钰氣得去和皇上告罪。現在還要利用他的手來把侯夫人救出來。
要說其中一件是巧合,那麽這連着兩三件的事情,還能是巧合嗎?
只是現在他什麽都不能問,問了他也不可能說出來。
餘卿睡得昏昏沉沉的,他額頭上的汗水不斷地落下,身上的難受也慢慢地消散了不少,只是人還沒有醒來,就聽到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吵得他不得不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就看到了一個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女子,她長着巴掌大小的鵝蛋臉,頭發被一根翠色的簪子挽着,身上是一件桃紅色的牡丹交領袍子。
這個人在原身的記憶裏出現了好多次,就是宇文拓的繼夫人姜茵。
姜茵人長得不錯,心思純真,對他比宇文複還要好。按照她的話來說,宇文複經得起折騰。
在這個家裏,宇文複的地位算是最低的,但是卻又得原身的寵愛,以至于這複雜的地位關系,讓人分不清誰是誰非了。
姜茵輕咬着唇瓣,一雙通紅的杏眸裏滿是擔憂之色,秀氣的眉頭緊鎖,眸光緊緊地落在餘卿那有些蒼白的臉上。
餘卿那鴉羽般的長睫,微微顫抖,片刻間就露出了那雙還帶着迷茫之色的黑眸。
姜茵胡亂地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那皺在一起的小臉上,倏地露出了一個驚喜的笑容,她對着外面的人喊道:“太醫,太醫,瓊兒醒了!”
這話一出,從外面湧進來了四五個人,他們圍在餘卿的床前,七嘴八舌地對餘卿說着關心的話,一時間整個屋裏登時變得亂糟糟起來。
餘卿只覺得腦袋嗡嗡地響,眸光虛弱地掃了一圈,頓時有些後悔自己睜開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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